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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无忧觉得今天真是邪了门。
她在长长街市的一角又遇到了另外一个熟人。
当然,看到这个“熟人”是让她相当倒胃口的。
就是那朵痴女白莲花儿。
高婉珠。
不过今日高婉珠的装扮倒与以往不同,她没带锥帽和面纱,也没插簪带花,梳了简简单单的发髻,只穿着一件湖蓝苏绣锦袍,系着雪白披风,看起来,似乎是做了男子打扮。
之所以要用“似乎”二字,是因为高婉珠举止仪态仍旧是弱柳扶风,一步三摇,眉毛也仔细的描画过,甚至脸颊上还上了一层娇嫩的胭脂。
可以说,只要不是个瞎子,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这娘们兮兮的小白脸,就是个小娘们。
高婉珠本就长的绝色,这么一打扮,倒是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风情,在这热闹的街市上,自然是吸引了一大票或爱慕或垂涎或不怀好意的目光。
偏她又不带侍从,竟是孤身一人在这里行走,这简直是犹如羊羔进了狼堆里,诱惑的那许多心术不正的人喉头滚热。
此刻,她就正被几个纨绔子弟围住言语调笑,动手动脚。
顾无忧并不想管。
谁知道这白莲花儿玩得又是哪一出?
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换条路走吧。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高婉珠的眼睛也是格外的尖。
“顾姐姐!顾姐姐!”
顾无忧头都没回,接着朝前走。
干我甚事?
你叫的是顾姐姐,我现在是顾哥哥。
还没我家明玉脑筋转的快。
这么蠢就不要学别人玩男扮女装了好么?
高婉珠被人抓着手腕,挣脱不得,见顾无忧毫不理睬她,心头大急,不管不顾的喊道:“顾无忧,你站住!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那几个纨绔见她着急恼怒,白玉似的脸蛋上红晕一片,更是美艳,一时间嬉笑言语的更放肆,更有一人,更是直接上手搂过她的纤腰一路向下摸。
“来,让爷几个瞧瞧你到底是雌还是雄,哈哈哈哈。”
高婉珠一边惊慌的躲闪,一边近似绝望的尖叫。
那几个纨绔都是有名的混混泼皮,一旁的闲人都无人敢管,眼看着就要拖着高婉珠带走,从一旁阴暗的角落里冲出一个小叫花子来,一头撞在搂着高婉珠的那个无赖身上。
那无赖淬不及防,倒一下被撞了个踉跄,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大怒,一把揪住那小乞丐的衣襟,扬拳就要打下去。
那小乞丐却是毫不惧怕,直接抓着无赖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啊啊,你这小畜生,快松口!”
那无赖吃痛,一拳打在小乞丐的眼睛上,顿时乌青一片。
周围的几个无赖见状,也纷纷上前,对着那孩子拳打脚踢,大声喝骂。
高婉珠倒还有点良心,并没有趁乱逃走,而是一边哭一边上前去拦在那孩子的身上。
“住手,你们会打死他的,住手啊!”
顾无忧脚步到底还是停下了。
这高婉珠一门心思的想给裴然做妾,确实讨厌。
不过说到底,她也就发发春,耍耍小手段,还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歹毒事儿。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真的见死不救,没准她真会遭遇到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事儿。
再说,那个小孩子,看起来也比子寒大不了几岁,若是真的被这群无赖打死了,岂不冤枉?
罢罢罢,我总是心太软啊,心太软······
顾无忧叹了口气,扬起手臂朝后面做了个手势。
隐在人群中暗中保护的护卫们立时现身,跃步上前,三五下把那群无赖打趴在地上鬼哭狼嚎,不停的求饶。
“把他们都送到大名府的监牢里关起来吧。”顾无忧走上前,挥挥手吩咐道。
护卫们应了一声,拿绳子绑了那几人,押着走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见无赖们被抓,都纷纷拍手称快,对着顾无忧赞不绝口。
高婉珠仍旧是惊魂未定,挡在那孩子的身前,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眼角仍旧挂着一滴泪珠儿。
“给她雇顶轿子走吧,另外给这个孩子点吃的,带他去城北善心堂,让人好好照顾。”
顾无忧扫了高婉珠一眼,随意的吩咐了一句,转身便走。
她也懒的去问高婉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瞎晃,她可一点也不感兴趣。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高婉珠的痴女功力。
“殿下!”
高婉珠看到了在顾无忧身后不远,带着面具,身姿如玉的年轻公子,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似缓过神了来了一样。
裴然已是她心头的朱砂,身形长相早已谙熟于心,私下里也不知在书坊里买过多少他的画像,一个面具,自然是拦不住她慧眼如炬的目光。
“殿下,我,我今日本就是想去找你的,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我,我真的······”
高婉珠扑到裴然的脚下,一脸的欣喜。
“您还记不记得,六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年节街市,您从拐子手里救了一个迷路的小孩子,还帮她找到了家人,那个孩子一直在感念您的恩德,我,我······”
“本王不记得。”
裴然并未看她一眼,声音清冷而淡漠。
“也不需要你感恩,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否则,便是高昭仪,也是保不住你。”
裴然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打击的高婉珠半天醒不过神,俏脸上青白一片。
一边的小乞丐正捧着顾无忧命人给他买的红枣糕狼吞虎咽的在吃,看着眼前的情景却是怔了怔,仰头问向身边的仆从。
“请问,那姐姐叫那位公子殿下,是哪位殿下?”
仆从见这小孩子脸色虽然脏污,一双眼睛却是晶亮有神,言语间似乎也受过教养,想着大约是被拐子拐出的哪家富户人家的孩子,却受了这般苦楚,心下也起了些怜悯之心,便好声气的答道:“是临安王殿下,现下正管着大名府,你若是还记得自己家人的名姓,便告诉我们,说不得大名府就帮你找到家人了。”
家人······
小乞丐的眼神里的光微微一黯,径直的望向裴然,脸上的神情却是与他年龄极其不符合的凝重,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红枣糕。
顾无忧见小轿已经抬了过来,便看了失魂落魄的高婉珠一眼,道:“高小姐,坐上轿子回去吧,无谓的纠缠,到最后,害的可是你自己。”
高婉珠僵着身子呆了片刻,红着眼圈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袖口,艰难的挪动着脚步。
做到这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顾无忧自然不会再去管高婉珠的心情如何,直接同裴然一起转身准备离开。
那小乞丐却在此时发力冲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刚刚从怀中掏出的小巧匕首,直直的朝着裴然的后背就刺了过去。
众人惊呼。
高婉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毫无血色,几乎是下意识的,扑到了裴然的背后。
小乞丐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她的腹部。
这一刀,其实根本也伤不了裴然。
早在听到惊呼声的同时,他已是带着顾无忧轻点一跃,翩翩然的落到了一丈开外。
而高婉珠的举动,倒是很出乎他与顾无忧的意料之外。
小乞丐早已被侍卫牢牢的擒住,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还死死的瞪着裴然,似乎蕴含着滔天的恨意。
“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行刺殿下!”侍卫大声喝问道。
那孩子紧抿着嘴唇,神情倔强,却是一言不发。
“带回大名府,再行审问。”裴然淡淡的说道。
“是。”
顾无忧让人将受伤昏迷的高婉珠送去医馆救治,看着裴然,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她知道,裴然一直是处在危机四伏当中的,却是行不通,什么人会让一个小孩子来做刺客,成功率极低不说,还会露出马脚,留下证据。
会不会,是高婉珠自导自演的好戏?
这不然,这一连串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凑巧呢?
她对裴然,俨然已是魔怔了,说不定就为了引的裴然能对她起一点儿怜惜之心,从而豁出去,演了这一出苦肉计?
只是她刚才那反应,倒真不似作伪,那深入腹中的匕首,更是做不了假。
如果是演戏,这演的也太逼真了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儿。
她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演过头,把自己的小命儿也给搭进去?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太子?
谢正安?
陈令风?
这样粗劣幼稚的刺杀,怎么看也不像是他们的风格啊?
“殿下,你心里可有猜出了什么?”
顾无忧实在忍不住,拉了裴然的袖子问道。
裴然抬眸看了看被侍卫带走的小乞丐,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我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他······”
见过?
顾无忧有些愕然。
难不成小刺客没有受人指使,纯粹是自己想要裴然的命?
多大仇多大怨,让一个孩子竟动了杀人的念头?
那孩子,在大名府的监牢里,挨了狱卒一通严厉的讯问,却仍然是一言不发。
裴然并未让人对他动刑,在他沉默不语的第三天,却是走到他的身前,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的开口。
“你与鲁王裴宸是什么关系?”
那孩子浑身一震,并不答话,双手抱着膝头,却是往囚房的阴暗处挪了挪。
“你与鲁王,长的很像。”
裴然说着,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鲁王的子嗣,登录在册的,无论年纪大小,皆已全数被斩。你却能活下来,想必并不在名册之上,应该是外室之子,你现在来刺杀本王,可知已是犯了不赦之罪?可是要株连家人的,你父亲虽死了,却还有你母亲,你外家一族,你当真不考虑他们的死活吗?”
那孩子的头本是越勾越低,听到裴然说起他的母亲,却是猛的抬头,声音尖利。
“我是自己跑出来的!与我母亲她们无关!”
“愿意说了?”
裴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想连累她们,你就不应该作此轻率之举。”
那孩子咬着嘴唇,却是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
“别人说,是你带人清缴了沧州,害了父亲一家,我虽然是外室子,父亲却也对我有养育之恩,这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报,岂不是妄为人子?!”
“别人说,就一定是事实的真相吗?”
裴然的声音并无多少波动。
“那么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处境,杀得掉我吗?你要报你父亲的养育之恩,那你母亲的哺育之恩呢?你就全然不顾了么?”
孩子神情有所松动,偏过头,一言不发。
“你可想回去?”裴然问。
孩子倏地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裴然所说的话。
这个人,竟然要放了我?
换了别人,不都是要斩草除根杀之后快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暗地跟着我,找出我母亲他们一起抓了吗?
裴然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睛,起身站了起来,抬步向外走去,临到门边,却是淡淡的留下了一句话。
“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干净的衣物还有一些银两,你若是想走,就拿着这些东西从偏门离开,若是不想走,明日,我会将你交由刑部问审,如何抉择,你自己做主。”
那孩子看着裴然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了监牢外长长的阴暗通道之中,忽然像失了全身力气一样的软在了地上,只觉的后背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已然是将单薄的衣物全数湿透了。
刚才,他也只不过是全凭着心中的一口气在硬撑着,裴然虽然不怒不骂,可就是那样一个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却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便是一个大人也是扛不住,何况,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要放我走?
孩子抓着手中的干草,揉搓了半响,倏地站了起来。
走!
不能留在这儿!
还有许多的事情没错,决不能就这样死了!
“殿下,那孩子已经走了。”
侍卫禀报道:“我们照着殿下的吩咐,暗中保护,送他出了城,只是那孩子似乎是发觉了属下的行迹,趁着上茅房的空档,竟是偷偷的溜走了,殿下,可要多派些人去找到他跟着?”
“不必了。”
裴然翻着手中的卷宗,神情平静。
“让他去吧,此事,不可对外传扬。”
“是。”
又有一人行至门边行礼道:“殿下,太子今日召了顾公子进宫,此时,车驾已至东阳门。”
裴然翻着卷宗的手微微一顿。
顾无忧同他说起过,太子请她去做长史,清查内帐的事儿。
太子行事,越发的古怪起来。
他为何,对顾无忧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来?
裴然原本打算替顾无忧回绝了此事,顾无忧却拍着一叠厚厚的合同笑着让他放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不管太子打的什么算盘,有她顾无忧在,最后肯定是让太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向古灵精怪,办法多,担心她确实还不如担心太子的小金库会不会被她给全数搬空。
只是,自己这心里,却总还是有一些的不安定。
“备车驾,本王要进宫。”
“是。”
东宫。
这里处在皇城的外部,设有詹事府,左右司御率府,典仓署,司藏署,内直局等大大小小的部门,宛如一个缩小版的朝廷。
这都是为了培养一国储君的理政管理能力所设的,里面任职的大小官员,也都是从朝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前途也是光明无限,是许多人打破头也要挤进来的好去处。
顾无忧作为一个凭空掉下来的外来关系户,身无半点功名,竟能来清点太子的内帐,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于是顾无忧在踏进东宫的那一刻起,瞬时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