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们,会对你处以死刑。”

【天野光枝】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他低垂着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紫色的眼珠只倒映出黑暗平静的水面。

然而——

就在这则宣判落下的同一时刻,从房间的外部忽然传来了震动的声音。

整个房间都在刹那间摇晃起来。

“这是……”

事情太过突然、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就在话音落下的下一刻,黑暗的房间被某种东西用暴力撕开，从符咒贴满的墙壁缝隙里，四面八方伸来了蜡白色的手，抓住了坐在椅子上的人垂掉在半空的绳子。

“噔。”

光线瞬间涌入进来,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房间里原有的颜色在此时完全消失，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画面被凝固成黑白。

而藏在房间不远处、对【天野光枝】进行审判的的人,舌头打结、在瞬间止住了说话的声音,身体被完全禁锢在原地,建筑物被驱散,猛然暴露在了相同的一片黑白色调里。

人类的肌肤被冻得完全僵硬。

完全、动不了？

不是咒术、更不是咒灵。

“呼呼。”

只有雨水吹拂在脸上的声音。

在恐惧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而对方的肩膀上似乎停留着什么，正在煽动着翅膀。

舌头终于能动了。

“你们想——？！”

发出的惊恐声音,打破了囚禁此时场景的桎梏,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了起来。

下一秒,暴雨猛地涌了进来。

毫无征兆，衣服被完全打湿，狼狈异常。

“今天,天气确实很糟糕呢。”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此时侧过脸，将五官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完全自-杀手册》。

书的封面，写着这样的名字。

而他身着和服,黑发柔软卷曲，眼睛和手腕上缠绕着白色绷带，在此时荒凉的情景里非常突兀。

在他肩膀上停靠着骷髅头的乌鸦，在不断蔓延的恐惧的气氛里，发出愉快地“嘎嘎”笑声。

它似乎很享受此时众人的目光。而这幅画面，落入了刚刚赶来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眼里。

夜娥正道挡在两位学生身前。

五条悟盯着似乎失去意识的【天野光枝】。

“好狼狈啊，光枝。”那个剪影说道，“早就说过了嘛，向我们屈服就好了，为什么要选择更难的那一条路呢，对吧？罗生门老师。”

最后一句的语调，像在对仰慕已久的前辈说话。

“光枝，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但是没关系，只要你态度够诚恳，我一定会原谅你的哦。”

声

音黏糊糊的、都听得出他是在故意这样做，专门恶心那些旁听的人。

“闭嘴。”夏油杰冷道。

闻言，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诶，都这样了，还觉得他是理想中的好人吗？没听到他过去做了什么吗？”

利用自己的术式。哪怕是被父母用“爱”捆绑，但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个懦弱的人。

见状，乌鸦再次笑了：“别说了，我喜欢他们期待落空的样子——光枝，过来。”

被这样叫着名字的人，垂落在桌面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似乎意识还存在，对呼唤有了反应。

“天野光枝。”五条悟也道。

“过来。”

在两道同时响起的声音里，椅子上的人终于重新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看这里呀。”身着和服的少年说。

他伸出手招了招，像对待什么小狗，动作里充满了漫不经心。

椅子上没有绳子，完全可以自主行动，在他话音落下后，众人视线里，天野光枝动了一下，从原本的位置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其中包括咒术高层派来监督处刑的人。

在擅自做什么？

如果换在平时，一定早就阻止了……

然而，哪怕是最不长眼的人都能够感觉到，那站在不远处的身影，不只是简单的咒灵而已。

无法插手。

这场游戏，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从他们出现，放出类似于领域的东西之后，他们的常识被颠覆，就连动弹都变得艰难、此时只能作为旁观者，无法干扰被处刑的人的决定。

夏油杰动了动：“光枝。”

对方离开了椅子。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这样见面的时候，你也是站在窗户面前，虽然没有表情、总是那么无趣，但我知道你其实内心相当脆弱……”

人间失格——

那个身着和服的少年，发出的声音即使是在雨里都无法忽视，伴随着天野光枝摇晃走路的碰撞声，他继续用柔软的语调说着做梦一般的话语。

“那个时候你的手里正拿着那本书吧，我是感受到了你的呼唤才出现的哦，你祈求着，希望我为你做出什么，我也如实做了——”

“看到自己的父母死在面前，很爽吧。”

他撕开了所有人不敢细想的核心。

天野光枝这样的人，真的会在面对咒灵之后，希望得到其他人的回应吗？

赶到现场的人，听见他说的是“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

那是什么意思？

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第一次见到那种怪物，所以急切地期望其他人和他见到了一样的东西、有一样的反应，来证明自己精神没有失常。

但如果他是一个经常待在精神病院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精神状

态，这一点猜想就不可能成立，那么他到底想让其他人看见什么？

有一个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快看。

——他做到了。

他彻底地、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自己的束缚。

和夏油杰想的一样。

这就是他落入《人间失格》手里的把柄。

一个违背了准则、跨过那条红线的自己，向着无辜的人，炫耀自己亢奋的心情。

不知道在他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的时候，究竟是对未来感到恐惧，还是单纯的……兴奋？

用这种想法去揣测对方，实在是太过分了，但夏油杰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滑向糟糕的方向。

【天野光枝】身上咒灵的气息，太重了。

“报复的感觉、违背常人的感觉、肆意使用自己能力的感觉……所有第一次的感觉，都是我赋予给你的，你应该心怀感激地到我的身边来。”

《人间失格》微笑着。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在叙述，而逐渐带上了嘲弄的语气，像躲在黑暗中的恶鬼，引诱着灵魂靠近。

五条悟仍看着眼前的人。

目不转睛。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除了最开始叫了他的名字，似乎放任自流，但留在【天野光枝】身体里的部分，却能够感觉到那双眼睛的视线，一直投射在身上带来的灼热感，仿佛要把皮肉都摧毁。

在他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是又说了一句：“天野光枝，别做让你后悔的事。”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他。

因此也就无法说出，那些真切劝慰的句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叫出对方的名字而已。

可是这样的挽留，却已经有足够沉重的分量。

夏油杰攥紧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吱声。

他应该说什么呢？

让对方不要去做不该做的事，留在高专，这样才会有正确的未来？

可是对天野光枝来说……真的有未来吗？

就连夏油杰自己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对天野光枝产生负面印象，更不要说别人了，因此他完全没有立场去劝对方。

天野光枝的脚步停留在了原地。

但很快，在他片刻的挣扎、犹豫过后，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继续向前进，走到了那两本书身边。

见状，乌鸦满意地拍打起翅膀，嘴里不断地发出丑陋的笑声，从另一人的肩膀上离开，重重地落在了天野光枝身上。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它相当目中无人，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存在，“好了，现在我们离开，去做一些有趣的事吧。”

闻言，五条悟“啧”了一声。

什么话？

其实也能想到大概率不会选择他们，但人怎么可能不会期待自己成为特殊的那个。

果然，只靠这样是不行的。

“还要做吗？”夏油杰道。

他盯着和服少年搭在天野光枝肩膀上的手，眉头皱起，舌头用力舔舐后牙槽。

五条悟烦躁地扯掉了墨镜：“不管了，老子要把他抢过来，这点时间换谁都无法冷静思考吧。”

本来还想要好好谈的。

但既然这样不行，那就换一个方式，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有那个无效化确实很棘手，但现在最关键的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起码不能让对方就这么离开。

下一秒，五条悟动了。

然而，“太宰治”却在他动手的瞬间就挡在他的面前，比他动作更快地识破了他的意图。

“不可以哟。”对方语气轻松地说道，“这是我们三个人的聚会，已经容不下别的人来参与了～”

虽然事发突然，但五条悟却没有收住力道，而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完全强化的一拳狠狠地砸向了对方的腹部。

几乎是立刻，他就吐出了大量的血来。

唯一还算维持体面的，就是他仍旧站在原地，只是瘦弱的身体摇晃着，似乎随时都能倒下。

“还不错嘛。”五条悟挑眉。

【……好痛。】横崎清见默默道。

看他避也不避，硬生生接了这一拳，系统吓了一跳，心跳到嗓子眼，险些尖叫出声——！

要知道虽然马甲有自我修复的功能，但是痛觉却没有被屏蔽……对方这一下，起码肋骨断了几根、说不定就连内脏都当场碎裂了！

太狠了吧！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粗暴、太粗暴了。”

在五条悟面前，和服少年只是抬起头，伸出手，指腹擦过唇角溢出的鲜血，好奇似的舔了舔。

尝到血的滋味，他厌恶地皱了皱眉，迅速回过头，语气抱怨地说道：“罗生门老师～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吧……再拖下去，我可能会被对方打死诶，我可一点都不想痛苦的去死呢。”

夏油杰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提高声音说道：“悟，在那里！”

在众人的视线里，【天野光枝】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黑洞，似乎要将暴雨、冷风以及所有说话的声音全都吸进去。

“再见了，五条同学。”

五条悟的脸颊边传来了轻轻的一声。

那是贴着他的耳畔说的话。

随后，那个擅自贴近的人身影一闪，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出现在了【天野光枝】的身边。

“来，说最后一句话吧。”

《人间失格》说道。

“……”

五条悟再次盯着他。

然而，【天野光枝】，不如说是横崎清见，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两人失去了仅有的对视刹那。

“再次见面……是敌人。”

五条悟看着他。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横崎清见却能够感觉到空气骤然变冷，让他忽然想起了夜晚时，

对方也是在这样寒冷的温度里做出的那个约定。

【我不会原谅你。】

……

几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们被转移到了一片空旷的废弃工厂，这里杂草丛生、几乎有一人高，看不到任何其他人活动的迹象，是适合交谈的场所。

乌鸦还在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好笑啦——你有没有看见他们盯着横崎清见的时候，眼睛里那种失望透顶、却期待他做出点什么的样子？我从来没想过咒术师还能有那种表情呢？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多逗一逗他们了，难怪我之前遇到的一本书，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去观察他们当中的异类呢——()”

横崎清见：“异类？⒁()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既然已经没有了其他人，他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软软地说话，语调平静极致，简直像死了一样。

说实话，假装“太宰治”有些累。

毕竟他不是话多的人，还需要时不时撒娇，真是麻烦，很难想象对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也是他要保留【天野光枝】身份的原因，接下来他需要用这个身份来处理事情。

今天过后，想必咒术界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其他书也是一样。

而有人间失格、罗生门当投名状，其他书就算遇见了他，也会以为他是他们的傀儡。

还是贴近自己身份的马甲好用。

“是哪本书。”横崎清见问道。

乌鸦完全没有察觉到崇拜自己的后辈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只是继续说道：“你知道《舞姬》吧，就是那个很讨厌负心汉的家伙，它最近看上了一个人，据说是个爱赌马的小白脸——”

“好像叫做，甚尔还是什么的。”

有名字就好办多了。

“嗯。”横崎清见平静道，“谢谢你。”

巨大的违和感扑面而来，哪怕是处于即将达成目的的狂喜之中，乌鸦的身体也瞬间僵硬不堪。

“谢谢……我？”

它的嗓音干涩、脖子发出嘎吱声。

然而，在还没有来得及别过脸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就已经放在了它的身体上。

只是轻轻的动作，却让它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这时，它才发现《人间失格》和【天野光枝】竟然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了，而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有着灰色眼瞳的少年。

虽然面容和天野光枝有八分相似，但那双眼瞳却因为灰色而黯淡无光、如同望不尽的永恒黑暗。

人的眼珠，真的可以和死人一样吗？

“先呆一周吧，要等天气预报呢，到时候再把你放出来，记得配合我的表演。”

乌鸦的头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下一秒，它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和马甲无关。

这是横崎清见自己的异能。

不如说，这是文豪野犬世界的特产，被他带出来了而已。

将书囚禁在空间后，横崎清见不经意地低下头，和倒映在地面的一双眼睛对上了。

因为天还在下雨，泥土被水浸湿，意外形成了一个小凹槽，蓄积了一滩污水，照出了他的面孔。

和他对视的就是这双眼、他自己的眼。

……好讨厌的眸色。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面容没有改变多少，但唯独将眼睛的颜色换成了笔友眼眸的颜色。

笔友。

不如说是单方面交流的人。

横崎清见在异能特务科的时候，每年生日送给他的书里都会夹着一封信，而比起书的内容，还是这个送给他信的怪人写的东西更有趣。

对方很聪明。

不仅懂大提琴，而且很温柔。

对方的眼眸是紫色。

据说是像紫水晶那样，应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因为太讨厌自己的眼睛、考虑到这一点，横崎清见在制造马甲的时候，参考了对方的眸色。

现在又回到自己的了。

横崎清见盯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舞姬》……

负心汉小白脸——

甚尔。

他会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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