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暖和宜人,可是在见到魏朝露出那闪着寒光的牙和眼底的阴戾时,罗迪亚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有些恼怒:“你想要说什么,你是在吓唬我么?”
魏朝笑容完全敛去,脸色变得阴恻恻的深浅不定:“宫规有定,多言妄动不轨者,赏加官进爵。”见罗迪亚与莫江城二人一脸的迷茫,魏朝口气平静眼底阴狠:“加官进爵就是一张浸了水的牛皮纸,往脸上这么一糊……”忽然吡牙一笑:“嘴巴原来不止是说话用的,也是用来出气的。”
“想要不变成死人出去,就要懂得非礼勿言,非视勿视。奴才纯是一片好意,到时惹祸上身,不要怪奴才言之不预。”说着冷哼一声,脚步加快,当行领路。
见罗迪亚的脸红白交迸,莫江城心里暗笑,脸上却沉下脸来,低声道:“那位公公所说句句都是实话,你若是不想活着回濠境,就继续按照刚才那样行事罢。”罗迪亚狂妄自大,但不是没脑子的人,见莫江城也这样说,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连忙嚷道:“好啦,我知道是我错啦,都按照你们说的做还不行么?”
慈庆宫书房里,朱常洛睡得晚起的却早,一身明黄太子装束,两肩四爪金龙盘踞,中间盘龙护心,前后五色云团,下摆海水江牙,朱常洛本来就生的好,这一身越发衬出他发如墨靛眉目如画,就象一颗沐浴晨光的挺拔白杨,贵重洒脱,潇洒如玉。
门响处涂朱送进茶点,朱常洛匆匆用了些便让她撤。收拾时涂朱蓦然发现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太子身上,在他白玉一样的脸庞上扑了一层淡淡金色,也不知怎么的,心忽然跳得有些急……
人如春风,一扑人怀,再扑人心,三扑之后,已是桃李盛开,花压枝低。
脸红心跳的涂朱刚要出门时,忽然听到太子清朗声音传来:“去看看王安,回来了没有?”
没等涂朱答应,王安已经应声进来,依旧熟悉的喜眉笑脸:“殿下,赵大人来了。”
朱常洛大喜过望,站起身道:“快请!”
不一时,赵士桢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了,老脸上除了憔悴就是兴奋,一进门就跪倒在地:“老臣夸下海口,却没有按时间完成,都没脸来见殿下了。”看了眼手中盒子:“好在总算成功,可以稍稍将功补过。”
朱常洛抢上前去扶起,动情说道:“赵大人何出此言,常洛自然知道造出此物种种困难重重,老大人能够有成,已是极为不易!此物若是成功,赵大人便可立下大明社稷第一功!”
本来还在担心会受到太子怪罪的赵士桢,听了这话,心中只剩下感激:“太子谬赞,老臣可当不起。”
听太子说的话,王安的心里可以用惊天动地四个字形容,眼神不自觉就往那老头一路捧着的盒子上瞄了一眼,不停的琢磨那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心里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在路上就让赵老头打开让自已瞄上几眼了,一时间心痒难搔。
朱常洛扫了周围人等一眼,冷声道:“你们都出去吧。”又回头对王安道:“你去看着,若是魏朝带着那个罗迪亚来,将他带着勤政殿等我。”
众人一齐应了一声,转身鱼贯退下。
已经迫不及待的朱常洛转头向赵士桢笑道:“咱们这就试试老大人心血之作?”
赵士桢两眼放光,老脸激动的通红:“固所愿,不敢请尔。”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一老一小极是开怀。
赵士桢伸手打盒子,朱常洛的视线里边赫然出现一长一短两只火枪。钢质枪管,木制枪身,枪柄扳机处固定打火锤和联动弹簧,对于这一套装置很是多看了两眼,见设计的着实巧妙精奇,钦佩的看了一眼赵士桢,就冲这个,就可以知道赵士桢用了多少心。
枪管分为子母管,又设计了一个套管,上边设有准星,用来瞄准所用,另有一个引火孔。子管细,母管粗,子管母管还有重位弹簧都在套管之中,这个设计看似简单,其实复杂的很,装弹时左手拉露在套管外的母管拉手,露出其中子管添弹,然后松手复位,火孔上放轩置火石,如此扣到扳机时,打火锤落下,迸出火星,引燃火药,子弹迸出。
端详着手里这只长枪,朱常洛眼光越来越亮:放眼世界,这样的燧火枪也是独一无二!而此物诞生的意义与威力,将在不久后战场上,毫无悬念的进入所有人的视线。
这是世界真正的第一支燧发火枪,唯一改进的就是以前人工点燃的发射方式。与火绳枪相比,二者杀伤力差不多,可是燧发火枪的直正优势在于什么,只有朱常洛心里清楚。
上过战场用过火枪的人都知道,战场大多设在险峻之地,条件多变地势复杂,火枪威力虽大,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几乎只能是一拨流的存在,因为放过一轮之后,要清理枪膛,要重新装弹,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点火……若遇大风大雨的天气,这种火枪简直比废物还废物。
这一切的弊端在这一刻全都有了改变,一切都在这个新的打火装置上。有了这个装置不但彻底改变了火绳枪的弊端,也解决了一个国家的军队问题。
这一点才是真让让朱常洛为之欢欣鼓舞,做为后来人的他很清楚的知道,燧发枪本身并不是多么先进的武器,除了用起来方便点,其他跟火绳枪没有多大的本质区别。但是燧发枪能够发挥出最大效率的是因为它的出现,由此而产生的线列步兵战术,这一点才是朱常洛看中的重中之重!
什么叫线列步兵战术?顾名思义,战场之上,一线排开,这边放枪,那边装弹,交替使用,无有穷尽。这种战术并不稀罕,因为战场之上,射箭也是按照这战法进行的,但他们是弓箭手,不是步兵。建立拥有燧发枪的步兵,这才是朱常洛最为得意的地方。
一个好的弓箭手要经过几年的培养才能有成,而一个燧发枪手呢?想到这一点的朱常洛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如果可能,只要三个月,甚至可以更短!不需要刻意的选择和培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的到,一个种地的农夫可以做一个优秀的步兵,却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
这其中的意义有什么不同,就是个最傻的笨蛋想必也想明白原因是企么。
战场上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是战斗力。
当一个人通过短暂的训练,都将变成战场的上杀神,朱常洛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挡大明雄师的进攻。
这一切的不可能,因为眼前这两枝燧发枪的出现变成了现实。朱常洛看着赵士桢,发现对方正用一脸祟拜之极的眼神看着他,朱常洛强行压下心中激动:“赵大人,试过没有?”
赵士桢自豪的笑了笑:“好教殿下得知,下官试过多次,次次成功!”
“好!”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朱常洛一把拉着他的手:“赵大人,跟常洛出来一试。”
正在门口候着的王安眼尖,见太子手上持了一支从没见过的长杆样的怪异物事,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知所以,没等他张嘴问,朱常洛已经开口:“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在院中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自觉的到了二门之外,王安关好院门,一溜烟跑来在一旁伺候。
朱常洛与赵士桢对视一眼,由赵士桢从囊中取出事先装好的火弹,与朱常洛装到枪上,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请太子殿下试枪!”
压住心中激动,朱常洛双手接过,入手颇有些份量,双脚叉开,与肩持平,轻轻伏下头,眯起一只眼,将枪口对准院口一颗柳树……一边看着的王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完全不懂太子这是在干什么玩意。
他不懂不代表赵士桢不懂,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太子持枪的这姿势,这步法,这神态,完美的诠释了这只枪的设计的本意,只看了几眼,赵士桢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朱常洛扣动了扳击,火光一闪,一声巨响,院中那株大柳树木屑纷飞,现出海碗大小的一块深深白茬,一股呛鼻的硝烟弥开来。
丝毫没有准备的王安,耳朵嗡嗡作响,身不由已的惊得趴到了地上,脸变煞白,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很多人,一阵呼喝后,门外守卫的锦衣卫纷纷抢了进来。却见朱常洛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微笑,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狼狈已极的王安连忙爬了起来,先奔到太子身边,拉着朱常洛的袖子前后左右细细看了一气,朱常洛微笑道:“我没什么事。”王安放下了心,眼光就挪到朱常洛手上那只枪上,脸上余悸不消:“殿下,刚刚那个神雷就是从这里打出的么?”
见他一脸惊叹,又用了打字,朱常洛忍不住莞尔,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对。
王安如同做梦,晃荡着身子凑向那柳树,摸了摸轰出的那个大坑,看看一地的碎木屑,王安由衷吐出一口气:“我的个天爷呀……”
随手挥去不知所措的众人,朱常洛看了眼手中的枪,转头对赵士桢点了点头:“大明社稷第一功,老大人当之无愧!”
本来眉飞色舞喜不自胜的赵士桢,一见朱常洛这样说,忽然变得沉默,摇了摇头缓缓道:“赵士桢研究了一辈子火器,本来自以为放眼世间,我说第一,没有敢称第二。可直到今时今日,老臣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火器!若不是太子学究天人,赵士桢就是劈破了脑袋瓜子也做出这种火器来,这功劳老臣不敢担承。”
朱常洛摇手笑了一笑:“赵大人太过谦虚,常洛不过是一时奇思妙想,真正让它变成现实的是你,这一功你该得的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赵士桢刚要谦逊,却见太子的眼神忽然落到已经冷却下来的枪管上,脸色有些冷峻。
在勤政殿候着的莫江城和罗迪亚等了有些时候,一碗大茶喝了一起又一起,直到连色都不见的时候,莫江城还好说,罗迪亚便有些心浮气燥,若不是为了得到莫江城的五行土,想到那莫大的利润,罗迪亚叹了口气,只得咬牙忍住,到后来实在坐不住,摆开两条大长腿,在殿中间不停走来走去。
莫江城自进宫来,一直有些心神恍惚。眼前经过一个宫女,都要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两眼。此刻坐在这里,心里乱纷纷的没有头绪,尽管早就下了决心,可是真到临头,却不知道要怎么向太子开口。
就在各有心事,却都一般无二等的心焦之时,一声巨响轰然响起……震动之巨,就连桌上茶杯都咯咯作响。
莫江城也还罢了,罗迪亚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脸上飞起一片惊讶,蔚蓝色的眼睛中放出渴望探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