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媛听见徐沛儿三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是非常惊喜的,厉国公家的嫡女,能将她放在眼里,下了帖子来请,可见是真喜欢她的,这下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又重了一些吧。
等反应过来季荔宁在一旁巴巴地瞅着她,季安媛就有些不自在了,刚说完自己不太出门,只认识袁家的姑娘们,这就有交好的徐沛儿来约着赏花了。
这脸打得啪啪响啊。
季安媛清清嗓子:“是吗,徐小姐竟然给我下帖子了?拿来我看看。”
那兴高采烈地小丫头呈上帖子还欲说话,立马被文鸢给赶了下去。
季荔宁以袖遮面,拿起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听到季安媛高兴地说:“妹妹,徐小姐要开花会呢,我们一同去吧,你也好见见京里的姑娘们。”
季荔宁喝口茶水咽下嘴里的东西,笑道:“好啊,姐姐跟我说说这徐小姐是个什么性子,我好有个准备,别到时不知高低惹着了她,毕竟是国公家的女儿呢。”
季安媛略带迟疑地说:“我不过见过这徐小姐一两次,也不太了解她。只是听说这徐小姐天真烂漫,是个孩子心性。”
季荔宁面上微笑,心里冷笑,满京城都知道徐沛儿是个傻妞,孩子心性才好被你骗吧。
红纹指挥着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摘了满满一大捧花,季荔宁看了吩咐往郡主那儿送一束去,带着剩下的回了绮绣阁。
季安媛在半路上与她分开,也去文道居送花了。
季荔宁拉着红纹一路疾走,红纹见她面色不善,况且又是在外面,也不敢多说,只能匆匆地跟上她的脚步。
等回了绮绣阁西厢,季荔宁一屁股坐在躺椅上,拿手帕盖了脸,这是明显不想说话。
季安媛?刚来时还觉得你纵然有些心思,也不过是被嫡母逼迫不得不隐忍,偶尔亮亮爪子保护自己而已。没想到心思竟然这么多,是担心季家有了自己这个嫡女不再去重视庶女了么?
可是有个事情你或许不懂,嫡女与嫡女是不同的,有的甘愿为家族牺牲自己铺平道路,也有的并不喜欢这个冷漠卑鄙的姓氏。嫡女与庶女更是不同的,像你这种九窍里全装的是自己的人,哪怕生为嫡系,也不过是个填坑的,去填季家那个深不见底的绝望坑。
想到这里坐起身来,红纹正打算劝劝,被她突然坐起来吓了一跳,抚着胸前听季荔宁道:“去请魏姨娘来。”
红纹劝道:“吃完午饭再请她来吧,郡主那边只怕也吃饭呢。”
季荔宁点点头站起身来,净手吃饭。
面前摆着她要的槐花煎,外表看起来还不错,娇娇嫩嫩的,咬了一口却皱了眉头。
“得让娘给我拨个厨子过来了。”季荔宁自言自语。
吃罢饭红纹亲自去请了魏姨娘来,二人对坐在窗前的小榻上,季荔宁留了银朱伺候。
魏姨娘手中握着白瓷杯,脸上敛去了平日里那股子精明热络,反而显得有些淡然。
“姑娘想问大姑娘的事,还是三姑娘的事?”
“先说大姐吧。”
先说大姐,那就是都要说了。
“大姑娘是侯爷的妾室徐氏生的,比姑娘大三岁,平德二十七年徐氏得了急病死了,大姑娘就送到了大夫人房里养。养到十岁上,才搬出了正院,住在离文道居不远的采荷院。”
采荷院就在花园子旁边,邻着池塘,虽然格局很小,但也雅致,给小孩子住,尤其是给女孩子是很不错的。上午进园子经过采荷院的时候,季安媛还驻足了片刻,仿佛颇为怀念以前的时光。
“大姑娘十二岁的时候,身边的大丫头意外落水,大夫人借此好好整顿了府里一番。”
“死了?”季荔宁有一瞬的惊骇。
“是,夜里掉下去的,也没有人瞧见,第二日再去找时,才发现已经浮上来了。”魏氏的淡然中透着冷漠,人命如芥,更别提那不过是深深后宅中的一个丫头。
“那大姐呢?”
“还住在采荷院里,大夫人亲自又给她挑了个大丫头。”
“是文鸯?”季荔宁好奇。
“是文鸢。”
银朱立在一旁抽了一口气,每日里顶着一个死人的名字行走,多可怕啊。
季荔宁默然。
“年前郡主说要回京,侯爷就让大姑娘搬来绮绣阁,还是大夫人说绮绣阁太大,怕大姑娘害怕,便让年后再搬进来。奴婢问过了,的确是我们回来前几天刚搬来的。”
“好一段母女情深。”
魏姨娘笑了:“许是大姑娘比三姑娘大好多的缘故吧。”
季安姝今年满打满算才四岁,比大姑娘差着十多岁呢。大少爷已娶了田氏,二少爷比大姑娘还长两岁,大姑娘若嫁了,二少爷恐怕也该娶亲了。这样在等季安姝长大的十年内,便只有个季荔宁可以联姻了。
所以他们的计划,便是两事并行,一方面拖着季安媛,好好物色人家,另一方面解决掉郡主,利用季荔宁搭一条坚实点的富贵路。
“被人当棋子,还在棋盘上指点比划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呀。”
魏氏听了这话笑笑:“我就知道姑娘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这是说自己在东北撒娇卖痴呢,季荔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半点责怪。
“那三妹妹呢?”
“三姑娘太小,没什么好说的,但她那个姨娘,就有点意思了。”魏氏喝了口茶,“三姑娘的姨娘姓梅,是扬州来的瘦…是厉国公送给侯爷的。”
季荔宁只注意到了厉国公,也就没去纠结魏氏咽下去的那个词。
厉国公?今日听到第二次了,一个国公给一个身世不显官运不通的侯爷送了个妾,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梅氏,很奇怪,她对三姑娘很冷漠。三姑娘虽然生养都在她那里,但一切都是乳娘管着,梅氏平日里对姑娘不闻不问的。”
“是不是她怨怼妹妹是个女孩,想生个男孩固宠?”
魏姨娘不好跟未出阁的小姑娘说季侯爷恐怕已经虚到生不出孩子来了,只能隐晦地说:“侯爷从不去梅氏的院子,梅氏也很少在侯爷面前出现。”
一旁的银朱红了脸,她毕竟比荔宁大两岁,懂的事也多些。
那就奇怪了,不想着争宠,不想生男孩,那就应该好好照顾季安姝才对啊。季府的孩子不多,纵使是庶女那也是侯府的姑娘,这个姨娘对自己手里唯一的一张好牌不管不顾,是看破红尘了吗?
“生母不管,大伯母又懒怠得管这么小的孩子,所以才把安姝养成怯懦的样子了吧。”季荔宁有些心疼,想起那天见的季安姝,那哪里是个侯府的小姐,哪里是个三四岁、正是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呢。
魏氏也沉默,她没有孩子,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了,所以不太理解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怎么能狠心到这般程度呢。
两人相对无言。
片刻季荔宁哑着嗓子道:“姨娘记得帮我跟母亲说一声,给我拨个厨娘来吧,我这儿的小厨房手艺太差了。”
魏氏应了,起身一福:“来时郡主吩咐,姑娘今日不必过去了,明日再一起去送秦先生。”
季荔宁应了,送魏氏到门口,魏姨娘又露出满脸的笑来,吊着嗓门道:“姑娘快回去吧,真是折煞婢妾了。”
银朱忍笑,这跟刚才在屋子里可真是判若两人,难得姑娘还正色吩咐:“替我好生照顾母亲。”
魏氏一笑,高声道:“是,姑娘且放心吧。”
与此同时对面东厢房的阴影里藏着好几双眼睛,他们正牢牢地盯着这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