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荔宁的指挥下和帮倒忙中,她在季府的闺房总算收拾了个大概。午饭还是在城外吃的,晚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藤黄怕季荔宁饿着,忙找出了玫瑰露给她兑了碗糖水,又去拿一直备着的点心匣子。
季荔宁拿了两个软点心慢慢吃着,吩咐丫头们也去吃点,众人实在累得狠了,便自去歇会子,留了藤黄在跟前伺候。
不一会儿季安媛的大丫头拎了食盒过来,藤黄忙上前接过,打开是一小碗鸡汤面。
那丫头道:“我们姑娘怕二姑娘中午没怎么吃,特特让人从大厨房要了碗面。晚上的宴还早得很,姑娘先吃点垫垫吧。”
季荔宁看这碗面盛在小瓷碗里,碗虽不大,内容却多,碧绿幼嫩的小菜苗,卧两只粉嘟嘟的虾仁,铺点木耳蛋丝,再点些香油米醋。
季荔宁笑道:“我就不跟大姐姐说谢了,以后少不了麻烦她。今日且罢了,明日我过去找她玩。”
丫头笑应了,藤黄亲送她出门。
其实东厢西厢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罢了,藤黄却有话要问,转而吩咐了雪青鸦青去季荔宁那候着,自己拉了季安媛的丫头去吃茶说话。
藤黄是大丫头,和银朱住一个屋。屋子不小,只是还没来得及收拾显得乱糟糟挤挨挨的。
银朱并没有睡着,她们在东北呆惯了,冬天白日短的很,让她们睡白日觉反而还睡不来呢。和衣而卧的银朱听见有人进来,忙起身来看,只见藤黄携了个个头不高,浓眉大眼的丫鬟进来。
藤黄笑道:“这是大姑娘身边的文鸢姐姐,来给咱们姑娘送小食,我拉她来喝喝茶。”
银朱自是明白,忙下床亲自沏茶拿果子。
文鸢拉住银朱:“妹妹且别忙了,快坐下我们说说话罢。”
银朱微微一蹲:“姐姐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银朱,我和藤黄还有红纹姐姐都是姑娘身边伺候的。”初来乍到,既然要交换信息,那便要展示诚意。公侯府里的丫头,通晓的世故情理不比宫里的女官们少。
文鸢把她拉到凳子上坐下:“大姑娘三姑娘那里都是一等丫头两个,我们屋里是我跟文鸯,三姑娘那里除了珍儿珠儿还有个嬷嬷姓张。”
藤黄道:“郡主姑娘这次算是回家,只是在外太久,家里的规矩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我们知道姐姐忙,只管捡些重要的与我们说说罢。”
季安媛特地派了大丫头来,就是要她跟季荔宁说说府里的大事小情,文鸢也不矫情,便把一些重点跟两个丫鬟说了一遍。
藤黄想到刚刚想给季荔宁做点吃的,又怕大厨房不轻易开火,忙问:“敢问姐姐,咱们这院子里可有小厨房么?大厨房虽齐全,但炖个汤汤水水的到底还是不便。”
文鸢闻此笑道:“夫人说明日就给我们开小厨房呢。我们姑娘过完年刚搬过来,说是主子少也没必要单开小厨房,等二姑娘来了一块再开便是,以后就便宜了。”
银朱听了跟藤黄对视一眼,这是嫡母的刻薄让庶女来背锅啊,真是厉害了。
文鸢见两人听懂了,笑意更深,说过一会话便告辞了,藤黄银朱忙拿了茶叶点心匣子送她,文鸢推辞不要。
银朱笑道:“以后麻烦姐姐的回数还多着呢,姐姐莫非是要拒人千里了?这是郡主赏的茶,点心也是从东北带来的厨娘做的,姐姐且带回去给文鸯姐姐她们尝尝吧。”
文鸢这才笑着接过,回屋禀了季安媛,便去找文鸯。
文鸯正给季安媛做着里衣,瞅一眼文鸢带回来的东西,嗤笑一声:“东北的厨子?真当我们没见过好东西,随便什么就来糊弄我们。”
文鸢笑道:“你这张嘴怎么不饶人呢,东北的参茸木耳不是都贵得很?”
文鸯撇嘴:“有些人啊,可别见了贵人就迈不开腿了,现在贴上去是占便宜,以后,哼哼,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文鸢早就习惯了文鸯的刻薄,笑着就要去拧她的嘴,结果被针攮了一下,气得满屋子追着文鸯要打她。
文鸯一面躲一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可是你自己扑过来的,可别怪我!你再追,再追还扎你啊。”
西厢里藤黄送走文鸢忙去找季荔宁,见她把一碗面吃了大半了,忙阻了她:“姑娘,吃这些不少了,晚上还得开宴呢。”瞪了一眼侍立的雪青二人,怎么不拦着呢。
季荔宁停了箸:“好歹吃两口,别负了大姐姐一片心意。”
藤黄侍候着季荔宁洗手漱口,把从文鸢那里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
季荔宁微笑,刚搬过来啊,大伯母这还真是想把她隔离出来去制衡母亲,下一步是什么?是要控制住她么?
季荔宁吃喝过在屋子里散了一会步。来京城就是不便利,在东北天气虽冷,但她常常陪郡主在院子里走走,通通经脉消消食再好不过了。如今只能在屋里活动,一出门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呢,幸好屋里还算宽敞,不会转不过身来让人憋得慌。
想到屋外的眼睛,季荔宁有一瞬的凝重,屋外肯定有,不光有府里的,还有府外的,甚至朝廷里的、宫里的。那屋里呢?现在身边都是自己带来的人,但以后肯定会添新人的。而且,谁能保证旧人就一定可靠,碧络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唉,还真有点累呢。
华灯初上,大夫人派了体己大丫头过来请季荔宁过去吃晚饭。季荔宁穿戴得当便带着几个丫头去了正院。
到正院时大夫人田氏季安媛安姝等人已经到了,荔宁打趣道:“姐姐来也不叫着我一道,我还想去找你呢,结果发现灯都没点,走了个空。”
季安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来得早,想着荔宁还得休息会儿才没叫她,不想妹妹倒误会了。也罢,以后再解释吧。
此时郡主也到了,大夫人便笑道:“没事,宁姐儿刚到不熟悉,更何况你大伯还没回来呢。”
郡主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只当没听到,伸手摸摸女儿头上的金镶玉牡丹花簪,道:“这么一打扮才有个小姑娘样了。以前多好看的钗也不插,跟个野小子似的。”
一屋子女人正看着二位夫人斗法,忽然前面来人报:侯爷少爷们回来了。
季荔宁打点精神定睛一看,嚯,大伯可真够虚弱的,这身板跟根竹签似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跟大伯母就像反过来长的一样。后面跟着两个青年,一个大约十八九岁,另一个娃娃脸,两人身量都不矮,又瘦又瘪,跟他们竹签一样的爹有的一拼。
老远一看,得了,一根竹签带着两根牙签,季荔宁不厚道地笑了。
大夫人迎上去,其实按季荔宁说,这一迎根本没什么意义,因为侯爷少爷们也没为这一迎而停下脚步。可能大伯母是为了显示这个家里只有自己能配得上这一迎吧。季荔宁一面想一面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能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
几人也进了正厅,郡主给侯爷行过一礼,口称大哥,季荔宁随着也见过大伯。大伯欣慰地感叹宁姐儿是个大孩子了,季荔宁听着怎么感觉还有点哽咽呢。
两个堂哥也给郡主婶婶行礼,郡主一人赏了一套红丝砚。季荔宁上前见过二位哥哥,这才知道,那个娃娃脸的是大堂哥季安平,那个成熟一点,个头略矮的才是二堂哥季安青。
季侯如今连封号也没有了,大家只能勉勉强强称一声季侯爷,差使也没有多好,委委屈屈地在工部做给事中。倒是季侯的长子季安平在国子监混得不错,季安青还在族学里念书不提。
众人互相见过,分了男女两桌开始默默地吃饭。
对季荔宁来说,这顿饭真是又臭又长,好不容易熬完了,立马跟着郡主告辞了。
季侯和夫人很熟悉这样的晚饭了,儿子女儿默默吃饭,儿媳妇带着大丫头们在一旁侍候,也就没有在乎郡主和季荔宁的异常了。
夫妻俩吃完饭回到自己屋中,季夫人在灯下看今日的账本,季侯坐在一旁泡脚。
季侯在热水中很放松,半躺在松软的靠枕中,道:“郡主给你难看了?”
“那倒没有。”
季侯闭着眼:“那不就得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她大嫂,她还能当众让你下不来台不成。”
季夫人鼻子哼了一声:“她有什么不敢的?当着下人的面指着我的陪房骂我,跟指着我鼻子骂有什么不一样?”
季侯不屑:“下人的话你也信,左不过心里有怨怼添油加醋罢了。”
季夫人不信,但没有反驳。
季侯没有看到老妻高高撇起的嘴,还一个劲说呢:“郡主毕竟是宪王的女儿,一点贵气还是有的,哪里就跟我们计较些这个了。”
季夫人冷笑:“贵气?她也配?咱们叫她回来就指着我骂,皇上叫她回来,还不是屁颠屁颠地就回来了。我倒要看看皇上叫她回来干什么,要是有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一张圣旨岂不是正好?这么鬼鬼祟祟地,还专门宣了你进宫去旁敲侧击,我呸!”
季侯忙不迭地光脚下来去捂季夫人的嘴:“你还要命不要!”好在屋里的丫鬟已经被遣下去了。
季夫人反应过来,也吓了个半死,怎么一提到这个身份嫁妆都压她半头的妯娌怎么就头脑发昏了呢。
半晌无语。
季侯打破沉默:“我看宁姐儿倒好。”
季夫人也愣愣地:“恩,听话的很,就是一双眼睛跟她娘一模一样。”
季侯一个大男人,很是不明白女人家能从眼睛上看出什么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唉,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