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四年正月初九,桓温率领的五万余大军离开鲁阳,浩浩荡荡的前往陆浑县。桓温大部浩浩荡荡的前进,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官道旁边的雪堆上轻轻的动了一下,这是魏军义勇的一个暗哨,这是深达一丈八尺的深坑,分为上下两层,上面用积雪伪装起来,实则是一个可以居住两个人的地窝子,哪怕距离官道仅十余步,甚至几个脱离队伍的士卒在旁边小解,但是没有人发现这个暗哨!
暗哨甲冲另外暗哨道:“吾在这里盯着他们,你赶紧去报告将军。晋军大部队来了!”
另外一人也不废话,直接翻身进入地窝子的下层,从壁上打开一个小门。冬天天气寒冷,简直是滴水成冰,在如此寒冷的天气进行土工作业,太不现实。
不过,这也没有难住聪明的魏军士卒。他们依靠山势的走向,没有办法挖地,就在地面上建立伪装通道。上面简单的搭一些枯树枝,上面蒙上一层麻布,再把烧开的水浇在上面,不一会儿,一个天然的地上通道就形成了。加上下雪,一夜之间就看不出来曾经伪装的痕迹。
这个士卒七转八转,在地道里跑了两百多步的距离,终于在爬出地面通道,这时,下面的晋军已经看不到他了。
“团主。晋军主力进入陆浑,什么时候进攻?”
陈勇道“现在先不急,继续潜伏,暗中观察晋军动向,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等待攻击命令!”
鲁阳距离陆浑只有一百多里,可是桓温大军携带了大量的粮草以及各种辎重,所以速度非常慢。后世仅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的距离,桓温大军足足走了三天!
等桓温到达陆浑城时,守城都尉周赞率领众人前来拜见桓温!周赞道“卑职业已在城中布置好酒宴,请大将军入城赴宴!”
周赞只是一个小小的骑都尉,根本入不了桓温的法眼!原本桓温是没有必要与其客套。
桓温心系新城的战事,并不想多在陆浑停留,可是眼光所及之处,桓温产生了意外!周赞身高八尺,生的仪表堂堂,姿容不俗。桓温更注意到了周赞的态度,并不像其他所有低级武官一样,在自己面前惶恐不安,相反举手投足之间,很有一种大将风范。
桓温好奇的问道:“汝乃何人?”
周赞抱拳道:“某家周赞。义兴人!”
桓温笑道:“义兴周家,原来如此,那么平西将军周孝候公是?”
周处死后追赠“平西将军”头衔。因周处谥号“孝”,后又封“王”。所以后人也称周处为周孝候或周孝王!
“那是曾祖!”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将军世家,忠良之后。”桓温点点头看到周赞长得甚为威武,仪表不俗,顿时有了爱才之心。桓温道:“温之中军尚缺少一牙门,不知周赞可否愿意屈就?”牙门将军,也是杂号将军之一。这个杂号将军是蜀汉刘备所置,于长坂坡封于赵云,后来又封给魏廷。后来曹魏和东吴均延制此官制。
牙门将军这个职务在历史上恐怕谁也没有冉闵封的多,在冉闵最后的七千部曲中,超过半数的士卒都是牙门将军,超过三分之二的士卒都有关内候的爵位。
这个牙门将,我们或许非常熟悉。但是他的职能却非常重要。牙门将军和卫将军的职能相似,甚至有些职能重叠。这不仅需要他的忠诚,还需要超凡脱俗的能力。既可以参谋军机,也可以统领亲军作战。用通俗的话说,这个牙门将军就好像是后世的中央警备团的团长!
周赞当时就动心了,他考虑的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升官发财,可是认为这样以来就可以更接近桓温,更能完成毛安之的任务!
周赞道:“卑职何德何能?”这就是中国人的通病。明明是想,偏偏口里要说什么何德何能,一般说何德何能的人,往往心里都在想:老子不上谁上。桓温笑而不语。
没有在陆浑多做停留,而是把辎重和粮食运往陆浑城内储藏,部队则穿城而过!
桓温派遣都护高武率领三千精锐在前,桓温居阵中军,后阵则由朱序殿后!北风呼啸,旌旗招展。桓温坐在马上,显得意气风发!不过细心观察,可以看出桓温在意气风发之下,还有淡淡的隐忧。桓温虽然把郗超留在了宛城,可是他身边也不是没有谋士。此时在他身边的谋士就是孟嘉,字万年!关于此人还有一个历史典故,叫做龙山落帽。形容人气度恢宏,临乱不惊。
如果形容郗超是桓温的鬼才郭嘉,那么孟嘉则属于贾诩和郭嘉的结合。孟嘉有的是急智和手段,但是他却像贾诩一样,事事先谋已,再谋主!
孟嘉笑道:“大将军因何事而担忧?”
桓温微微一笑“万年,您看出来了!”
“嘉又不是瞎子,嫣能不知!”孟嘉继续道:“大将军初见周赞此人,就委以重任,并不作考察,和大将军行事风格相佐,所以,嘉断定,大将军一定是不放心陆浑!”
“让万年见笑了!”桓温笑道:“最近闲来无赖,随便看了一本书!”桓温扬了扬手,书中的扉页上赫然写着《三十六计》。桓温感叹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吾也算戎马一生,可是偏偏没有冉明对兵事有见底,冉明能写出如此精彩的兵书,岂不会采取以奇致胜?陆浑的战略地位太重要了,不容有半点闪失,所以,陆浑必须掌握在吾最放心的人手中。”
“那大将军如何断定周赞不可靠?”孟嘉笑道。
“很简单!”桓温扬起手中的书道:“细节决定成败。就是细节,万年难道不感觉周赞太冷静了吗?从一个小小的骑都尉突然升为本将军的牙门将军却仍无动于衷,这与理不合。而且,吾还感觉到陆浑驻军对吾有一种深深的敌意,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虽然无形,但是却难以逃出吾的眼睛!”
孟嘉道:“周赞乃毛宝假子,莫非毛穆之和毛安之皆不可信?”
桓温摇摇又点点头:“毛穆之吾可以深信不疑,不过毛安之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说到底桓温还是够老辣,手段玩得太纯熟了。他看出周赞又有问题,他的部队也有问题,桓温却不露声色,既没有下令缉拿周赞、也没有为难他的部曲,相反,还对周赞直接升官。重利之下,周赞坦诚也好,不坦诚,他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桓温的亲兵家将有四五千人,这都是谯国人,对桓温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就算周赞当了牙门将军,正常作战也罢,如果想危害桓温的性命,恐怕他连一个士卒也调动不了!
孟嘉想了想道:“大将军可是担心洛阳是一个陷井?”
桓温无奈的道:“温也不清楚,魏国确实缺少粮食,无力再战,中原遭受数十年战火摧残,早已繁华不再,原本梁国(大概今天的商丘地区)是豫东粮仓,可是现在,粮食产出居然不能自足,十室九空,累累白骨,惨不忍睹啊!打下豫州容易,困难的治理,魏国现在还没有这个力量负上这个沉重的包袱。更何况冉明肯定明白,吾的存在,对魏国绝对会是一个巨在原屏障,而非障碍!按理应该是如此,可是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心神不宁!”
孟嘉寻思道:“按常理,大将军与魏国合则两利,分则双害,只不过,还其中还有一个变数!”
“变数”桓温闻言,脸色一变,反问道:“什么变数?”
孟嘉指了指南边,桓温露出沉思之色。
孟嘉道:“不管怎么说,天下仍属于晋室,晋室司马氏仍占据着大义之名。当初冉闵立魏,三番两次请求入藩,为的就是争取一个名份上的合法性。哪怕冉闵再强大,拥有并。冀、兖、洛、幽、豫,可是他必竟不是正统,没有大义之名,多少魏国将领大臣背叛冉闵降晋。就是因为冉闵没有大义之命,没有大义,在天下人眼中,冉闵不过一介背主家奴耳。可是,现在可能出现了转机。自从殷浩死,东路军全军覆没,蔡谟、王述他们再也没有可以和大将军抗衡的力量了,为了制衡大将军,恐怕蔡谟、王述、司马昱会选择联魏夹击大将军!”
这个问题也是桓温的短板,冉闵没有大义之名,他桓温同样也没有,他比冉闵稍强一点的是,他得到了荆州、扬州士族的支持,以及天下仕林间对桓温的感观还算不错。
“万年,可有什么应对之策?”桓温紧张的问道。
孟嘉则不以为然,看了一眼桓温之后便道:“大将军不必担忧其他的,这一仗必须尽全力,把魏国打痛,打怕,就打好了,到时一切问题自然都迎刃而解。”
桓温点点头,现在恐怕为了对付自己晋朝朝廷会选择在大义给魏国一个名份,让冉闵名正言顺的雄霸北方,这样以来,恐怕北方留守士族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冉闵。假以时日,冉闵必成大器。联合魏军夹击自己,自己就把晋朝司马昱等人唯一的依仗,唯一的希望打破!
桓温突然道:“此战若败,会如何?”
“若败了,恐怕前景不妙!”孟嘉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若败了,成王败寇耳,无他!”
桓温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露出坚毅的笑容:“温不会败,温才是天命所归,大楚兴,符子王。”
永兴四年正月十一,桓温与毛虎生和毛安之大军汇合,此时桓温部在新城的兵力,增加到了五万六千余人。而与他们对阵的魏军张遇部,此时仅剩不足七千!
张遇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晋军,脸上露出苦闷之色,“看来,今天,我等凶多吉少了!”“将军要不,我们撤吧!”乐弘忐忑的问道。
张遇道:“这些年颠沛流离,辗转各地,吾也累了,今天吾把话放这,要么死,否则,遇不能出新城半步!”乐弘还想再劝张遇,上官恩道:“不用了,新城乃洛阳南部重镇,楚王殿下不放坐视我等丢城失地,现在看援军恐怕早已在路上了,或许,在我们附近就有我们的援军,只是,他们会在关键的时刻才会出现。”
桓温到达新城,恐怕夜长梦多,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全力猛攻新城。攻城的重任当仁不让的落在了毛虎生的身上。
毛虎生单手举着重盾,冲身后的士卒吼道:“诸位将士,进攻!”
无数晋军士卒像潮水一样向新城猛冲而去,张遇一看这个样子,被动的下令道:“放箭!”
“咻咻咻”的破空声响起,魏军的弓箭大部分都射在前面的盾牌上,一部分射中了盾牌后面的晋军士卒。此时晋军士卒都穿着厚厚的两层皮衣,魏军的弓箭仅仅射穿两层皮衣,就失去了劲道。既使中箭的晋军士卒也没有停下脚步。
很快,无数攻城云梯搭在了城墙上,张遇大吼道:“滚木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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