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建在小树林里的所谓丹房,其实就是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通往小屋的小路路口,则挂着一个大大的‘医’字。
当老郎中主动上前将茅草屋的木门推开时,一股浓烈的烟熏味道便扑面而来,整个茅草屋里面都是烟雾缭绕的样子。
见赵青山有些不解,老郎中便尴尬地解释道:“丹炉当中还有一炉丹药正在蕴养,老朽听人说,在蕴养丹药的时候,若能在炉火之中添入一些蛇盘树的嫩叶,便能大大提高丹药的成色与药效……”
听到如此荒谬的言论,赵青山翻了翻白眼,“无稽之谈!”
老郎中也只能尴尬地陪笑,为了能成功炼制出理想当中的成品丹药,他几乎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但凡是有一点点可能性的办法,只要被他听见了,就绝对会付诸行动,直到再次绝望为止。
炼制丹药的整个过程,对于任何一个丹道大师而言,都是秘而不宣的独门绝技。
常人只知道炼丹就是将各种灵药放进丹炉当中凝练,直到这些灵药在丹炉之中融为一体,形成一颗颗大小匀称的灵丹就能顺利出炉了。
可却鲜有人知道进入丹炉的各种灵药是在怎样的火候和温度下才会完美的融合到一起,更不知道融为一体的灵药是在怎样的状态下才会形成一颗颗完全一样的灵丹!
老郎中的丹房内摆放着一只约半人多高的小型丹炉,丹炉呈‘鼎’状,底下架着一只铜盆,是用来生火加温的。
而除了那只小小的丹炉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可当赵青山看见这些物件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了一道精光,随即扭头问道:“凝丹的本事,你是跟谁学的?”
“这……”老郎中被赵青山这句话问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避开了赵青山那双满是探究之色的眼神,踌躇了半晌后才小声地说道:“这凝丹的本事,是老朽自个儿无意间琢磨出来的……”
“你若不愿意说,贫道便不多问了。”赵青山无声地笑了笑,只当老郎中说了一句并不好笑的笑话。
任何人炼制丹药,都避不开量药、开炉、升温、熬练、凝丹、成丹这几个最为关键的步骤。
而凝丹就是这六步步骤当中最难以被人掌握的一个重要环节,因为凝丹的好坏,直接决定了成丹出炉后丹药的品质与成色!
因而在任何一个丹道大师的眼中,凝丹就是关系到自家命脉传承的重中之重,除非是亲传的关门弟子,或是嫡出的子孙,才有可能继承这门凝丹的绝学。
每个人凝丹的方式都有所不同,有的人喜欢借助外力来达到凝丹的目的,也有人喜欢修炼一些只适合炼丹的内门心法,使自己在炼丹时能够随时掌握丹炉内的情况,从而使成丹的几率大大的增加。
眼下赵青山所看见的那些物件,其实就是一些最为常见的,在凝丹步骤时经常要用到的小工具。
虽然这些小工具看起来都很粗糙,没什么特别的美感,可每一件工具的出现,都意味着外力凝丹的方式又有了一次长足的发展。
就这五六样小小的工具,至少凝聚着千位以上丹道宗师的心血,也只有他们,才可能创造出这种外力凝丹的工具!
老郎中告诉赵青山,这些工具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再说句难听点的话,那就是他如果真有这样的本事,还用得着呆在这穷乡僻壤替人问诊治病吗?!
老郎中知道赵青山绝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谎言,而赵青山侧对着他时,脸上所浮现出的那一抹轻笑,也让老郎中倍感压力巨大。
好在赵青山没有继续在这些细节的问题上跟他纠缠下去,背负着双手走到丹炉前后,伸手就要去掀开丹炉的盖子。
老郎中被赵青山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了赵青山的胳膊,说道:“道长可千万不敢胡来啊!这盖子若是一揭开,那老朽一天一夜的辛苦可就全部白费了!”
“难道你还认为这一炉丹药,它能达到你理想的状态?”赵青山缩回了自己的手,不免有些纳闷地看着老郎中。
而老郎中则露出了央求的眼神,死死拉着赵青山的胳膊说道:“老朽在丹房内守了一天一夜,无论这炉丹药能否成功,反正现在距离成丹出炉也只剩下两个时辰了,您行行好……就让我看着它到时间后再说吧!”
赵青山无奈,只好点点头说道:“虽然你这样的坚持在贫道眼中显得十分愚蠢,但毕竟精神可嘉……贫道见你虽然年岁已高,可下盘却稳健地比一些中年男子还要强的多了……你曾经学过武吧?”
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老郎中张了张嘴巴,脸上的苦涩不由更多了几分,“道长好眼力……老朽年轻的时候确实练过几年武道的法门,但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花拳绣腿,不说也罢!”
赵青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盯着老郎中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通。
直到把老郎中看的心里发毛了,他才突然问道:“当年最高达到过通元境第三重吧?”
“你怎么知道的……呃……”老郎中先是一惊,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赵青山骗了,想要发怒,却又无从怒气,最后只能往地上一坐,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一种对命运的不屈!
赵青山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已经戳到了老郎中心中最柔软,也是最忌讳被人知道的地方。
他笑的也有些尴尬,可少年人的好奇心,却依旧在这个时候占据了上风。
在老郎中的身旁蹲了下去,赵青山问道:“通元境第三重,无论在哪至少都能混个体面的生活……当年是谁废了你的丹田,使你落魄到如今这般田地的?”
老郎中低着头不说话。
赵青山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太过分了。
正歉意的笑着,准备绕过这些伤人的话题时,却又听老郎中苦涩地说道:“老朽当年背井离乡,去了南方的朱雀城,拜在一位极有名气的丹道宗师门下,成了那个宗门的青衣小厮……老朽在那里从黑发少年熬成了满头白发的老翁,耳濡目染之下,也对医道有了许多自己的见解……”
老郎中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断断续续地跟赵青山说了很多有关他过去的事情。
赵青山这才知道,老郎中原名钱士安,曾是南方朱雀城境内一个叫做‘灵元丹宗’的一流宗门的青衣小厮,也就是俗称的打杂小斯。
钱士安在灵元丹宗一待就待了四十多个年头,修为也是慢慢的熬到了通元境第三重,也就是灵元丹宗允许小斯入门的基础条件。
兴冲冲的钱士安找到一位内门的管事,向他提出了自己请求加入灵元丹宗的意思,可结果却招来了一片嘲笑的声音。
那位管事当场拒绝了钱士安的请求,并嘲笑钱士安当了一辈子的仆人,老了老了还想咸鱼翻身,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心灰意冷的钱士安因此迷惘了整整三年光阴,当时还只是花白的头发,硬是变成了满头如雪的白发。
再后来,钱士安干脆铤而走险,找了个机会就溜进了丹房,正巧碰见那当时拒绝他入门的管事在丹房内开炉炼丹。
心痒难耐的钱士安最终压不下心中的渴望,躲起来选择了偷师。
结果么……三天后,那管事成丹出炉的时候,钱士安也被人发现了。
四十多年的苦修一朝被毁,最后钱士安还是从那管事的裤裆子底下爬出的山门,可谓是受尽了凌辱。
自那以后,回到家乡的钱士安便对天发誓,哪怕自己如今已是废人一个,也要炼出能让天下人永远记得自己名字的成品丹药!
当然,炼丹不是他那几手偷师来的三脚猫功夫就能搞的定的,所以直到遇见赵青山,他也没能炼出哪怕一颗可以治病救人的丹药……
又是个经历坎坷的可怜人啊!
看着蜷缩到一起,把脸埋进大腿之间痛哭流涕的钱士安,赵青山感觉自己又动了恻隐之心了……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钱士安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赵青山小声的说道:“炼丹而已,他们不教你,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