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二十八离岛,大小不一。小的不过数里方圆,站在高处,岛上风貌一览无遗;大的有数十里长宽,地势也极为复杂,高山深谷,断崖溪涧,隐藏着众多不为人知的秘境。虽然圣贤天传承数千年,可二十八座离岛上,仍有许多未解之谜,等待发掘和探索。
聂猛一行人来到的这座岛,是其中较大的一座,叫做翼火岛。
这座岛与聂猛之前去过的井木岛不同,没有任何绿色植被,光秃秃的,到处都是裸露地表的火红巨岩。岛中央有一座活火山,不断喷吐出赭红色的烟雾,夹杂着点点火星,将整座岛笼罩其中。
“那传送法阵……在这里面?”
邓巩看着眼前直径数十丈的巨大火山口,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一行四人此刻就站在火山口的边缘,脚下是陡峭的火山壁,炙热的岩浆在地底翻滚沸腾,喷出灼人的热浪和滚滚烟雾。
“若在其他地方,早就被人发现了,哪里还能轮到我们?”韩胄说,“今天早上,我也是转了好多圈才找到,差点以为那地图画错了。”
“可这下面全都是岩浆,传送法阵能藏在哪里呢?”程立雪问。
韩胄得意地一笑,指着对面一处火山壁道:“你们往那儿看。”
聂猛运足目力,顺着韩胄指的方向看过去。隔着烟雾,依稀看到那处火山壁上似有一块凸出的岩石。
“就在那块山岩背后。我和聂兄弟先过去。”
韩胄取出玉笔,对着聂猛提笔挥毫,顷刻写出一个大字,用笔尖轻轻一点,化为点点墨痕,附着在聂猛全身,远远看去,像是一团黑色的薄雾。
聂猛感到热浪迅速退散,一阵清凉袭遍全身。
程立雪见韩胄使出这番神通,眼前一亮。“一支妙笔,可生万法,看来韩师兄已尽得学主真传,与邓师兄一文一武,不愧为学门双壁。”他称赞韩胄之余,不忘捎带上邓巩,免得他多想。
韩胄也不谦让,笑呵呵的,照单全收。
邓巩则照例谦虚一番,说:“承基天资聪颖、仙骨不凡,在圣贤天年轻一辈中隐为翘楚,而我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当得程姑娘如此谬赞……”
“你这话我不同意,”韩胄大声说,“当着程仙子的面,你就别谦虚了,圣贤天谁不知道,你是文主的‘一字师’!”
“切莫再提,”邓巩连连摆手,“若是让沈凝他们听见,非跟我急眼不可。”
“嘿嘿,”韩胄冷笑道,“学问不精,还怕多认个师祖么!”
“好了,不提这个。”邓巩苦笑道,“我当时不过是胡言乱语几句,文主不责怪我妄言之过,已是幸甚,我何敢以师自居。这种玩笑话真的不要再说了。”
韩胄见他认起真来,十分无趣,悻悻地携了聂猛,驾起青虹冲进火山口。剑气排开滚滚浊烟,向那块凸出的山岩逼近。
聂猛忍不住低头往下看,只见熔岩就在下方几十丈的地底涌动,火山壁被热浪烤的一片赤红,浓烟夹杂着火星在身边翻腾缭绕,仿佛置身地狱。
饶是他一向胆大,也是心神震荡,难以安然处之。
“放心,我在你身上施了辟火正法,就算掉进岩浆里,也是无碍。”韩胄说。
剑气很快抵达那处凸出的山岩,可供踏足之处不过数尺,仅可容纳一人。聂猛先跳到山岩上面,两手攀着岩壁站定,只见这块山岩的一侧,隐藏着一条狭长的缝隙,正好可以让一个人挤进去。
不等韩胄吩咐,聂猛已经钻进山缝,侧着身子挪出几步之后,缝隙越变越大,最后形成一个斜着向下延伸的通道。
韩胄随后进来,祭出一颗夜明珠,悬在两人头顶。夜明珠散发出幽幽亮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空间。邓巩和程立雪也很快赶了上来。
四个人沿着曲曲折折的通道,一路往下,大约走出数百步,眼前豁然一亮。
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内。
上方,是高高的穹顶,倒挂着许多亮晶晶的钟乳石,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眼前,是一座裸露着红色火山岩的宽敞石洞,巨岩之间横亘着一条熔岩的河流,岩浆在其中缓缓流淌,映得整个石洞一片通红。
在熔岩河的对岸,一大块平整的火山岩上,矗立着三根人造的石柱。
“想不到我蓬莱仙岛,竟还有这般奇景!”邓巩赞叹道。
“这算什么,天下之大,奇观多了去了。”韩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奚落语气,“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几人走近熔岩河,只见河面颇为宽阔,浓稠的岩浆层层堆叠,流动速度十分缓慢,几乎静止不动。
韩胄在河边站定,侧身看着程立雪,笑嘻嘻地说:“早听说寒山书院的仙法别具一格,程仙子请了。”
程立雪抿嘴一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上前,取出一卷帛书,往空中一抛,只见这卷帛书无风自展,悬在熔岩河的上空,飘飘扬扬,竟下起雪来。
这帛书不过尺许,落雪的范围却足有十丈长,堪堪覆盖了一段河道。
晶莹的雪花,落在熔岩河面上,竟然没有融化,而是迅速累积成薄薄一层,恰如一座雪浮桥,散发出阵阵凉意。
片刻之后,雪花落尽,帛书也像一朵云般,消散在空气中。
“两位师兄、聂小弟,请。”
“有劳程仙子。”韩胄对各式仙法见得多了,并不如何惊讶,称谢一声,当先踏过雪桥,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串足印,只见雪层下的熔岩,已是凝固了,呈现出黑石色。
“踏雪而行,正显雅趣。”
邓巩称赞一句,壮起胆子也走了过去。
接着是聂猛。
程立雪最后一个走过,双脚刚一踏上对岸,只听身后嘶嘶作响,雪桥顷刻化为一片水汽,蒸腾而上,迅速消散在灼热的空气中,凝固的岩浆也迅速融化,重新流动起来。
聂猛看到,三根石柱环绕的地面上,绘制着一座法阵,与蓬莱岛步仙台的传送法阵有几分相似,但细节处处不同,既没有繁复的花纹,也没有密密的文字,只是用粗犷的线条勾勒出大致的形状。
法阵中央,嵌着十几枚灰扑扑的石头,每个石头旁边都刻有歪歪扭扭的字符。
邓巩趴在地上,投入到对这些字符的研究中。
剩下三人无事可做,闲聊起来。主要是韩胄和程立雪两人,聂猛只听,除非问到自己,否则不开口。
“刚才那卷帛书,是法宝么?”韩胄倚着一根石柱,随口问到。
程立雪摇了摇头,说:“只是我临的一张帖子,书圣的《快雪时晴帖》。”
“这倒有趣,与我修习的《苍颉要术》有异曲同工之处。”韩胄似有所思。
“韩师兄高见。苍颉要术是学首的成名绝技,以一支妙笔,化生万千法门,包罗万象。家师便是从中得到启发,闭关百年,以书法入道,创出了一套《万古书神意》,我刚才用的,就是此法。
“二者在形式上似有相通之处,但所蕴含的精义迥然不同。苍颉要术重在领悟字中真义,字者,万物之象本,真义一出,自能号令万物、调动诸相;而家师的万古书神意,则重在领会先贤书法的神意,以其中蕴含的自然之理沟通天地灵气,从而为我所用。
“我的修为尚浅,未能掌握书圣《快雪时晴帖》的真意,如韩师兄刚才所见,我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若是我师亲书此帖,则自成一格,不落书圣窠臼,一帖祭出,顷刻之间可雪封千山。我离家师的境界,还差得远呢。”
聂猛听了,心中动容。
程立雪刚才露的这一手,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也绝不会简单,能用薄薄的一层积雪凝固岩浆化为浮桥,已非人力所能及。
如她所说,她的师父只用一张帖子便可让大雪封山,那岂不是仙人的能为?
这样的一个仙人,还只是得到诏肄师的启发,才创出了这套神奇的法术,那么诏肄师的修为强到何种程度,也就可见一斑了。
要达到诏肄师这样的境界,真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困苦和漫长的时光。
仙路漫漫!
而他,至今还未得其门而入。
想到这里,不由气馁。韩胄和程立雪又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到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过了好一会儿,邓巩才从传送法阵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红色石屑,说:“这些文字不属于神州央土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字。时间不够,样本也太少,我没办法准确破解这些文字的含义,但大概的意思,还是可以推断出来的。”
他捡起一块碎石,在法阵旁边画了一幅简陋的示意图形。
“开启法阵的关窍,就是法阵中的这些灵石。我们需要按照一定的顺序往灵石中注入灵力,如果顺序正确,法阵就会开启。”
“好,我来试试。”韩胄在法阵中央蹲下,伸出一指悬在一颗灵石的上方,催动体内灵力,在指尖凝聚出一点灵光,正要点下,却又抬头问:“要是顺序不对呢?”
邓巩摇头道:“我也不知。”
“站开点。”韩胄说。
三人依言退开十几丈远,一直退到洞穴的边缘。程立雪取出一块小小的石碑,轻轻往面前一放,石碑就悬浮在半空,绕着三人缓缓转着圈子,形成一个圆柱形的空间,隐隐有碑文浮现。
“秦封泰山碑。”邓巩看到石碑上的字迹,开口道。
程立雪说,“我的功力有限,让邓师兄见笑了。”
聂猛这才知道,这石碑原来是程立雪自己刻的。
“寒山书院专精书法,程姑娘太谦虚了。”邓巩评价道,“依我看,这碑颇见功力,除了王者的雍容气度之外,还颇有仙家遗世之风。”
“邓师兄谬赞,”程立雪轻轻颔首道,“这道碑于金石一道虽不足观,但护住我们三个周全,倒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