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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一带原是富庶之地,突发饥荒,多半是北方战乱流民逃亡,地少人多,便是江浙饥荒的根本原因,若想来年春播就能自给自足,依照唐侍中所言,是要等着今年饿死一批百姓,使得江浙人口回复至原貌?”陆澈接连冷笑:“若是如此,不如冷眼旁观,朝廷亦无须开仓,只等着‘该死’的百姓死上一批,任其自生自灭就是!”
堂堂户部侍中,竟然说出这样冷血糊涂的话,皇帝脸色已然铁青,北方战乱,正是因为前几年自己所发的兵变夺.权逼宫等一系列事,才导致大量北方百姓迁徙至南方江浙,按照唐越所言,倒是那群流民该死了?而自己,竟然正是逼死百姓的罪魁祸首?!
唐越还要开口,被父亲狠狠拽了一把衣袖,拖回了官员之中。
皇帝瞪了眼唐越父子二人,才把头看向陆澈,平声静气道:“你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陆澈回道:“粮草接济,不过权宜之计,长此以往,难保会养出一群不劳而获的‘幸民’,若要定民心,必得让百姓自己谋得稳定的差事,既是地少人多,朝廷可在当地兴些工程,这样一来即可创建了不少差事,身强力壮养家糊口者自会蜂拥而至,以此两全,或是可行。”
皇帝听完,皱眉道:“此番方案前无古人,实在无参照者,朝廷若要大兴工程,势必从长计议,只怕...”
陆澈道:“陛下给儿臣三日时间,必将定制出一整套赈灾方案。”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群臣脸上表情有喜有犹,皇帝深锁眉头,注视着自己这个越来越优秀的儿子,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跟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懵懂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一个有勇有谋有大智的出色的接班人。想到这段时间外界不利于他的种种传言,皇帝心中满是担忧:若是这次赈灾他拿不出个适宜的方案,只怕立太子之路,会与他不顺。
方想着,皇帝便打算驳了陆澈的意思,还是打算把这件事交给户部唐家父子处理。
三皇子陆潜上前一步:“儿臣亦愿为赈灾一事略尽绵力。”
皇帝微微一眯眼,哦,两兄弟这是杠上了?
也罢,皇帝大手一挥:“那好,三日后,老三老四呈上你们各自的赈灾方案,朕择优而用,这三日,你们俩就不必上朝了,专心研制方案即可。”
退朝后,大臣们纷纷上前称赞陆澈陆潜,说什么我朝大幸,二位殿下实乃人中之才,不停地对二人竖大拇指,不过有一伙儿人只想给他们竖中指。
唐家父子暂且不提,原本赈灾一事就是由户部管辖,这次脸面丢大发了。
以二皇子陆润为首的一众,纷纷黑着张脸,王赟等人明面上亦是面露不屑,低声安抚陆润道:“二殿下,他们自是不会得出什么妙计的,日后且看着他们出丑便是。”
陆润暴脾气一个,当即给了他一巴掌:“你这废物!我养你有何用?方才怎么不出言相讽,就知道‘马后炮’!”
王赟摸着剧痛的脑袋,眼珠一转,猫着腰道:“下官想得一计谋——”说着便附在陆润耳边细细说了一番,陆润听罢,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些:“还不快去办!”
却说范宜襄回府的路上,马车轮子突然坏掉,车身歪作一边,只得下车站在一旁,等下人将车修好。
不远处行驶过来一架华丽的马车,停在了范宜襄身边,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孩,笑容和煦,举止大方。
这姑娘看着面善,范宜襄细细回忆了一番,原来是王赟的幼妹王斓之,难怪觉得眼熟,和他哥哥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倒是个美人。
王斓之恭敬地迎上前道:“小女王斓之见过四皇妃——”
范宜襄轻轻点了点头,心叹这王斓之果然好家教,上回自己将她大哥打了一顿,凭王赟的性格,自然恨毒了自己,少不得要在王家上下说不少自己的坏话。瞧这王斓之的神色,非但对自己没有一丝一豪的怨恼,竟连惧意也没有。
特意停车来给自己请安,要知道范宜襄的大名,京中贵女避之不及,这王斓之反趋之若鹜而,实在有些古怪。
王斓之主动搭话道:“上回那不懂事的门童将老夫人拒之门外,事后我们老太君得知此事,实在万分愧疚,已是将那门童给严惩一番,还望皇妃海涵,替小女与王家在郭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
“好。”范宜襄笑着点了点头。假话说的一点都想不像真的,要道歉自可亲自上门去找郭氏,跟自己说算个什么?
一个字就把王斓之接下来的劝解之话给堵住了。
王斓之只好道:“皇妃您的马车坏了么?”
范宜襄真想扔给她一个白眼,坏没坏你眼瞎啊?要是车子是好的,现在能站在这儿跟你聊天吗?
面上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斓之殷切道:“皇妃若不嫌弃,乘坐我的车罢?”
范宜襄淡淡一笑:“我嫌弃。”
王斓之语塞,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心中暗骂哥哥王赟,好端端的做什么让自己来截这个泼妇的车。
王家下场惨烈,书中只是一言带过,男子凡年满十五岁者,一律问斩,十五岁以下没入奴籍,女子下场更惨,年长些问斩,不然就是没入官妓,最惨的是一众未婚的女主子,但凡王家直系女孩,全都被充作了军妓。
范宜襄不想和他们沾染一丝一毫的关系,王斓之往前一步,她便远离一大步,疏远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王斓之抬头看了看天:“天色渐晚,皇妃这车修好还不知得到几时,若是皇妃不愿与小女同乘,不若皇妃先坐我的车回府?”
范宜襄笑笑:“没事,我不着急。”说着,便招呼了一个下人回范府告知情况,让他们再另派一辆车过来。
如此一来,范宜襄跟前只剩下一个正在修车的车夫,和一个陆澈派过来接自己的小丫鬟。
因方嬷嬷一直惦记家中孙儿,范宜襄回娘家期间便特意准了她的假,让她在家里多住两天,此刻自然不陪在左右。
起了风,王斓之忙说:“外头风大,皇妃去我的车上避避风吧?”
范宜襄不住地摇头:“王姑娘,据我所知,王家大宅在东四,离此地足有一个时辰路程,不知王姑娘这么远跑来这儿做什么?”
王斓之被她问住,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范宜襄又问道:“况且你我素日并无结交,旁人见我躲还不及,你为何还专程下车来问候我?”
王斓之更是无从说起,范宜襄目光渐冷:“不知王姑娘真的是偶然到此,还是特意过来见我的?”
“自然是特地为你而来——”王斓之的马车上传来一声阴冷的男声,范宜襄寻声望去,只听得面前的王斓之忽然低语一声:“王妃得罪了。”
范宜襄颈间猛然一痛,王斓之的两个丫鬟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猛地往其脑后伸手一劈,浑身顿时失了力气。
身子一轻,却是被那两个丫鬟架起往马车方向去了。
帘子一掀,王赟正好抬起那张满是阴鸷的脸,朝着软绵无力的范宜襄森然一笑,露出一排光洁牙齿:“贱妇,我说过终有一日你会落在我手里,跪在我面前向我乞怜。”
却说陆澈在西园里左等右等,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她爱吃的西疆菜,眼见暮色将至,人还没来。
原是为了让她能多开心几日,便放她在娘家多住几天,然今日下朝,只要一想到西园里空空如也,整个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手中重重揪着,透不过气来,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这样罢?
古人诚不欺我。
上回酒醉朦胧,那一个吻总觉得如梦如幻,想到那柔软的唇瓣,今日,定是要再狠狠亲上她几口。
陆澈正打算亲自往范府去一趟,却见阿福领了两个人前来,正是自己下午派去范府的。
见到二人模样,陆澈顿觉胸口一窒,双拳不知何时已然紧握。
二人被王赟的人打伤打昏扔在马车里,却不带走,目的就是为了让其能来向陆澈报信。
二人如实将路上情景说了,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请死。
阿福偷偷看了一眼自家爷的表情,以为自己眼花,在爷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慌乱。
王家注定今晚是个不眠夜。
王府大门的门房见来人是一脸煞气的四殿下,上前拦住,颤声问道:“殿下可有与我家老爷相约?入府是要...”
话没说完,陆澈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喝一声:“开门!”
另有几个门房一见这幅光景,哪里敢拦,连忙敞开了大门给陆澈带路。
这事王赟早有预谋,自然不会将范宜襄带进自己家里,而是在京郊寻了一处王家多年不住的废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