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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青雨扭了头,轻轻地笑:“想我咬你……”
“做梦!”
她偏就不想顺他的意。
狗咬她一下,她还能咬回去吗?
“我不喜欢你这样。”她趁他愣神,已从榻上起身,冷冷淡淡望着他。
“谢满衣,我以为你是君子,言出必行,既说好和离,便不要做这样的逾距之事,你我虽是夫妻,你却曾应允要分居两地,言外之意便是有名无实,而你从昨夜到如今肆无忌惮……”越青雨从他苍白的面庞,转瞬瞧到他胸下的血色,眸色显而易见的一滞,语声也顿了下,很快又侧了侧眸。
他将她的唇咬破,她亦引得他的伤口出血,便算暂且两清。
谢满衣坐回去,微凉的手下落,仍是那么盯着她。
君子……他慢慢在口中咀嚼这两个字。
“君子有度,言行如一。”她轻轻理了衣衫,挪开了眼,“你如今,倒像个疯子。”
她将‘疯子’二字咬的有些重,总算是解了气,继而,想到什么,又张了口。
“有些事,未免生出误会,不妨同你说清楚。”越青雨从袖中拿出绢帕,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谢满衣久久没吭声,颇有些心烦意乱,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常,却是难以控制。
“舌上伤口,与太子无关,是我自己咬的。你不必反复提及此事,倒叫你我难堪。”
说罢,越青雨不等他说话,转身便绕过屏风,拿过斗篷,又觉不够,隔着一扇山水素屏,睇那道影影绰绰倚在榻上的影子,再补一句:“我就当被狗咬了一下!”
越青雨仿佛怕他计较,毫不拖泥带水地开了门,推门的瞬间,听得身后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她正疑心是否错听时,便险些撞上端着托盘的谢定,她快速冲谢定点点头,侧身便走了。
谢定亦是吓一跳,瞥见她红肿的唇、唇上伤口,忙乱地移开视线,再抬头时,只能瞧见女子瘦弱却坚定的背影。
很像是落荒而逃——
他若有所思地进了屋,那天太子将夫人抱在怀里,他也是瞧见了的,更没错过君侯难看的脸色,夫妻之间再是无情,也难有人望见自己的夫人与旁人如此亲昵而无动于衷罢。
难道君侯醋意大发,甫一醒来,便不顾夫人意愿,强自……唇上的伤口可骗不了人的。
谢定觉得里面的君侯刚被人拒绝,指不定就在失意之中,他极兴奋地绕过屏风,想看君侯吃瘪的脸色,到时,他再安慰上几句,便要越过那呆头呆脑的谢钊,更得君侯器重!
想到此,谢定脸上的笑容是遮也遮不住了,口中说着:“君侯,夫人守了您一夜,这会儿怎么走了?”
出乎他的意料,谢满衣面色平静,低敛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完他的话,才抬眸道:“没人了么。”
“让夫人守一夜?”他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斥责。
谢定的笑意连忙憋回去,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将托盘放下,回话:“属下劝过了,是夫人偏要在此处守着。”
谢满衣轻飘飘地看他一眼,瞥见他眸中未隐的笑意,面无表情道:“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谢定的嘴角压了回去,苦哈哈道,“君侯,属下冤枉啊……”
被谢满衣拿眼睨了下,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凑上去准备换药时,才望见谢满衣胸下淋漓的血,已经几乎快浸透那可怜的纱布,惨不忍睹地往外溢出,蔓延至腰下。
他也是吃了一惊,动作顿了下,心道,这么猛的么。瞧这伤口,不难想见当时折腾的程度了。
“夫人是担心您呢,”谢定存了试探的心,拣着好听的话说,“您昨夜不顾自己安危从太子手里救回夫人,又替夫人射了那太子几箭,夫人又不是铁打的心,自然对君侯……”
谢满衣歪着头看着他,嘴角扯了扯,“闭嘴,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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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似里屋,冷风嗖嗖往衣领里钻,越青雨裹紧斗篷,顺着连廊往自己屋里走,正要转身进屋时,听见楼下的喧嚣声,一垂眸,不期然瞧见个熟悉的人影。
她不可置信般揉揉眼,几步走过台阶,匆匆往楼下去。
“……神枝!”
那正要出门的女郎愣住了,回过头,似乎也是不太相信,掀过遮面的白纱,微微一愣,“滟滟?”
一刻钟后,俩人对坐,叶神枝倒了盏茶,缓缓地问:“滟滟,你怎会在朱吾郡?”
“说来话长……”她接过,似乎在斟酌言词,半晌,只是道,“我跟着初安侯来的。”
叶神枝便道:“半月前,师父命我即刻动身来朱吾,缘由我暂且不能告知你,不过,若早知要来定州,我便跟你同行了,还能照顾着些你。”
叶神枝望着越青雨憔悴的面庞,注视着她眼下浅浅的乌青,苦口婆心地道:
“滟滟,你一向体瘦孱弱,只两个月不见,瞧着好似又瘦了,你要好好吃饭,病痛才会远离你。听闻那初安侯亦是沉疴缠身的,怕是将病气沾染与你了。”
说到此处她笑了下,很快,面色又凝重起来,“说起来,我本是打算绕去涿郡,赴你婚礼。昨夜,却在城门附近,捡了个受伤的男子。”
“受伤的……男子?”越青雨微蹙了一下眉头。
深夜、城门附近、受伤的男子,怎么听都不似寻常事,神枝却敢将人带回住处。
越青雨心中默默叹气,神枝是她见过世上最善良仁爱的医者,最担得起‘医者仁心’四个字,凡是遇见弱者、伤者,无论对方是何身份,都不会袖手旁观。
叶神枝指了指素屏后,越青雨跟着侧眸,当真隐约瞧见个人,只是方才没注意这等细节。
乱世之中,旁人遇到这样的人或会避之不及,也就是这人运气好,遇上了叶神枝。
叶神枝叹口气,酝酿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他伤得很重,我只能将他先带到朱吾郡……对了,清衍
也跟着来了,我叫他去医馆抓药了,好一会儿没回来,方才你见我时,我正要去寻他。”
越青雨颔首,随着她的话不由想起那个孤僻的少年来。
清衍是神枝的师弟,与神枝一样,都是神医甘为从横尸遍野的战场上捡回来的将死之人,她与清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不大相熟。
说着,门便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叶神枝扬声道:“快进来。”
朱红色的门‘吱’了一身,一个身着玄色鹤氅的少年便走了进来,因少年清瘦单薄,并不能撑起来厚重的大氅,他神色寡淡,周身唯一色彩便是束着高马尾的朱红发带,顺着旋身而起的风飘出一道弧度来。
“你可算回来了,”叶神枝笑了声,“再不回来,病人要被耽搁死了。”
清衍上前两步,歉意地道,“师姐,我来晚了。”
“无碍。”叶神枝接话,微微垂眼,睨过他手中药包,问,“都齐了罢?”
清衍点了点头,拭去大氅,里面的衣衫亦是黑色的,转身熬药之前,才轻轻瞥越青雨一眼,淡漠道:“越娘子安好。”
越青雨便笑,温声回,“清衍安好。”
清衍扯了扯袖子,潋滟的黑眸微闪,目光落于她唇上伤口一瞬,便安静地走开了。
“神枝,我与初安侯已行过婚礼,并在第二日启程来此。”越青雨的声音有些惆怅,略微压低一些,“昨夜,我见到了太子,他想将我带回洛阳,初安侯赶了过来,还射伤了太子。”
叶神枝搁了茶盏,平静地问,“你可有受伤?太子对你做什么了?”
越青雨沉默良久,手指搁在温热的茶盏上,摇了摇头,“不是太子。”
叶神枝得话便明了几分,怔愣有顷,清清嗓子,索性直接问道,“他对你是何态度?”
“摸不太清,只是,”越青雨轻描淡写,话锋一转,道,“我不能杀他,也……很难杀他。”
平常的法子,诸如下毒、利器,她压根没有下手的机会,谢满衣瞧着满不在乎,其实手段强硬,身边的人更是极为谨慎。
至于章明帝所说,床笫之上……她绝不会以此下作手段求生,何况新婚之夜,她已领教过他的厉害,即便在熟睡之中,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我师父同初安侯有些交情,我不敢擅自把此事说与师父,只得等……”叶神枝持着茶盏,叹口气,“你再等等,等我再试试。那蛊虽不太好解,再过一些时候,也该是有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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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越青雨走后,清衍便送来了药,叶神枝让他自去休息,她为那男子上药。
清衍随师父修习剑术,于医术一道并不擅长,恐将这男子再度弄伤,不若叫她自己来。
总之在医者眼里,伤患是没有男女之别的。
叶神枝将门掩住,端着药走近屏风后。
男子大约及冠的年岁,面目憔悴,鬓发凌乱,只瞧得出一张脸是极为俊俏的。
他的
伤不算特别凶险,只是中的毒有些厉害,血流不止,将外氅都浸湿了,他现下套着的是清衍的中衣,不大合身,勉强遮着身子。()
叶神枝感叹着,轻轻地解了他的前襟,细细将药抹上去,良久,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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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的药还好说,只是入口的药,不大好喂。
她坐在床沿上,手腹按在男子脉搏上探脉,思量着如何把药喂进去,收回手将他扶坐在榻上,端过药时,想着还将清衍叫来,让清衍来喂药,不觉察已将目光愣愣投在了他脸上。
这男子却猝然睁开了眸,绮丽的眼尾带着薄红,静静地看了过来,目光有些犀利。
“你……是谁?”他启唇,声音有些沙哑。
叶神枝吸了一口凉气,对上他浅淡的眸色,一时觉得竟好似在哪里见过,有些熟悉。
怔愣的瞬间,男子又扯了扯干裂的唇,开口道。
“长相还可以看么?”他低眉淡笑,语声却听不出什么笑意。
“抱歉,冒犯了。”叶神枝回过神,解释道,“我是医者,为你治伤的。”
“郎君昨夜倒在城门下,我将你带回诊治,请郎君谅解我的失礼。”
杨珛垂着眼睛,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块阴影,颇觉好笑。
这女郎救了他,还要为自己不经过他同意便将他带走而道歉。
当真是个好人呢。
杨珛眸里浮现淡淡的讽刺。
“谢过女郎,救命之恩言谢太轻,来日若有机会,必当报之。”杨珛不动声色地抬眸,道,“在下卫惊澜,不知女郎如何称呼?”
杨珛字惊澜,母族姓卫。他在外一向称自己为‘卫惊澜’。
“我姓叶,双名神枝。”叶神枝将药碗递与他,回道,“卫郎君唤我名字便好。”
杨珛目光很快变得清明,微不可察地打量过周身陈设,分辨出这儿是客栈。
头脑却昏胀,压根想不起来昨夜是如何倒下的,只记得带来的人被杀了个干净,谢满衣不趁机追他,竟转身带着人走了。
杨珛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将空着的药碗递给身边的女子,“谢过叶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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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歇息,越青雨晨时未及进食便躺在了床上,一觉醒来,屋里已然点了烛灯,她揉了揉眼睛,趿上鞋子绕过屏风。
合璧正半跪在榻上,掀了窗往外面探着头,不知瞧见了什么有趣儿的东西,身后走近了人都不曾察觉。
“看什么呢?”越青雨坐在矮榻另一侧,饮了口凉茶,好奇问道。
合璧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拍拍胸脯,“娘子吓死我了!”
“也没瞧什么,只是我饿了,”合璧吐吐舌头,偏着头睨她,“娘子一直没醒,婢子哪能自个儿先去用饭。”
越青雨轻轻咳嗽了声,笑道:“走罢。”
楼下有个勉强能称之为雅间的地方,里头布置着两张桌子,只用一道屏风隔着,俩人坐在靠近窗的那张桌子,隔壁桌
()子像是有人,只是不曾发出声音,大堂里人声嘈杂,里面还算安静。
很快便上了一桌子食物,合璧高兴了,“娘子,吃完饭要去找叶女郎吗?()”
合璧听越青雨说了遇见叶神枝的事,虽觉得诧异,但还是更惊喜。
越青雨胃口不大好,但想起叶神枝的话,还是断断续续用了些。
她有些漫不经心:“神枝应该在忙,明日再去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越青雨的声音不算高,却很清楚地传到了屏风后,隔壁坐着的人目光微微一闪,紧接着便冷冷勾起唇角。
眼前本是深沉夜色,辉煌灯火,猝不及防间,瞥见片玄色的衣衫。
未等她抬眸,合璧已然惊呼:“太子殿下!”
“出去!”萧淮吩咐。
越青雨轻抚杯盏的手指一僵,缓缓抬头,萧淮业已坐至她对面,阴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合璧不肯,萧淮一个眼神,随侍便上前来,越青雨只好道:“合璧退下。”
她冲着合璧勉强一笑,屈指扣了扣杯盏,期盼合璧能聪明些,去寻谢满衣来。
“滟滟,真巧。”萧淮左臂悬着条纱布挂在脖子上,而他脖子上,还包扎着纱布,瞧上去颇有些狼狈憔悴。
越青雨抿抿唇:“殿下。”
“孤不去找你,你反倒先出现在孤面前。”他表情一沉,闷闷地笑了。
“……?”谁找谁啊?
谁能料想吃个饭都能撞见萧淮。
越青雨想反驳,到底是忍住了。
萧淮眼色森然,盯着她,“你咬孤,孤可以不计较。”
烛火轻晃了晃,两道目光瞬时交汇——
萧淮说着不计较,那幅神色却不似不计较的样子,笑得叫人毛骨悚然,像是下一瞬,便要扼住她的脖颈。
她打个冷颤,无声倒吸一口凉气。
越青雨心忖着,谢满衣既动了手,还不做的绝对些,直接杀了他,能省了许多麻烦事。
比如萧淮要是死了,她现在就不必费力应付他。
虽是这么想,但是她也知道,杀萧淮是一件很难的事,他到底多年征战,并非只是寻常世家子弟的花拳绣腿,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
尤其那天,萧淮的部下都守在周围,若非谢满衣出其不意地命弓箭手放箭,不一定能伤萧淮,当真正面对上的话,胜算不算太大。
“臣妇不是有意的,”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做个表面功夫的,便从座上起身,施了个礼,“请殿下恕罪。”
“臣妇?”萧淮嘲讽般重复着,半晌,皮笑肉不笑地道,“孤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同孤回洛阳。”
“要么……”他阴恻恻笑了声,止住了话声,自顾自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薄唇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谢满衣胆敢犯上作乱,孤若不惩,岂非天下人都要骑在孤的头上!”
越青雨垂着眸。
萧淮大约是来寻仇的,约莫也知道谢满衣在朱吾郡内,便也在此停留。
到底是储君殿下,哪能有人伤了他还能全身而退的?
这样想着,身后有淡淡的药味传来,是晨时曾闻见过的味道,她缓缓松了口气,微冷的手已经掌握住她的肩,将她半圈在怀里。
耳畔响起极轻的笑意,越青雨仰头,来人安抚般揉揉她肩,上挑的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
谢满衣面上的笑容依旧,云淡风轻地扶她坐下,又坐在她身侧,才似笑非笑地抬了眼,语气淡然。
“谁要骑在殿下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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