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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军训结束后,如常上课。
温浩骞特意挑了周六下午的飞机票,避开所有人的送行,走之前,去接晗光一道吃午饭。
时间有点赶,正是午点高峰期,晗光说:“我请客,在我们学校吃,怎么样?”
温浩骞感兴趣地眯了眯眼睛,欣然答应。
池晗光领着他往里走,边走边介绍每个食堂都有哪些招牌。
学校大,食堂也多,有这么多食堂,平常晗光和她的室友极少出去吃,因为光用两腿从宿舍楼走到校门口就累的够呛,每当看到师兄师姐们骑着单车或电驴潇洒地从眼前经过时,晗光都发自心底的羡慕。
之前一面军训一面适应环境,没时间倒腾这些,现在军训结束,环境也适应的差不多,晗光开始和室友研究买车的事情。
他们找了一家离学校大门较近的食堂。
温浩骞上次来这里吃饭已经是五年前池新沅去世,他回来守孝的时候,顺带回了趟万城,旧友还没改行,他路过,顺带来看看他,也是在这家食堂里吃的便饭。
想来乌飞兔走,一晃就是五年历程。
他们到窗口,点好菜,温浩骞一手一个盘子去找桌子,池晗光刷好卡取两双筷子走回去,在他对面坐下,同时把两只筷子对整齐放平,递到他面前。
刚坐下不久,她的眼神便溜过去,往免费供汤处瞥了眼,温浩骞看见,搁下筷子站起来,朝那边过去,没过会儿拿着两碗汤回来。
今天是晗光最喜欢的罗宋汤,酸酸的特别入味可口。
几天前的别扭似乎不存在,池晗光当做自己忘了,反正都要走了,给相互之间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免以后回忆起来都是感伤。
温浩骞大抵也是这么想的。
整餐饭吃下来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提起不快,又似乎刻意避开那些矛盾和暗涌,只捡好话说。
温浩骞回忆起上次来这里吃饭的场景,“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二十七岁,这次三十二岁,还是这个位置,一餐饭吃了五年,想来挺有意思。”
这最后一句,他嘴角轻轻往外带了带,有些自嘲的味道,又有些玩笑意味。
如果真的是一个玩笑的话,有些冷了。晗光这么想着,不自禁偏头微微笑了下。
温浩骞轻巧捕捉到她脸上这丝不同寻常的变化,也跟着不自觉轻轻扯了扯唇角,“笑什么?”
“我在想……”她慵懒地抬起拿着筷子的手,将吃的那一头往下压了压,中指捏住一侧掉下来的碎发别去耳后,“五年前,你们两个大男人,坐在这里都聊些什么?”
随后她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想象不出来。”
经晗光一提,温浩骞回忆,太琐碎,大概只是一些茶余饭后的闲谈,实在记不起来。
温浩骞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汤,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宽裕。
“你上次说那个bbs风云榜我有留意,”池晗光边吃饭边说道,这话像是不经意间从她嘴里跳出,“那个人叫陈启对吧?”
池晗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温浩骞也不接话,迟疑地看着她会儿,想从她脸上的神情看出些什么内在的心理活动。
帖子不过温浩骞随口一提,不料晗光竟真去找了。可见,很多话不见她回应,以为她不曾放在心上,并非如此,事实上,一件一件的,她全放在心里头。
或许因过于担心她的安危,他差点忘记,他的晗光就是这样的人,看似无动于衷,看似木然冷漠,她心里装的事情多着呢。
他差点忘记了。
想到这里,温浩骞释然了,也放心了。表现在脸上是一抹淡淡的欣然的微笑。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按几下,调出一张联系人名片微信分享给晗光。
随着微信提示音跳出一条信息,池晗光打开,低头扫了眼,名片上头顶赫然写着“陈启”,下面是他的住宅和手机号码,池晗光顿时有点茫然无所适从,温浩骞不慌不忙解释:“这是他的联系方式,我不在的时候,有事可以找他,他会帮你。”
池晗光点了点头,垂眸掩饰低落,将信息保存在手机里。
接下去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临到快吃完饭,晗光心念一转,跳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问温浩骞,“上次我们教官的事,你是不是找这个陈启帮的忙?”
温浩骞没有否认。
池晗光放下筷子站起来,“有机会我一定亲自谢他。”
温浩骞笑笑,“会有机会的。”
上回的事晗光私下里已向温浩骞表达过谢意,点到即止没有过多细问。这回也不算他自己说,全凭晗光自己猜的。
室友都知道她下午去飞机场送别即将出远门的叔叔,没有人好意思打扰她。
池晗光和温浩骞走在林荫道上,他们没有撑伞,也没有任何遮□□。学校虽然大,走来走去难免还是会碰到几个熟人,有刚认识的师兄师姐,也有同系的同学,打完招呼后也没继续嗑唠,各自忙去。
“看来新学校你适应的很好,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池晗光向不远处的篮球场望去,高高的绿□□格后面,男生们赤膊着上身挥洒汗水,她又移回目光看着脚下两条黑色影子,中间有一条不宽也不窄的缝隙,如同隔断他们的泾渭,叹息一声,她朝温浩骞那边靠了靠,缝隙缩小一些。
“如果我过的不好呢?”她仰起头,阳光刺进眼睛,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似乎为了与这顽固的命运抗衡,拼命睁大眼睛。
眼前因光线的聚合,闪现出黑的白的杂色的,连同温浩骞一块,落入这斑驳斑点中去。
他伸手揽了揽她,将人更往自己这边靠,低声在她耳边道:“过的不好,我就带你走,陪我浪迹天涯。”
说完他自己率先朗声笑起来,阳光在他眼里汇聚成许多闪闪发亮的光点。
她望着他,痴痴的、呆呆的,脚上的步子在往前迈,可那是麻木的、毫无感知的,就如当下的生活,被迫推行着往前,她的内心是抗拒的,但她不得不这么走着,踏踏实实地一脚一步地走着。
池晗光去抓他的手,放在心口,眼睛望着他,“那你带我走,好不好?”
温浩骞长叹一声气,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像长者抚摸晚辈般的摸摸她的头,“现在还不行,晗光。”
“现在不行,什么时候行呢?”
“等我们走完我们该走的路,就可以了。”
这话像是敷衍,像是安慰,可又不是,她看到他眼里的无可奈何,那份感伤,在阳光下看了让人特别难过。
小时候,她问过妈妈,人为什么要熬呢?
妈妈说,煎熬的过程是人认识自我,蜕变的过程。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太沉重,太无力。
却不得不面对。
他们继续走着。
偶起的风和青春洋溢的校园交织在一起,一切热热闹闹,一切欢天喜地,好像又得遇希望重燃。
这不是生离,亦不是死别,这是一场简单的分隔。
池晗光试图让自己坦然面对,坦然接受,坦然到从容。
出校门,上车,到飞机场,时间刚刚好。
取完登机牌,然后便是离别。
他们拥抱、挥手、告别,一切顺理成章,一切水到成渠。
没有流泪,没有痛哭,甚至连煽情的话也没有,只是简单一个拥抱,然后他转身,她望着他的背影,他在进去前最后一次回过头来对她浅浅一笑。
最后消失在人流中。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回去的路上,晗光独自一个人在街上游游荡荡。
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这座城市在一夕间空下来,少了寄托和留恋,她自己仿佛也变成海上浮萍,不知归处。
她在市中心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进去,给傅珍打电话。
二十多分钟以后,傅珍推开门走进来,一眼看见坐在窗边的晗光。
傅珍放下包,“送走了?”一面拿起点餐单,“吃点什么?”
“随便。”
见池晗光兴趣缺缺,傅珍按着她的口味点了几个甜点和两杯咖啡。
没过会儿,东西上来,话匣子也打开。
上了大学以后,傅珍变漂亮很多,再加上本身底子不错,追她的男生逐渐多起来。
“反正在大学里面先玩两年再说。”傅珍玩弄着才近做的指甲,伸到晗光面前,“这款式样最近很流行,晗光你也去做吧,你的手那么美,一定很美腻。”
池晗光瞥了眼傅珍的指甲,又看了眼自己剪的短短的指甲,“我有洁癖,涂了那层东西我会吃不下饭的。”
“谁让你用手抓啊,用筷子勺子叉子这些工具你就不能好好吃东西吗?”傅珍有点激动道。
池晗光摇摇头。其实是不想涂随便找的借口,傅珍怎么这么激动。
傅珍看穿了池晗光的心事,“不是我说你晗光,如果不是你事先找好对象了,以你不求改变的性格,而且还这么冷,哪个异性敢靠近你啊。”
池晗光没接话,低头喝咖啡,假装没听见似的。
傅珍掏心窝子道:“你别不爱听啊,我说的句句属实,你那温叔叔不是走了嘛,依我说啊晗光,你完全可以脚踏两只船走起来……”
“傅珍,”晗光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我不会做脚踏两只船的事,我也不会背叛温叔叔。”
她抬手招来服务员,“结账。”
“美女,现金还是刷卡?”服务员小哥问。
“现金。”
“好,请稍等。”
池晗光却不再坐着等了,站起来往门口收银走去,“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喂,晗光……”傅珍着急起来,拿起包追出去。
到门口追上池晗光。
傅珍拉住她的手臂,气喘吁吁,“你别生气啊,我也就说着玩玩,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当真?”
池晗光觑她一眼,“我这人怎样你还不了解?开这种玩笑你过不过分啊?”
“好好好,”傅珍举双手投降,“以后不开了,亲爱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池晗□□来的快消的也快,看傅珍诚挚又焦急的模样,终是不忍,主动拉她的手,“好了,不生你的气了,以后类似这种话不许再说,不然的话,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大学第一个月,和傅珍产生这样的思想上的分歧和差别,是池晗光远没有预想的,她也着实没料到傅珍会建议她“脚踏两只船”,这在晗光既定的道德观上是绝对不允许的,而这话从傅珍口里轻易蹦出,好像那是再理所当然很正常的一件事,使晗光惊讶,昔日的好朋友为何如此,难道真的是进入大学以后这短短一个月内的变化吗?
和前几次傅珍向她灌输的“老男人配不上她”的思想一样,这次仍然没有引起池晗光的足够重视,朋友、爱人,乃至亲人,缘分异常可贵,如若能包容达到和谐,她断不会采取万分决绝的姿态,破坏她们当中的情谊。
那是债,人和人之间破裂的感情,无法维系的关系,都是债。
债总有一天需要偿还,甚至需要拿整个生命去抵偿。
不要轻易与人为敌。这是她家教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