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城下,无数滚木从天而降,那些滚木都有合抱粗,近丈长,重达三百余斤,上面密密麻麻布满带着倒钩的长钉,两头系着绳索,可以反复使用。那些滚木狠狠的砸在晋军士卒身上,顿时城下传来阵阵惨叫!
只要被滚木砸中,滚木都会对其造成两重伤害。首先是滚木的重量,其次是上面的倒钩,倒钩入肉,在回收时就会带起一大块皮肉。
交战仅仅半个时辰,城下就横七竖八的布满尸体和残肢断臂。但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在意,必竟攻城战是最惨烈的消耗战,在这个时候,任何计谋、任何手段全都用不上,双方拼的就是实力和毅力!
新城城下,无数晋军士卒的弓箭手跪在地上,朝城头上仰射,无数防备不及的张遇部士卒也纷纷中箭,不过由于冬天太冷,双方士卒为了御寒,都穿着两层甚至三层皮衣,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皮衣,不仅可以起到御寒的效果,还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两方中箭的士卒都不少,有的非常夸张的中了十数箭,可是丝毫没有影响战斗力。
很快,双方的将领都发现弓箭的攻击力在这个时候大大折扣,与弓箭手的性价比根本不成正比,无奈之下,双方非常默契的停止弓箭对射。
毛虎生看着附蚁攻城失败,转头喝令道:“投石机,跟进,井阑车进攻!”
在中国古代军队在打仗时,一般情况下并不携带那种笨重的投石机和井阑车,都是到达目的地之后就近伐木临时打造。毛虎生和毛安之偷袭新城失利,就在新城外打造了三十部投石机和十辆井阑车。以往的时候,像井阑车这种沉重的攻城武器也移动不便。可是现在冰天雪地,倒是给这种沉重的机械带来了春天!
毛虎生让人打造的井阑车连普通的车都算不上,根本没有轮子,而是底下只有两个横梁,像一个巨大的雪橇,在冰雪覆盖地面上,滑行前进!
张遇看到那十辆井阑车,也感觉头皮发麻!虽然这个时候弓箭威力大降,但是,如果晋军从井阑车上对新城城头进行压制性射击,或者是直接伸出吊臂,进行攻城,不可避免的就进入了肉搏战!
看着后面排列整齐的晋军士卒,特别是脸上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上官恩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他来到张遇面前抱拳道:“将军,非常奇怪,若非下面的军队穿着晋军服饰,恩还以为这是赵军呢!”
张遇故意装作轻松的道:“这并不奇怪,自从桓温消灭了成汉政权,晋军就恢复了强大的自信心,想当初晋得已立国,何曾惧过胡人?还是八王之乱内斗了这么多年,能打仗的将士都死光了,剩下的那些耸人逢战必败,所以才闻胡色变,未战先怯,造成了这种局面。让人可悲,可叹!”
上官恩点点头“同样是汉人,呵呵,我们大魏军在陛下的率领下,灭匈奴、败羯赵。退鲜卑,所向睥睨,是何等的快哉!”
张遇仿佛像是在自言自语:“陛下,已经平定了并州,斩崔通与晋阳城下。崔通是何等的天真,以为找了鲜卑人当靠山就是高枕无忧,可惜,崔通却不知道,他若是投靠晋朝,安心当一个晋臣,陛下或许能容他。他居然投靠鲜卑人,他这一投靠只能死得更快!”
深深的吸了口气,张遇继续道:“降晋,晋却不能容下我等降臣,秦与吾有不共戴天之仇,天下之大,除了大魏,我等再无容身之所。此战,我唯有死战,当大魏的忠臣,若再反复,就成三姓家奴了。”
就在这个时候,晋军的井阑车已经推进了新城的八十步,与此同时,晋军的三十部投石机开始抛射巨石,“蓬”一块巨石狠狠撞在新城墙上,石屑飞溅。站在城门楼上,可以清楚感受到脚下城墙的颤动。张遇站在女墙后,脸上透出一股凝重之色。
“反击!反击!”
被一块巨石弄得灰头土脸,张遇气急败坏的吼道:“投石机反击!”
新城这是冉明在布局时要放弃的目标,所以在新城并没有魏军的重型回回炮,也没有八牛弩,有的也只是一些老旧的投石机,在威力和射程方面,并不比晋军有优势!
与是,战场上更壮观的景象出现了。天上巨大的石块飞来飞去,呼啸而来的石块给两方的士卒都造成大量的伤亡。很显然,城墙上地形狭窄,投石机也相对少,威力更小。在这一轮投石机对射中,魏军张遇部很快就落在了下风,新城城上的十余部老旧投石机要么被晋军击毁,要么由于保养不善,战时罢工!
不过,张遇部并不是没有一点战果,至少他们也击中了三辆井阑车。
毛虎生看到城头上再也没有投石机发言,顿时大喜的吼道:“诸位将士,魏军的投石机已经被我军全部击毁。传吾命令,大军全体进攻,先登者赏十万钱,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毛虎生的话让晋军士卒士气大震,数千晋军士卒纷纷吼叫着向新城城墙扑去,首当共冲的则是毛虎生部的七辆井阑车。
井阑车被晋军士卒推进到城墙十余步的距离时,嘎然而止。这时,晋军士卒开始从下面登上井阑车,井阑车上面有箭吼,他们可以用弓箭对魏军进行射击。十余步的距离,对于纯熟的晋军弓箭手来说,根本不存在命不中目标的问题。更何况在这个距离,两层皮衣在弓箭的劲道之下,也是苍白无力的!
“咻咻咻”密集的破空声不绝与耳,魏军士卒在城墙上被晋军井阑车上的弓箭手射得抬不起头,只得缩下身子,仅仅的贴在冰冷的女墙后。
张遇看到这一幕,突然吼道:“龙真,你狗日的在哪呢!还活着吗?”
不远处,龙真听到张遇的声音,回答道:“卑职在!”
“活着就好,这些井阑车对我们危害太大,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的士气就会散掉,当务之急,就是给老子把这些井阑车搞掉!”张遇道:“你带着亲兵营的弟兄,用火油罐把这些井阑车烧掉!”
龙真大吼道:“遵命!”
“不怕死的跟老子上!”龙真一手举起一面重盾,另外一手拿着一个火油罐,火油罐里的油是猛火油,也是没有提炼的原始石油,只是当时人们用冷沉淀的办法,提取的易点燃的火油!
龙真刚刚起身,七辆井阑车上的晋军上百名弓箭手都把目标对准了龙真,龙真根本没有机会把火油罐扔出去!
不一会儿,龙真的盾牌上就插满了箭只。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城墙上又瞬间起了数十名张遇亲兵营的亲兵,数十兵亲兵分散了龙真的压力,龙真成功的将手中的火油罐砸在了一辆井阑车上!油罐猛的撞在井阑车车上,四分五裂,猛火油顺着井阑车慢慢滴下!
可是他们那些亲兵仅仅露出半个脑袋就被迎来了死亡之箭,牺牲了数十名亲兵,最终只有三辆井阑车被砸上了猛火油。龙真没有办法,只好拿起一个火把,把火把扔在浸上猛火油的井阑车上!
猛火油遇火,瞬间点燃。大火,伴随着浓烟,有效了阻挡了晋军弓箭手的视线,这个时候,又有上百名亲兵用同样的办法,把其他的井阑车点燃!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眼看七辆井阑车几乎先后被点燃,毛虎生的肺都气炸了,他狠狠的攥紧拳头,由于太过用力,毛虎生的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肉里,鲜血顺着指间缝慢慢滴在雪地上!毛虎生一把从亲兵手中夺过一面重盾,瞪着赤红的眼睛,大吼道:“最后一次攻城,若不成功,自本将军以下,全军皆斩!死也要死在进攻的路上!”
可是这个时候,金鸣声响起,毛虎生叹了口气,失落的道:“通知下去,好好安葬阵亡的兄弟,抚恤金及时发下去,谁敢贪没,就试试吾的刀利否!伤者及时入营医治!”吩咐完这些,毛虎生反向桓温的中军大帐走去!
在桓温的中军大营外,毛虎生突然跪地,大吼道:“罪将毛虎生,请见征西大将军!”接着毛虎生起身,往前走三步,再次跪下,高喝道:“罪将毛虎生,请见征西大将军!”。
毛虎生的这个作法在军中称为“唱名而入”,通常是对失职的将军算作一项惩罚。此时桓温尚没有处罚毛虎生,可是毛虎生对自己已经作了处置!
听到毛虎生唱名而入,桓温冲孟嘉笑道:“我们的这头老虎急了!”
孟嘉微微点头,桓温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帐外,桓温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为毛虎生披上,然后双手扶起毛虎生,关切的道:“将军这是何苦呢?”
“穆之无颜面见将军,更愧对阵亡的兄弟!”
“胜败乃兵家常事”桓温拍拍毛虎生的肩膀,指着新城道:“况且将军面对的可是天下悍名昭著的魏军,凶悍如匈奴、羯胡、鲜卑无不在魏军面前溃不成军。将军就有此战绩,足以自傲。”
听到桓温的劝告,毛虎生的内心自责之意略轻一点。桓温扶着毛虎生进入中军大帐,桓温将毛虎生按在胡床上,然后亲手为毛虎生倒了一杯温酒,道:“将军威武,温佩服,请酒!”毛虎生跟随桓温,就是因为桓温对他礼贤下士,堪称名主风范。毛虎生道:“穆之,何德何能……。”
桓温指着地图向毛虎生道:“穆之,感觉魏军战斗力如何。”
毛虎生想也不想的道:“勇气倒是可佳,不过,战斗力与天下第一强军,尚有不小的差距。”
桓温笑道:“因为这并不是冉明以及他的嫡系将领在指挥,说来我们的这个对手也是我们的大熟人,被谢仁祖逼反的张遇!”
“张遇?”毛虎生倒是非常意外,他怎么这么能打了?在梁郡时,他可是闻风而逃啊!
“很意外?”桓温笑道。
毛虎生点点头。
孟嘉轻声道:“还有更意外的呢?”
“哦”毛虎生好奇的问道:“什么意外?先生指的是……”
孟嘉指着地图道:“新城距离洛阳只有六十里,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从洛阳到达新城,可是至今新城交手已经三天了,但是三天之内,冉明居然没有向新城派一兵一卒!”
桓温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出现这种情况无非有两个可能,一则是冉明意在全速从洛阳撤退,无暇他顾,张遇被他当成了一枚弃子。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在这里攻打新城就没有意义,等我们攻下新城,从目前看,最少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可是,从情报看,冉明要从洛阳撤出百姓和财物,最多只需要三天!哪怕三天攻下新城,我们到达洛阳时,就和陆浑一样,我们除了得到一座空城,其他一无所得!”
毛虎生下意识的道:“另外一个可能呢?”
“另外一个可能!”桓温苦笑道:“是吾最不愿意看到的,这洛阳就是一个诱饵,冉明布的一个局。如果真是这样,魏军的主力应该很快就出现在我们后方,以前,我们看到冉明把主要兵力调往关中,只是一个烟雾,目的还是吃掉吾的主力!”
孟嘉则笑道:“冉明吃掉将军的主力,最终利益的还是晋朝,他会把魏国最后一点元气耗尽。可谓得不偿失。再说,将军留在建康的眼线,至今没有发现朝廷与魏国方面有任何接触,也没有发现,有魏使到达建康。大将军所说的这种情况,目前朝廷恐怕也没有想到,或者,没有付之行动,所以必须抢时间!”
桓温道“万年的意思是?”
孟嘉指着地图上写着“水寨镇”道:“此地西临伊水,东望嵩岳,北接伊阙(龙门),南达襄宛,是绕开新城,直抵洛阳的最佳通道。按照史载,此地虽然没有官道,亦不可大规模行军,不过,若是将军派遣一支奇兵,经水寨经伊阙,过彭婆,就可以直达洛阳南明门!”
毛虎生此时有点明白了“参军的意思是,穆之继续加大对新城的攻击力度,掩护主力奇兵通过水寨镇?”
桓温的孟嘉二人点头。桓温担忧的道:“经水寨过伊阙进洛阳,吾想冉明此子肯定会想得到,不会没有一点防备,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不过,必须由一个熟悉水寨地形的将领担当此重任!”
要说熟悉当地的地形,晋朝军队四十多年没有来到洛阳了,谁能熟悉,要说熟悉也只有毛虎生和毛安之兄弟,现在主攻新城的任务是毛虎生,毛虎生分身乏术,唯有毛安之了!毛虎生道:“自古文死谏,武死战,马革裹尸,大丈之幸也!大将军不必多虑!”
桓温此举可算是一举两得,既不动声色的将毛安之这个隐藏在暗中的毒瘤除去,也可以探清魏军的虚实。如果冉明在伊阙方向按排了埋伏,就可以说明,冉明在子午谷阴击谢尚是虚兵,也可以让桓温抽身而退!
毛安之接到了桓温的命令,虽然知道此行凶险,但是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心虚,怕桓温发现,更不敢拒绝桓温的命令。
毛安之当夜就率领本部两千兵马,从新城晋军大营离开,向水寨镇前进!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
伊阙的密林处,魏军秘密大营,冉明正在翻开刚刚传来的新城战报。跟在冉明面前的是三徒弟刘科,冉明看了看战报,递给了刘科。刘科看了看战报,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恩师,想不到张遇这厮,这次倒非常硬气!”
冉明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刘科茫然的摇摇头,躬身道:“恩师弟子愚钝,请恩师明言!”
“很简单!”冉明笑道:“张遇现在没有了退路,他以前背叛了父皇,又与晋朝交恶,也同时与苻健有血海深仇,就算他想投靠燕国,我们魏国他根本没有办法过去!天下之大,他只有投靠我们大魏。同时,他也非常聪明,他知道新城的地位重要,也知道孤不会放任新城有失,同时,他死战不退,也是向孤纳投名状。”
刘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恩师,按照张遇的实力,在桓温的主力面前,他根本抵抗不了几天!”
冉明背着手道:“张遇这个混蛋,打乱了孤的全面部署。如果此时吾将伏兵尽出,桓温这个滑头一看事情不对,他绝对不会与孤死战到底,相反,他会抽身而退,现在桓温的主力尚存,士气高昂,光凭陆浑的陈勇,根本挡不住桓温。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啊!”
刘科道:“那张遇那里?”
冉明道:“不管肯定不行,但是孤现在不能给他兵力上的帮助,派出信使,给他点鼓励。目前孤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了!”
ps:谢天谢地,感冒终于好了,欠更的部分,还是抱歉,工作太忙,时间有限啊,怎么的,还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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