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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十八日越来越近了,仓世竹心下不安,打算回家同他父亲伦万蹇商量提亲之事。
这日,他来到雪照的院子里,见雪照正为她的玉羲调弦。
她低头仔细地倾听玉羲的每一根琴弦发出的声音,再用纤纤素手或紧或松的拧动琴轸,神情专注,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仓世竹不欲打扰她,在她前面的椅子上轻轻地坐下,紧盯着雪照低垂的眼睑,目光温柔似水。
过了好一会,雪照才把七根弦都调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突然看到对面的仓世竹,不禁略微一惊,笑道,“你来了多久了?我竟没听到。”
仓世竹也笑了,他说,“我就想看你专心调弦的模样,故意没叫你。”
雪照说道,“你想去外面走走吗?我陪你去。”
仓世竹道,“我今日要回家一趟,看望家父。”雪照听了点点头,仓世竹却欲言又止,半晌方说道,“家父过几日,要过来。。。提亲。”
说完,他觑着雪照的脸色。雪照脸有些泛白,头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仓世竹见雪照不语,轻声说道,“雪照,你如果还愿意住在这里,我就让我父亲多加派人手,帮你守护令尊留下的瑶琴。如果你不愿意住在这里,我们可以去别处找一所大房子,专门派人看护,你意下如何?”
雪照却微微蹙眉,用手支着胸口,强忍着说道,“你容我考虑一下吧。”
仓世竹点点头,说道,“我恐怕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你自己多保重。”雪照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仓世竹又说道,“雪照,我不知为何心里不安地很。此一去不知会有何事发生。走之前,我为你抚琴一曲,可好?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雪照见他面露忧色,安慰他道,“你近来思虑太重,好好养身子,别想太多。你若是想弹,便弹吧。”
说着雪照让出位子来给仓世竹,自己坐在仓世竹坐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仓世竹手放在琴弦上,对雪照笑了一下,琴声婉转地流出,却是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快到曲终时,琴声突然一顿,琴弦断了一根。仓世竹的脸色突然白了。
雪照也是一愣,她沉默了一下,站起来对着仓世竹说道,“许是适才我将琴弦调得紧了些,无妨,我再重新上一根便好了。”
仓世竹默然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勉强对着雪照笑了笑说道,“那我去了。你。。。多保重。”
雪照笑着安慰他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别思虑太多,回去多歇息几日吧。”
仓世竹点点头,还欲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得转身离开了,只留下雪照站立在庭院中,望着他离去的院门,久久未动。
闽婆这日要去集市上将她们这几日缫好的蚕丝卖掉,她提了篮子进得城来,脚步急匆匆地向桐和堂走去。
她穿过喧闹的大堂,低着头往内院走。伙计小五见了她问道,“闽婆婆,您找我们少东家吗?”闽婆点点头,着急地问道,“你们少东家在吗?”
小五抱歉地笑笑说道,“呦,不巧了,我们少东家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他又问道,“婆婆有什么要紧事,等少东家回来,小五帮您传个话?”
闽婆说道,“等他回来,你告诉他,于小姐她。。。”
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方继续说道,“仓公子要向于小姐提亲了!”
小五听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虽不知内情,但是他们少东家对于小姐有意却是桐和堂里人尽皆知的。
小五嘴巴张了好一会终于合上了,他神色凝重地说道,“婆婆你放心吧,少东家回来我立即告诉他。”闽婆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至晚间林修远才回到桐和堂,他一脸疲惫,穿过大堂往内院走去,刚要绕过屏风,小五从旁边跑过来一把拉住他,说道,“少东家,小五有要紧事要告诉你。”
林修远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小五看了看左右,又把林修远往僻静处拉着走了两步,方低声说道,“今日于小姐家的闽婆婆来找过您,您不在,她嘱我跟您说一声,仓公子要向于小姐提亲了!”
林修远的心像被什么攥住似的猛地一沉,眉头锁成川字形,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住旁边的门框,沉默了半晌,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他说罢仍旧向内院走去,只是步履显得略微沉重。
小五在身后愣愣地看着少东家的背影,叹了口气,刚欲转身,突然看到柳管家在他身后站着,悄无声息,唬了他一跳。
他笑道,“柳管家,您站我身后怎得不出声呢?”
柳管家一副探询的表情悄声问道,“方才你说那于小姐怎么了?”
小五看左右无人,拿一只手附在嘴边说道,“那于小姐要同一个什么仓公子成亲了!”
柳管家眼珠转了转,点点头道,“哦。。。那少东家和那于小姐。。。”
“肯定不成了呗。”小五说道,“咱们少东家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有了个看上眼的,唉!柳管家您去哪?”
柳管家已经快步向内院角落里走去,他的唯一的女儿柳小真就住在这个屋子里。
他叩了叩门,声音轻快又急切。柳小真打开门,见是柳管家,忙让他进屋来,问道,“爹爹,何事这样高兴?”
柳管家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面露喜色,说道,“方才听见消息,说那于小姐要同一个什么公子成亲了,哈哈!”
柳小真听了,低下头满意地笑了。她说道,“上次爹爹的办法果然管用,女儿多谢爹爹!”
柳管家笑着揉捻着右边下巴上一颗痦子,眼睛盯着地面,面露笑容,说道,“你且安心,爹爹还有好计谋在后面呢。”
林修远进入屋内,颓然坐在椅子上,不再掩饰他眼神中的痛苦。
他慢慢地从贴身内袋里摸出那张小小的白色绢布条,上面娟秀的蝇头小楷又一次跳入眼帘,“吾吟凤尾,君以桐和。”
林修远把它攥在手心里,紧贴在胸口。他想,明日,他要去找一趟伦世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