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父与子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落。”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

“因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我从来没有忘记我……”

“对自己的承诺~”

“对爱的执着！”

“我~知~道……”

我的未来不是梦！！

——

一言道尽苦辛酸，两语诉遍衷心肠。

功名利禄混不吝，一片冰心在玉壶。

泪流满面的老杨几近拿不稳手上的手机，黝黑宽厚满是老茧的大手抖得厉害，正如他内心一贯能看淡一切的心湖已被打破，此刻被煽动卷起共鸣的嚎滔大浪。

他全然忘记自己打开直播是要干什么，听到这首歌就唤起他这些年受过的心酸苦楚，以及历经患难得见彼岸。

自己固执的走过来的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内心肯定是快乐的，但是，旁人的不理解，亲人的埋怨，友人的惋惜，敌人的嘲讽轻蔑，以及路人的冷漠，这一切一切，就算老杨能看开，也还是深受困扰。

世人皆醉我独醒是一种剧烈而悲壮的痛苦，所有人都认为老杨坚定的信仰是错的，老杨有时候甚至感到动摇，不是觉得自己这些年真的做错了，而是觉得，既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己又何苦做那么一个清醒人？

世人皆浊，不如我也探脚踩进淤泥里，与众人同浊？

世人皆醉，不如我也喝个酩酊大醉，与众沉沦同乐？

可最后老杨没有，他坚持着信仰，信奉着精神世界的光明，一个人默默走到了今天。

虽然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跟他一样，同样追求精神信念的人存在，但是老杨终究没有和这类人交流过，内心一直处于一种被不认同的人封闭的状态。

就比如刚才那位工友，是老杨在工地上仅有的几位好友之一，可对方听到老杨的经历后，都觉得老杨行为举止荒诞，自暴自弃不懂世事。

老杨心中苦能跟谁说？

直到这样的巧合，上天让他听到这么一首歌。

以动人旋律唱出他心中的辛酸，以令人肺腑共鸣的歌词鼓舞他的内心，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人懂他，这个世界确实还存在着一些为了梦想而活的人！

而这时候，老杨明显一怔，忽然又想起儿子杨小辉来。

真的是灯下黑，自己被外人不理解，被人冷漠对待，可作为最亲的亲人，他的老婆和儿子都没有埋怨过什么。

最有资格埋怨的两人，都从来没有埋怨过，没有抱怨老杨不给她们一个更好的物质生活。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老杨感觉身边没有同类人，可自己的儿子不就是同类人吗？

亏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从来没有留意到，原来儿子被他熏陶，同样走上一条以心为眼，随心而动，随心而行的精神行者。

对，儿子做的游戏主播，确实是很让他费解，让他质疑，甚至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对儿子有点冷漠，不愿儿子走这样“异类”的道路。

他希望儿子能找份正常的工作，有份正当的谋生工作。

可是，他这样做，又何异于外人对自己的冷漠。

他当泥水匠受人乡里亲邻的冷眼，那么自己的儿子呢？自己不是也对儿子冷漠？

“那究竟该不该让小辉去把游戏当工作呢？”

想起儿子，老杨深深沉默了，可毕竟一时还无法说服自己，但对儿子宅在家当游戏主播的行为，他的态度和观念已经有很大的转变。

……

画面再一转，老杨的儿子杨小辉同样在看着关馨的直播，刚好听到这首歌——《我的未来不是梦》。

时间倒退三个小时，杨小辉上午去和高中同学聚会。

杨小辉已经属于出来工作的年龄，高中同学聚会自然而然已经失去当初的味道，跟普遍上班族的高中同学聚会一样，沦为攀比斗富的聚会。

不管当初是多要好的同学，在现在都会一副戏谑的问你工资多少，买车没有，买房是按揭还是全款，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也许对方问的这些并不是刻意抱着一种针对你的心态，但是，杨小辉还是感觉到，昔日好友们语气上的轻佻，以及那种按捺不住的想要炫耀他们获得的名利的感觉。

按理说，杨小辉是不打算参加这类聚会，可是，这次聚会来的同学之中，有几个比较特殊。

其中有四位同学在高中的时候，曾经跟杨小辉一起参加某大型游戏的电竞比赛。

最终，杨小辉作为队长发挥出重要的作用，带领他们拿下市级奖，得到了几万块的奖金。

那四位同学在杨小辉眼里，是有几分战友的情谊在里边，所以，杨小辉参加了这次的同学聚会。

然而，同学聚会散场之后，杨小辉孤身一人离开，走在大街上情绪低沉。

回想起聚会的时候，他的谋生职业被众人嘲笑，就连当初跟自己一起打游戏的铁杆兄弟都劝他放弃。

其中有一个同学说的话最直白，也最残酷的刺入了杨小辉的心。

“当初我们打游戏是少不更事，年少玩物丧志不懂事而已，到了这么大个人了，你游戏还玩不腻？你这样不行的，小辉，我知道你的心态，其实你不是像当游戏主播，而是畏惧出来工作，畏惧与外界接触，畏惧出来打工上班可能接触到的各种状况。”

“归根到底啊，都是你宅在家里太久了，你这样对你自己各个方面都没有好处的，工作既没有前途，人际关系上又没有进一步拓展。”

“虽然说出来社会上结交的朋友多数在患难的时候用不上，但好歹也胜过一个都没有啊，不说患难，就是随便找同事借几千块，大有人肯借给你，若是你在网上找几个粉丝借钱，谁鸟你？”

“你想当游戏主播，真的是太年轻，想太多了。醒醒吧，别沉迷游戏里边了。”

“小辉啊，不是我们觉得你的工作前途渺茫，而是这个世界是以成功论的，只要你成功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你还没成功，你所说的所有大道理都是放屁。”

“所以啊，你别看你现在能拿着几个小钱就开心了，可你这钱拿的太稳定了，你的工作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说好听了是工作，说不好听了……啧啧，咱们哥俩兄弟一场，就不说那样难听的话了，反正啊，你这活能不能赚钱都要靠粉丝们的心情，万一哪天出点什么故障，恐怕连饭都吃不起啊。”

“还有逗鱼关馨的事我们都清楚，但是，你也不想想人家逗鱼这样大拉条幅打广告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这样三心两意不务正业的人一头扎进去，以为个个都能赚个几千万，成为千万富翁。”

“哥们，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实话，刚紧把这不靠谱的游戏主播放下，去老老实实打工吧，别看像我这样一个月才四千多五千工资，可我日子过得踏实，逢年过节又有福利，平时又能跟同事出去吃吃喝喝，就算天塌了公司破产了，我这本领还在，技术没落下，就能再要一份工。”

“而你呢？等过几年脑子热的不把钱当钱的网民们冷静下来了，这直播什么的就死翘翘了，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杨小辉也试图反驳。

“直播其实就是一个综艺平台，就算没人打赏难道就不会赚钱了吗？你以为电视机里拍戏的演员们，都是靠你们交的有线电视费来吃饭？”

“只要直播的内容能够吸引人，就有人来看，有人看就有流量，当一个群体庞大的流量集聚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可以成为一个独立IP。就算粉丝们不出一分钱，都能有大量的广告费。”

“再不济，就算没商家来打广告，大不了我自己开一家网店，只要我的粉丝数目够多，随时能给网店拉来几万，十几万的客源。”

“我特么就是当中间商卖话费，一个人流量赚一分钱，我一个月也有几千块，怎么也饿不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