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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雨水浇在香积寺钟楼的屋檐上,顺着滴水瓦淌下。
远处的树林在雨中愈显青翠,山色空蒙,若非叛军还驻扎在此地、生火烤肉,香积寺仿佛已回到了过去的宁静当中。
“报!元帅,唐军遣使来了。”
崔乾佑听得禀报,抬起头来,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显得十分空洞,已失了往日的锐气。
他原是想决一死战的,结果天不遂人愿,一场大雨耽误了战机。这几日士卒们或逃窜、或叛投,眼下已是军心散乱,随时有崩散的可能。
事实证明,再凶狠的人,被逼到没办法了也有妥协的可能。崔乾佑偏了偏头,道:“带到天王殿来见我。”
天王殿,一尊弥勒佛正笑呵呵地居中而坐,八大金刚分列于两侧怒目而视。
崔乾佑走进殿内时,只见一名身披红色官袍的中年官员烧了三柱香,正在敬佛。
“敬佛有用?”崔乾佑讥诮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
中年官员不慌不忙地把香插好,回过身来,一丝不苟地叉手行礼,幸道:“大唐御史中丞、户部郎中、度支副使、京畿道转运使,元载,幸会。”
说话间,有叛军士卒搬上了两个案几,就在这佛殿内摆开,并端上了酒肉。
崔乾佑径直在主位坐下,哈哈大笑道:“元中丞,请吧!”
“恭敬不如从命。”
元载心中为难,但还是坐下,目光看去,只见盘中摆着两块烤得半生不熟的肉,上面还沁着血,杯子里摆着鲜红色的葡萄酒。
崔乾佑用手捉起肉便吃,吃得嘴边都沾了血色。之后,见元载不吃,他抹着嘴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可是在佛祖面前,你不敢吃肉?”
元载脸色亲切,道:“我有好消息想先与崔将军说。”
“我认识一个得道高僧。”崔乾佑自顾自道:“他法号觉怀,与我说了一个他师父劝屠夫成佛的故事,你听过吗?”
“高宗皇帝永隆二年,香积寺的善导禅师劝长安百姓吃素。当时有个姓京的屠夫,眼看肉日渐难卖,顿生忿恨,提刀闯到香积寺,欲杀善导禅师。”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崔乾佑感慨道。
元载起身,在殿中站定,道:“就在你我此时所在的天王殿,京屠进来,扬刀便要杀善导禅师,猛一抬眼,却见到一副慈悲庄严的德相,摄人心魄。京屠猛然心头一震,凶戾之心如冰遇日,手中刀落地,跪倒顶礼。善导禅师抬手一指西方,空中立现极乐净土之景象,告诉京屠,他多年来卖肉杀生无数,造罪无穷,死后当堕地狱,唯有念佛才能往生净土。”
他回身一指,指向殿外一棵高高的柳树,道:“京屠惭愧不已,当即发愿往生。遂爬上那棵柳树,合掌,高声唱佛,堕地往生。此事,后来便成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佳话。”
“哈哈哈哈。”崔乾佑拍手大笑,道:“元中丞很会说故事,同样的故事,你说得比觉怀生动多了。以后留在我军中为我逗闷吧?”
元载顿时露出苦笑之色,不敢应声。
崔乾佑有意吓他,看他难堪,得意地笑了笑,道:“与你说笑,坐下,喝酒吃肉。”
元载无奈,只好再次落座,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这酒还不错。
他遂拿起一块肉,说道:“朝廷深知崔将军是被迫跟着安禄山,实属无奈,打算赦免将军。”
“觉怀也是这么劝我的。”崔乾佑道:“他说,仗再打下去,得害死多少生灵啊,不如归顺朝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这是让我也像京屠一样去死啊。”
元载忙道:“不同的。”
“那便问问觉怀和尚。”崔乾佑道:“你知他在何处吗?”
元载问道:“何处?”
崔乾佑抬手一指他手里的那块肉,咧着嘴,笑道:“不就在你嘴边吗?”
元载大惊,手中的肉落在案几上,他脸色惨白,连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至此,崔乾佑的气势完全压过元载,脸上浮起了疯狂之态。
“哈哈哈,元中丞,敢问你还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吗?!”
这意思是,上一個劝崔乾佑的觉怀已经成了盘中餐,元载若是还敢继续劝,崔乾佑就要把他烤得与觉怀一样半生不熟。
“殿下很快要登基了。”元载低着头,以微颤的声音道:“崔将军,难道就不想当元从之臣吗?”
其实,他是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他早都听说过叛军最近在吃和尚了,因这事,李光弼还杖责了一个乱说话的将领。但是,由此可见叛军已经没粮了,更有被说服的可能。
“登基?”
崔乾佑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李琮要登基,便意味着与李隆基撕破脸了,那么短期内必然要倚仗他来对付李隆基、李亨,那必然不会对他下手,还会给他一定的权力。
元载道:“崔将军,伱猜,是谁让我来当说客的?”
“不是李氏那个失散多年的孙子?”
“名义上是北平王派我来的。”元载道:“实则,殿下有秘旨给崔将军。”
崔乾佑眼睛一亮,终于是来了兴趣,他接过元载递来的秘信看了一眼,思忖着。
李琮在信上说想要封他为归义王,镇守范阳,可惜目前李琮还没有实权,且暂时还得靠薛白,深盼他能来投,先攻李亨、再除薛白,往后君臣共享富贵。
崔乾佑还留意到,李琮在信上的称呼是“薛白”而非“李倩”。
“崔将军。”元载不安地往殿外看了一眼,道:“此事万不可让北平王得知。”
崔乾佑讥笑一声,把信放进酒水里,用手指揉碎,仰头便一口吞入肚中,道:“这条件,我答应了。”
元载反而为难起来,沉吟道:“殿下的许诺必然兑现,只是……北平王的条件有些苛刻。”
“是吗?”
“他要崔将军归降之后,归他调遣。”
崔乾佑面露怒色,道:“你若早这般说,此时已在我肚中。”
“崔将军若愿意谈,明日在樊川桃溪,与北平王一晤,如何?”
元载说了,又连忙补充道:“放心,北平王必不会带太多人到。且他一定不敢对将军动手,否则范阳将士们岂不认为他并无招降的诚意?”
崔乾佑并不怕薛白,道:“那便见他一面。”
元载大喜,长揖一礼退出去。田承嗣从钟楼下来,亲自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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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处于樊川中部,潏水北岸,杜曲镇东南,桃园连片,景色秀美。如今是夏季,莫说桃花,连日的大雨之后,连旁的野花也都被打落了。
崔乾佑派哨马打探过,确认了薛白并未在桃溪设伏,遂亲自前往赴约。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可以归顺于李琮,却绝不能归顺于薛白。今日相谈,暂时不封王可以,至少要让他独领一军。这是底线,也是他往后自成藩镇、不受朝廷约束的前提,不容任何退让。
大雨影响了视线,直到近处,才能看到薛白领着寥寥几人正等在一间村舍前。
桃溪原有一个美丽的村落,如今已然荒废了,因为村民全都被叛军们杀光了。一场大雨之后,残留的血液与骸骨也随着落花一起被溪水带走。
“潼关一战后,我本想与北平王一晤!不想,北平王弃洛阳而去,未曾交手,引为憾事!”
随着这狂傲的声音,崔乾佑到了薛白面前,翻身下马,大步走去,颇显豪壮。
薛白道:“长安城下,你我已交过手了。”
“不够。”崔乾佑大笑道:“还未分出胜负。”
“将军撤逃,不是自认为败了吗?”
“你若如此以为,何不在香积寺摆开阵仗痛痛快快厮杀一场?!”
崔乾佑笃定了薛白想招降他。
在他看来,元载自以为聪明,其实已经泄露了唐军的不利形势,也就是皇室内部的矛盾,这反而成了他占据谈判主动权的筹码。薛白敢决战吗?就算能赢,还有多少兵力再对付李隆基、李亨?
然而,薛白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笑脸相迎,而是沉声道:“崔乾佑,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
“你若诚心忏悔,拜在我面前俯首听命,往昔的罪过,我便既往不咎!”
“又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蠢货。”
崔乾佑毫不犹豫翻了脸,看向了薛白身后的元载。元载与李琮还有秘密在他肚子里,他一开口就能要了元载的命,那么,元载必然是在场最害怕谈崩的人,马上就该急吼吼地出来说好话了。
可是,元载似乎走了神没听到,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双手笼在袖子里。
崔乾佑不悦,叱道:“拿出你的条件来,若无诚意招抚,战便是。”
薛白道:“条件我已说过,交出兵权,俯首听命。”
崔乾佑突然间感到了强烈的杀机。
他眯起眼,在大雨中扫视着,没有看到更多的伏兵,只看到几间村舍中有人站在了窗口。显然,薛白不讲信用,想要伏杀他。
但无妨,事前他已打探过,唐军不可能有更多的骑兵过来。那以他的骁勇,就不可能有人能拦得住他。反过来,他却非常有把握杀了薛白,他带了二十余骑,且人人披甲执锐,何事不能做成?
“杀了他!”
崔乾佑当即踢了马肚子,向前驱马,扬起了刀,他的亲兵骁骑们也在雨幕中冲刺起来。
大雨中用不了弓箭,他懒得射杀薛白,干脆近前,也不害怕唐军有弩箭手。
“杀!”
薛白下了令,向后退去,避入那村舍。
几个唐军将领当即拦在门口,举起了几根笨重的长筒,一个面带刀疤的将领呼喝不已。
“赵余粮,贼首!”
“黄丁火,左一!”
“……”
崔乾佑听不懂那些命令的意思,他冲得很快,已离那些唐军只剩十余步了,而他们还在摆弄着那笨重长筒,点火,吹着火绳。
有一瞬间,崔乾佑想到,薛白莫非又要用炸药?于是,他当即拉住战马。
不对,薛白就在那屋中,怎么会不怕把自己一并炸死了?该果断杀过去。
“砰。”
一声响,崔乾佑能明显地看到那个黑黢黢的圆筒里亮起火光,腾起一团烟雾,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之后,又是接二连三的几声响。
崔乾佑低头一看,这才看到有什么东西打穿了他那坚固的盔甲,血正在从盔甲的裂缝中流下来。想必是唐军把炸药放在铁筒子里,炸出的铁片不伤到后面的人,只伤前面的人,倒是好聪明。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勃然大怒,用极大的力气猛拍那受惊想逃的战马,杀向薛白。
大不了就一命换一命。
“乔二娃,斩!”
有唐将就地一滚,双手举起陌刀,斩断了崔乾佑的马腿,他顿时摔倒在地,犹起身继续继续厮杀。
五步之间,他又身中十余刀,犹浴血不退,嘴里怒骂不已。
“无信小人!今日敢杀我,明日大燕将士把你剁成肉泥!”
任崔乾佑如何骂,薛白只是淡定地站在那,平静的眼神中似乎蕴藏了冷峻的杀意。
终于,崔乾佑杀到了薛白身前。
“噗。”
姜亥的陌刀挥下,斩在崔乾佑的脖颈上,把他的身体卡在那,近不了薛白的身。
崔乾佑举着的刀离薛白还有好几寸,偏偏已无力地往下坠。他太愤怒了,只能用最后一口气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薛白。
“你……怎敢……”
薛白怎敢杀他?如此言而无信,如此无诚意,怎能招抚数万燕军?
“咚。”
远远地,有钟声响起,是佛钟。
“香积寺的佛钟有一个名字,叫‘幽冥钟’。”
说话的是元载,他走到了崔乾佑的面前,再次讲了一个生动的故事。
“善导禅师有个说法,说是,罪孽深重之人堕入地狱以后会无比痛苦,唯有听到佛钟时,痛苦能得到暂时的缓解,钟声响多久,痛苦停多久,故而名‘幽冥钟’。”
说到这里,元载凑近了崔乾佑,问道:“你说,你死后,堕入地狱吗?”
“啊!”
崔乾佑大怒,张开血盆大口想去咬元载。
元载微微一仰,眼前状若疯魔的崔乾佑像是成了一具魔鬼的雕塑,他已经死了……堕入地狱了。
好在他暂时不会太痛苦,因为香积寺的钟声还在响。
“咚。”
“……”
“咚。”
钟楼下,有老僧正在对着一群叛军将领说话。
“京屠发愿往生,遂爬上柳树,高声唱佛,堕地往生,此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阿弥陀佛。”
一时间,好几个叛军将领同时唱佛。
此事说来荒唐,最初,是一个军中的屠夫准备宰杀香积寺的主持觉怀禅师,可当他扬起屠刀,见到那张慈悲庄严的脸,突然于心不忍,于是把觉怀藏在了马厩里。反正觉怀枯瘦,也没几斤肉。
觉怀禅师活下来之后,并没有只想着保命,而是开悟了几个马夫。而叛军当中其实有不少将领因为吃人肉而感到痛苦,听马夫说了些很有道理的佛语,竟真个成了觉怀禅师的信徒。
然而,前日这件事意外地被田承嗣撞破,就在大家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田承嗣并没有杀他们。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这是天意啊,既然如此,‘立地成佛’的话就由禅师来说吧。”
在这叛军肆虐之际,在这山寺当中,竟是由佛法文化小小地战胜了凶残暴力。
此时,香积寺中钟声阵阵,老僧宝相庄严,摄人心魄。不少叛军将军在这种洗礼下嚎啕大哭,释放着这些日子以来承受的心理压力。
之后,田承嗣大声宣布道:“崔乾佑已经去与朝廷谈判了,我等可准备归降!”
众将大喜,纷纷感激老僧。
忽然,快马狂奔而来,喊道:“崔元帅立地成佛了!崔元帅立地成佛!”
“怎么回事?!”
“崔元帅见到北平王,答应归降,之后痛哭流涕,称自己杀戮太重,至香积寺以来,痛苦无比,今日把诸将交托出去,他当即发愿,向西方净土往生……遂爬上高塬,堕地往生了!”
“阿弥陀佛。”觉怀禅师双手合什,低吟道:“善哉,善哉。”
他仿佛早有所料一般。
周围的士卒们见他如此沉着、高深,愈发信服。他们信的也许不是佛法,而是一个原谅自己的理由。他们现在开始行善,死后还是能避免堕入地狱的。
“阿弥陀佛。”
当然,也有不少人没有听清,前方的人们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迅速把这奇事传遍了燕军。
大家这段日子都听说了立地成佛的故事,有人信,有人将信将疑。如此一来,将信将疑的士卒们也都信了,迫切地期盼归降。
但不信的人依旧不信,而且还勃然大怒。
“把我们当成傻子哄吗?!”
崔乾佑的心腹大将一刀斩杀了敢与他说消息之人,立即召集麾下士卒。
“唐廷把崔元帅骗过去杀了,之后还不知要怎么清算我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机突围,回范阳投史思明。”
“走,抢马!”
数百将士当即动身,到了马厩,恰遇田承嗣麾下大将何明祎。
“你等要去何处?”
“与你等懦夫何干?滚开!”
“噗。”
何明祎已一刀斩下那为首突围者的人头,准备作为投名状献给朝廷。
“杀了这些好吃人肉的疯子!”
“杀叛徒!”
鲜血很快泼洒在泥泞当中,又被雨水冲淡。
钟声还未停,香积寺内外已陷入了杀戮当中,最顽固的那批食人肉的叛军士卒一个个倒下,成了地上的尸体。
与此同时,薛白、李光弼亦已领着唐军赶到,列阵在叛军营外,无声地注视着数万人的互相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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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从李光弼头盔的檐边淌下。
他驻马而立,高大的身体就像是香积寺的钟楼。
“我还是没想明白北平王是如何劝降田承嗣。”李光弼开口道。
“说了。”薛白道:“我让元载劝降了他。”
“许了什么条件?”李光弼又问道。
他察觉到了一些变化,在一场绵延数日的大雨之后,薛白再回到大营,忽然态度坚决地要招降叛军。这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薛白注目着香积寺,想了想,认为眼下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因此也不再瞒着李光弼,开口道:“我告诉田承嗣,殿下立即要登基了。问他想不想把握这个立下从龙之功的机会。”
“什么?”李光弼诧异道:“殿下要登基了?此等大事,我为何不知?”
“因为没有人告诉李节帅。”薛白回答了一句废话,紧接着抛出一句很重要的话,道:“登基当日,将加你为司空,兼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封魏国公,仍领天下兵马副元帅,节度河东事。”
李光弼道:“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因为圣人又被逆贼李亨蛊惑,这次断定我们背叛了他。”薛白毫不顾忌地评价道:“老糊涂了,是这样的。”
李光弼深深皱起了眉头。
从他的本心而言,他并不想在皇位之争中投机。因此十分希望大唐有且只有一个君王,最好是明君。可眼下,忠王、庆王显然都是擅自登基的,与谋反无异……偏圣人又老而昏聩了。
这很难办。
再一想,眼下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现在正是平定叛乱最为关键的时刻,数万范阳骁骑就在自己面前厮杀,有可能顺利投降,也有可能营啸,有可能暴乱,难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转投忠王?
“放心吧。”薛白以云淡风轻的口吻道:“殿下身为圣人长子,英明仁厚,他登基,大唐会有更兴盛的未来。”
说罢,他驱马向前了几步,自观察着香积寺的战况变化。至于李琮登基称帝,仿佛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李光弼不是矫情之人,遂也收回心思,专注于战场。
唐军一点点缩小了包围圈,一点点地控制了已经厮杀得血流成河的叛军。
雨渐渐停了,血泊之中,一个身影高举着双手,缓缓走出了香积寺的山门。
“罪臣田承嗣,误为安禄山所威胁,今欲拨乱反正,重归大唐!”
“……”
“咚。”
钟声再起。
近处是尸横遍地,惨叫不止,远处的青山却还是沉默着,展示着它们在雨后的秀美,似无情,似妩媚。正应了王维那句诗。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薛白的目光从一具具尸体上移开,望向青山。
他已打完了他的香积寺之战,而大唐的边军精锐还在、大唐的元气还在。
但大唐的西北军与东北军之间的对决似乎还没能完全避免。下一次,面对李隆基、李亨,他已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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