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见面。
军校的规模比起我那时扩大了两倍,原本只用走二十分钟的跑道也变得漫长而宽阔,几个年轻人追逐打闹着与我擦肩而过,不远处的演习场地上还有几个在抱头痛哭。校园里的一切都热热闹闹,充满了鲜活的朝气。
我爬上坡,走到后山时,柏莱一个人坐在山坡的裸石边儿,平静地眺望着远方,他胸口金色的徽章早已被取下,大概是他不喜欢被瞩目太久。
我绕到石头背面,原意是想突袭,吓他一跳!没想到这小子可敏锐了,我还没接近,他就扭头锁定了我的位置。“你在做什么?”柏莱问。
我鬼鬼祟祟地回答,“准备吓你一跳!”
柏莱嫌弃地噫了声,“好幼稚,”他锐评,“冬果然不论多少岁都这么幼稚。”
我讪讪地摸鼻子,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但我确实没法反驳。我想了想,干脆转移话题,“怎么一个人待着?不找朋友合影吗?”我说着,坐到他的身边。
小莱用手托着脸,百无聊赖地摇头,“麻烦,站在舞台上已经被拍了很多照片了。”
确实也是他的性格,我心想。小莱和小菜到底还是不同,对比永远不缺朋友的姚乐菜,柏莱在各方面都是独行侠的行为模式。或者说,柏莱没有朋友这个概念,他有的是伙伴,合作的、有用的伙伴。这么说起来,能和柏莱交上朋友——姚乐菜还真是厉害。
坐在山坡上,坪地的所有人或事都尽收眼底,这儿学生很少,基本都是邀请嘉宾与某些学员亲属。
我注意到山坡下的柏砚与陈丹,他们难得站在一块儿,同时端着酒杯社交。我看着他俩,又回头看了看柏莱,他的视线正巧也落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朝他们的方向努了努嘴,“不和他们合影?”我挪揄地问柏莱。
被我调侃,柏莱的脸色立马臭臭的了,他移开眼睛,撇了下嘴,“他们也没有找我拍啊。”
“说的也对。”我赞同地点头。
得到我的认可,柏莱缓和了情绪,他折下脚边的狗尾草,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为什么冬总是想我和他们好好相处,就凭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他问我,问完,他自己吐槽他给我找的理由,“好保守、古板。”
除去我希望柏砚、陈丹都能不再惘然地好好生活,我想要柏砚和他的父母好好相处的原因很简单。
“过去的话,是我觉得你对他们的讨厌大多是基于对我的爱,你觉得他们亏欠了我,你讨厌他们。你将自己视作他们亏欠我的产物。我越爱你,你就越感到负罪。”我说。
我想起柏莱小时候,很小的时候——差不多是他来我身边的第一年,我和他还不亲密,但他逐渐放下戒备,开始亲近我。
他不止一次问过我,‘为什么不是你生下的我呢?’
我回答他说,‘我不想生育。’
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故作不在意地又问,‘连我都不可以吗?’
当时,我直起腰可比他高多了。我看见他竖着的书背后忐忑紧张的小脸。我忍不住逗他,‘我要仔细考虑一下,’赶在柏莱不高兴前,我又说,‘如果你能乖乖地喝完蔬菜汁,我也许会答应。’
‘哼,’柏莱垮着脸,一边喝蔬菜汁,一边孩子气地摇头晃脑,‘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小孩子糊弄。’
我望着不说话的柏莱,他同样凝望着我,绿色的眼亦如曾经,里面都有股倔劲儿和发狠的力。
记忆里年幼的他与眼前的他重合了,那个时候柏莱还太年幼,他不懂太多,他尚未陷入明白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后的一种自我否定的痛苦。年幼的柏莱看我和如今他懂了很多,并且放下很多后的眼神一样纯粹。
“现在你接受了自己的出生。真是太好了。我们终于理清了这团乱麻,”我说,不禁微笑,“至于我为什么还希望你和他们好好相处?这是因为我明白,你们本就可以好好相处。”
柏莱垂下眼,他转过头,不再看我,“不用你担心,”他甩着手里的狗尾草,停顿了片刻,“我和他们早就说能心平气和相处的陌生人了。”
我笑着点头。
瞅见我的笑脸,柏莱像被打败了似的长长叹出一口气,“好吧好吧好吧,”柏莱抓了抓头发,他扔开狗尾草,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看在你的面子上。冬帮我和他们拍张照吧。”
柏莱比出一根食指,很凶地和我说,“就一张。”
这一点儿也和小时候一样。我感慨,只要说些软和的真心话,柏莱就大概率会别别扭扭地答应。从这方面来说,小莱真是再简单不过的孩子。
“好啊。”我接过他扔过来的老相机。
柏莱率先跑下山坡,貌似想提早和陈丹、柏砚说什么,但不想让我知道。细碎的黑发拂过他的脸颊,他奔跑时带去的风,扬起灌木丛中的迎春花,金黄色的小花飘飘洒洒地飞舞。
我慢吞吞地跟到他身后,直至坪地上,柏莱和柏砚、陈丹商量好了,他对我挥手,我才加快步子。
下面的三个人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望向我,像极了陈丹和柏砚领着柏莱和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当初我也是这样,从飞船走下来。他们则在基地平台上等着我,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都站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谁也不搭理谁。
时光荏苒,他们依旧站成了个等边三角形,但此时此刻,孩子已经有了大人模样,柏砚、陈丹,还有我都衰老了。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光暖洋洋地笼罩着身体,我踏在温软的泥土地里,精神疏懒,松弛又略感疲惫。春天来了,好想喝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加三块方糖和水牛奶。
第124章我的第四份职业(五)
“有的时候,帮助对他人而言是一场天灾。”
姚乐菜说。
我们坐在沙堤上。不远处,乳白色的多夫河绕过山头,蜿蜒地流淌着。一切照旧,风景一如好几年前我和小菜来的那次。那次我看着小菜放风筝,风筝跑了,我们就离开了。
这回儿我和姚乐菜来没牵风筝,倒是带着他那颗岌岌可危的心。
其实在小菜来找我前,我就大致知道了究竟是什么事。
时政最近提出了一项新的提案,融合计划,目的是帮助星球人融入三性星系文明,重塑星系人对星球出生的劳动者的雇佣方式。
这项计划的发起人是时政的沈芸云,通过三方议会审批后,定性为青年活动,专门用来锻炼年轻人。
沈芸云为此还与我写信,控诉三方议会对这个计划的轻慢态度。他不能理解,明明这个计划涉及人类的共存,可为什么其他人都将此视作小打小闹,‘星球人不是人吗?’
在三方议会眼里,星球人还真不是人。我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