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宁嬷嬷最熟悉府中的一切,立刻就比照上次的规格备了一份更重些的礼。第二天一早,楚昕元看着大包小包,也没准备自己送。
他对岳西道:“你送过去!”
岳西认命地道:“是!”
又声音小小地道:“万一,沐姑娘不肯收怎么办?”
楚昕元瞪他一眼,他吓了一跳,赶紧提了礼包一溜烟地跑了。
这些礼包不能提着去,好在王府有好几辆马车,岳西自己赶了一辆,立刻便往沐宅去!
他希望沐姑娘不在家,这样,大概就能送出手了。
沐清瑜的确不在家。
她昨天可是和成国公夫人约好了今天签文书卖地契,这种事不宜拖。尤其是发生了傅语晗落水之事。
搞不好成国公府就要嫁女了,家有喜事,哪还有空来办这些小事?
若是不嫁女,那他们就更不会有心情来办这些小事了。
成国公夫人来得挺早,成国公夫人是个很精明的人,原本她是看不上沐清瑜的,但她自认比起时夫人和离阳侯夫人来,还是不如的。
既然那两位都对沐清瑜这么好,谨慎起见,就莫得罪。何况,这位还是来给她送银子的主!
清澹茶楼的茶水清冽甘香,茶香袅袅,章氏矜傲地坐下,对着笑盈盈的沐清瑜,心里还是有些优越感的,而且,还有一丝丝戒备。
虽然这位是梁王弃妃,可她看得清楚,在那沁芳阁中,梁王对她的态度可奇怪得很。搞不好,晗儿能不能嫁给梁王,面前这女子还是关键呢!
她慢条斯理地道:“沐姑娘,这庄子嘛,你想要不是不成,我甚至还可以再便宜一些!”左右是个不出产物的废庄,还得要人去打理,都已经半荒废了,她原本就考虑着就让荒在那儿得了。
沐清瑜一听就懂了,她笑道:“国公夫人既然肯在价钱上让步,那必然是有别的要求了!”
章氏道:“的确是有个小小要求!”
“夫人说说看!”沐清瑜仍是带着清浅笑意。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已经嫁过人,可她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还是个姑娘家,可小小的年纪,沉稳有度,不卑不亢,言行举止,恰到好处。
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经过千锤百炼,长期教养所形成的那种恰到好处,而是一种浑然天成,让人看着心生舒服的感觉。
章氏心里的鄙夷感觉不由收了收,看来传言不可尽信,不是说这位被吏部尚书府那位继室孔氏搓磨得厉害,除了一张天生的脸,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吗?
她原本以为沐清瑜能和时夫人,离阳侯夫人交好,是因为自小生活的环境,所以懂得怎么讨好人,
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不会错的!
但这样让她心里的忌惮更深了一些,她在想怎么样可以既把要求说出来,又不显得有失身份,于是问道:“沐姑娘,你与梁王殿下,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吗?”
沐清瑜笑了笑,道:“没有误会,我是我,梁王殿下是梁王殿下,这中间没有什么关系!和我与夫人的交易也没有关系!”
章氏道:“可昨天我看见梁王殿下还是挺在乎你的!”
这话里试探的意思太明显了,沐清瑜失笑道:“夫人误会了,我和梁王殿下之前成亲,是因为误会,阴差阳差。后来误会解除了,我也拿到了休书。但梁王大概觉得,我接受休书的态度比较平静,让他不太高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又道:“再说,他应该很快就会娶王妃,夫人你想想,以梁王殿下的身份,我和他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章氏一想也是,皇家子休弃了的妃子,就没有再行复合的道理。
哪个被皇家休弃的妃子,最后不是受尽嘲笑,郁郁而终?
虽然这位沐姑娘没有受这件事影响,但大概是年纪还小,不是有句话叫初生之犊不畏虎吗?等她以后年纪渐长,无人求娶,大概就能意识到艰难了。
而且,沐清瑜这句很快就会娶王妃,让她心情大好。
她笑道:“沐姑娘说的是!”但还是夯实些,又道:“那万一梁王对姑娘你……”
“不可能!”沐清瑜接过话头:“我与梁王成婚是因为误会,梁王视我如仇,想必当初的传言,你也听到了一些,所以不会有这个可能!”
“那万一姑娘……”
“那就更不会了,”沐清瑜笑道:“如果夫人什么错都没有,却被人关在一个院子里,不准进出,不给吃喝,自生自灭达数月之久,夫人还愿意再原谅这个人吗?”
章氏:“……”
她心中震惊之极,这是听到了什么惊世大内情?虽然之前也有传言说梁王对梁王妃不喜,让她住在偏院不闻不问,但这当事人口中所说,却明显要更严重多了。
原来梁王竟是这般无情?
那她的晗儿……
不,不对!
章氏露出一个笑容,这小姑娘是因为被梁王休弃了,所以在这里抹黑他呢,不然,一个人被关在院子里自生自灭,没有吃食,怎么活得过数月呢?
幸好她精明,差点被骗。
不过,这小姑娘都这么败坏梁王名声了,那就是真的不存在回旋余地,也没打算回头了。
她道:“自然不会!”
“所以,我也不会,夫人大可放宽心!”
章氏笑了,道:“好!”
说着,她一摆手,身边跟着的大丫鬟立刻把早就准备的地契等物送过来。
她示好地道:“之前说的二千两,本夫人愿意折价,只收一千两!希望沐姑娘说话作数!”
沐清瑜悠悠道:“说好的价不用折价,国公夫人也请放心,我沐清瑜与梁王楚昕元,并无瓜葛,以后更不会有!”
得了这句承诺,还不用破财,章氏很开心。
很快,两人就签好了契,一手交银票,一手交地契!
办好后,沐清瑜笑道:“今日清澹茶楼上了新茶,夫人不妨品完茶再走,账已经结过了!”
章氏心情大好,觉得沐清瑜也看得顺眼了,也露出一个笑意,道:“那就多谢了!”
“国公夫人客气,祝夫人与傅小姐早日得偿所愿!”沐清瑜笑得分外真诚!
有了国公夫人的私印和签好的契书,再有地契,她要立刻去官府备案更改庄子的归属人,而后,她的度假山庄就可以建起来了。
对于这个度假山庄,她有完整的思路,那一片地连着山,山是她的,山间有一处,溪流清泉,流到山下一分为二,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湖泊。
这儿比博白山还要瘠薄,草漫山长,但作物却收成极低,看着青绿一片,但知道情的人,都不要这地儿。
沐清瑜存着建大型度假山庄的心思,把这地儿也收起来,虽也花费了万多两银子,但性价比却极高。
如今地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只按规划建起来就成。
集酒楼美食,山湖美景,精致园林,温泉池汤,泛舟垂钓等等于一体的休闲山庄,她都已经画好图纸了,按现在的施工速度,人手足够,钱财到位,大概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建成。
当然,要花的银子也不会少。
不过,做生意,没有投入,哪来的利润?
以前她不能想,因为她的身份,即使建成能守住,也会多很多麻烦,不过现在可以想一想了。
京中那些贵人的人脉,她也不是白结交的!
章氏回府后,成国公也下朝了。
她迎了过去,低声又期待地道:“如何?”
成国公道:“皇上今日未提此事!”
“难不成,皇上不想为晗儿做主了?”章氏声音都高了两分。
成国公忙道:“不是不是,今天是早上,几个糟老头子又是说梁州戟月湖水道太窄了,大雨必大涝,要重视,要派员去处理;又是说雍州海盗犯边,要朝廷派兵镇压……总之,吵吵嚷嚷的,把皇上吵烦了,皇上没想起来这事儿!”
他又安慰道:“昨日里面圣时,皇上知晗儿落水,梁王相救之事,已经应下会赐婚。皇上一言九鼎,不着急的!”
章氏心中有些不安,低声自语:“这儿女婚事乃是大事,怎么可能就忘了?”
成国公横了她一眼:“住口,皇上行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章氏委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晗儿!”
成国公胸有成竹地道:“此事不必担心!”
章氏打发走下人,屋子里只剩他二人了,才低声道:“毕竟,人不是梁王救的,而是他的那个亲卫,万一皇上问起了,咱们这算不算欺君?”
成国公眼神冷淡:“是谁救的,你看见了?”
“我没!”
“我也没!”成国公脸色不太好,道:“当时晗儿昏迷了,只有晗儿身边的丫鬟在,丫鬟说是梁王救的,那就是梁王救的!”
章氏眼神一松,对呀!她真是瞎操心,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到时无非是各执一词罢了,皇上难道会因为这件事还来个当庭对质吗?
现说,晗儿这么好,就算没有落水事件,晗儿嫁给梁王为妃,那也是够格的。
这时,突然一个嬷嬷急匆匆地走过来,站在门外,提高声音禀告道:“夫人,兰园出事了!”
兰园,那不是晗儿所住的院子吗?
成国公吃了一惊,章氏道:“进来回话!”
一个婆子进门来,这是兰园的管事崔婆子。
崔婆子一进门,见成国公也在,也不敢废话,赶紧道:“夫人,不好了,兰园出人命了。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莲香,昨天夜里没了!”
成国公一惊,怒道:“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这可是唯一的“人证”!万一皇上问起,没了人证,怎么办?
章氏却是不慌不忙地道:“怎么回事?”
崔婆子一脸后怕,神色略慌地道:“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莲香昨夜不值夜,亥时就回屋去休息了,今日小姐喊她侍候,她竟然不在,小姐让我们去找找,这一找,才发现,莲香竟然掉进井里死了,定是打水洗漱是不小心栽了进去!”
傅语晗身为被疼爱的嫡小姐,住的兰园极大,她住的是内院主院,外院里住着丫鬟婆子。
下人住的那片有个井,里面的水打上来洗漱,或是清洗物件,都很方便。
三等丫鬟是六人一间的大通铺,二等丫鬟两人一间,莲香是一等丫鬟,自己住一间。若是有人同住,知她没回去也能发现不对,可偏生她一人住,便直到早上没见人才发现。
成国公怒极:“打个水也能淹死,府里的井口有这么危险吗?”
崔婆子不敢说话。
章氏沉声道:“人捞上来没有?”
“已经,已经捞上来了!”
章氏道:“派人通知她的家人领回尸身,念在她照顾小姐的份上,让账房那边支恤银二十两给她的家人!”
莲香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如今出了意外,让家人领回尸身安葬,便属于主人家开恩,不然,一卷破席子,往乱葬岗一扔。更别说还给二十两银子抚恤了。
当初买这个丫鬟,才不过花了五两呢!
崔婆子立刻道:“夫人仁善,奴婢这就去通知莲香的家人。”
“下去吧!”
崔婆子走了。
成国公皱着眉,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莲香死了,那这事还怎么说得清楚?”
章氏淡淡地道:“还要怎么说清楚?该说的,昨天她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成国公一怔。
说清楚了?
昨天在定远侯府的那个沁芳堂,莲香好像是说过了,只是当时梁王没有承认!
对呀!虽然梁王没有承认,但是,她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有人证在,而且不止一个人证。
那么多人,都听到莲香说的事情的经过。
莲香死了,那事情的经过就是那样,不会被改变,不会再有第二套说辞了!
当时见梁王反应那么强烈,他就猜到可能人真不是梁王所救,但他仍然对皇上这么说了,是故意以这丫鬟口中的话自欺欺人。就算不是真的,那也是因为没在现场,爱女心切,才误信了丫鬟之言而已!
但现在……
他心中一跳,想起什么,猛地回过头:“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