武如月没想到,她还真遇上了哭陵。
哭陵的人一袭青衫,面对太宗文皇帝陵寝方向长跪不起。
武如月得意地对明崇俨和初一使了个眼色,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初一望着武如月,满目崇拜,明崇俨则只是笑了笑。
三个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哭陵的那人。
武如月开始时尚觉得有趣,半日过去了,见那人仍如泥塑一般,只是跪伏在地上,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不觉狐疑起来。
她眼睛紧盯着那人,却向明崇俨的方向挪了几步。
“怎么回事儿,哭陵的仪式?还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她悄声问明崇俨。
明崇俨的脸色渐趋凝重,他一瞬不转地望着那人,并没有回答武如月的问题。
武如月掩住嘴,轻咳了两声。
“不会真晕过去了吧?”见那人仍没动静,她不由担心起来。
见明崇俨仍一脸高深,并不理她,她也懒得等他回答了。
她上前几步,在那哭陵人身侧蹲了下来。
“这位郎君,请听小女子一言。”见这位郎君跟没听见一般,仍全无反应,武如月也不客气了,伸手在他肩上重重地一拍,“喂!”
哭陵人似乎吃了一惊,身子一僵,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武如月脑子里空白了数十秒后,终于回过神来。
这哭陵的,不是那李四郎还能是谁?
“是你……”武如月面色平静,微笑着说出了这两个字后,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李四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是……”他颤抖着嘴唇,半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我。”武如月抹了把眼睛,“四郎别来无恙?”
看上去,李四郎的神情,不是久别重逢的惊喜,反而是受了惊吓。
他脸色惨白,摇摇晃晃想站起来,还没站直,身子一歪,又跌坐在地上。
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看了远处的陵寝,又将目光投向了武如月的脸。
“是你……”他喃喃地道,神情说不出是悲是喜。
“四郎,你……”武如月有些发懵,李四郎的表情,实在太奇怪了。
“真的是你……”李四郎想哭又想笑。
“四郎,你怎么了?”武如月也是糊涂了,并未想太多。
她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四周,昭陵不过是个大的墓群,阴气自然是极重的,难不成,李四郎中邪了?
“你怨我是不是,所以才来找我?我知道你怨我……”李四郎突然落下泪来,“不怨你,怨我。你的确应该怨我。即使你不怨我,我也原谅不了自己。也许你不相信,这些年来,我的心一刻也未曾安宁。”
糊里糊涂的一席话,信息量太大,武如月听傻了。
“月……”李四郎的目光,看上去深情而又痛苦。
“我是武如月。”武如月回过神来,急急地打断了李四郎的话,“四郎,你终于认出我了?长安城外,悦来客栈,咱们曾有一面之缘。若不是四郎倾囊相助,如月可能尚且流落在长安城外。四郎大恩,如月没齿难忘。四郎请受如月一拜。”
她伸出双手,将李四郎扶了起来,待他站稳了,才对他深深一礼。
“如月?”李四郎呆了一呆。
武如月对他一笑:“好久不见,四郎可好?”
李四郎似乎还不是很明白:“武……如月?”
“长安怎么没随你一起来?”武如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让他在山脚等候。”李四郎望了武如月一眼,又呆了一呆,“武家二娘?”他终于清醒过来。
武如月嫣然一笑:“是我。”
李四郎望了望远处,武如月顺着他的目光望了出去。
“二娘怎会在这里?”李四郎刚问出这话,又恍然点头道,“二娘也是来哭陵的?”
武如月想起当日分别时,自己曾说过,定要设法帮李四郎进城的话,虽然目前她自己也立足未稳,并非忘恩负义,不知为什么,仍有些羞愧。
“此事一言难尽。”武如月忘了明崇俨一眼,又望了望初一。明崇俨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初一却又惊讶又担心。不过看明崇俨没什么反应,便也低眉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了。
武如月将明崇俨拉开几步,悄声道:“四郎予我有恩,没想到今日竟能遇见。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你看……”她陪上了满脸笑。
“四郎?李四郎?”明崇俨笑了一声,“你可知他身份?”
武如月迅速望了李四郎一眼:“我只知他是个好心人,至于身份,应该不是什么显贵之人。当初,我因为没有过所进不了长安城,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也困在了城外。若非他好心相助,既替我安排住宿,又赠我银两,只怕我早已沦为了乞丐。”
明崇俨点头道:“果然是个好心人。”
“我曾经答应,若我能设法,一定尽力帮他达成进城的心愿。如今我虽没这能力,但好容易重聚,总要问问他的近况。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看明崇俨点了头,她又道:“我倒没什么要瞒着你的,只是四郎与你不过是初次见面,我担心因你在场,他有所顾忌……”
“我明白,你希望我带着初一暂行回避,好让你二人畅所欲言?”明崇俨笑问。
武如月殷勤地道:“知我者,明兄也。”
明崇俨望了李四郎一眼,李四郎没看他们,正望着远处出神:“依我看,这李四郎衣着虽普通,气度却颇为不凡。只怕并非你所说的,不是什么显贵之人。”
武如月心里一动,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也是这么想的?”
明崇俨意味深长地一笑:“别忘了,他与圣人同姓。”
武如月横了他一眼:“当初说自己姓李,排行第三的又是谁?”
明崇俨笑了笑:“我不是说了,我本就姓李,是家里的老三么?你也知道,我们那时候,李姓早已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了。但在大唐,却大不一样。而且,萍水相逢而已,他恐怕并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你重逢,改名换姓敷衍你的可能性极小。”
武如月蹙眉道:“可是他若是显贵之人,为什么却进不了城?我问过他,他虽未明确回答,却也不象是丢了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