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这般景,才是如梦般的不太真实。
她一眼便能看到的石桌,是幼时每每来定国将军府时,外祖母和舅母表姐妹们用来乘凉的,一家人围坐一圈,人手一碗冰镇梅子汤,互相谈笑着近日趣事,时间久了又或许是太晚了,纷纷担忧起上战场的丈夫和父亲。
互相安慰互相帮助又互相做彼此的靠山。
定国将军府的男丁从没有纳妾一说,府中便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后宅的明争暗斗,妯娌们在一起,做着相同的事,说着不一样的趣事,格外的温馨。
每每谢谭幽来了,这府中更是欢乐,外祖母总是喜欢一个劲的抱着她,问她有没有吃好睡好,然后又摸摸她的小脸瘦了没有,若是瘦了,当下便心疼的不行,非要让嬷嬷给她弄她爱吃的膳食和点心,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吃完才放心。
而右边那一丛花,歪歪扭扭的,倒不像是认真而种,反倒是调皮的孩童故意为之。
谢谭幽轻笑出声,却已然落了泪。
她当然记得那里,那是九岁那年,她捣乱外祖父和空静大师下棋,结果外祖父输了,一路回府,吹胡子瞪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她骂的狗血淋头。
她一生气,将外祖父种的花全拔了,等气消了,看着自己的杰作,吓得不轻,怕又挨骂,忙又将一束一束花埋进土里,可根茎被毁已然无用,她更是焦急。
三舅舅和二舅舅刚好回来,瞧见这一幕,仰头大笑出声,三舅舅道:“幽幽,你胆子可是越发大了,父亲辛苦种下的,竟是被你三两下弄没了。”
“若是父亲知晓还不知道要多生气呢。”
后来,还是平时看着略显严肃的二舅舅帮着她好好的将花埋进土中,弄了好久,才让花看上去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也没有坚持很久,花便随风而倒,再也起不来。
外祖父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时谢谭幽同温栖入了宫,回了丞相府便听周嬷嬷说,外祖父发了好大的脾气,竟然打了三舅舅和二舅舅。
如此,她又怎能猜不出前因后果。
谢谭幽急急跑去将军府,才入府就见温凛正在那,温凛叫住她,告诉她此去无用,还不如想方法将这花救活。
整整一个下午,谢谭幽都与温凛在那,她有些不安有愧疚,可是后来,她才知晓,原来,早在她拔花之时外祖父就知晓了,虽肉疼但再也舍不得责骂,因输了棋骂人,就已经很后悔了。
生气不过是因为三舅舅和二舅舅的太过纵容,竟然帮着谢谭幽一起骗他,还在他问是谁弄的时候纷纷站出来顶罪
真是又气又想笑。
没忍住,便将二人打了一顿,反正是舞刀弄剑的,一顿打,总不会伤到什么筋骨。
府邸被一层光笼罩,将其照明。
每一处,谢谭幽都能看的清楚,一脚踏进来时,她一瞬间真的以为回到了幼时,记忆断断续续浮现在眼前,是她熟悉想来却又来不了不敢来的地方。
如今在站在这里,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
这里曾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除夕夜最是热闹了,刚好外祖父们也会回来,一家人,满满的坐在一个屋中,而今,冬去春来,已经三年,这里除了她与温凛,便再没人。
“幽幽回家了,应该要开心才是。”温凛瞧着谢谭幽泪珠止不住的掉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谢谭幽也是此时才真正明白温凛说回家的意思。
“表哥这几日那么忙,就是为了这里吗?”她看着温凛问道。
温凛轻叹一声:“只可惜,牌匾只能用御赐之字。”
“不过无事,反正这里永远都是你我的家。”
温凛道:“我知你住那谢府是因姑姑曾经在那里住过,你念着她,而这里,亦是姑姑和你的家,待你成婚之后,你若是想回来,不论哪里,我都与你在一起,定然不会让你太孤单的。”
自从知晓谢谭幽中了毒,还是三年之久,而那三年又都是在青龙寺度过的,温凛就很心疼,想来,当时,她定是万分的孤单又怕,不然,不会每每入睡都要燃着烛火的。
他一直记得,谢谭幽的胆子可大了,怎么会怕黑呢。
谢谭幽摇头:“住在那里不是因为母亲。”
温栖的痕迹早已被他们抹净了,她又怎会是因温栖而住在那里。
“不过是无地方去而已。”
那里有她的很多回忆,不好的占多数,她是厌恶的,可无法,除了那里她似乎再无地方可去,想凭自己赚钱也不过是想有一个安身之所。
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便只能住那里,那里也只能是她的家,一个人的确孤独,可少了很多麻烦,也落得清静,至少银杏和黑云在,还有会时不时来看她的燕恒。
“日后,我在,定然不会让你无处可去。”温凛笑道:“你当知晓,表哥从不食言。”
“只是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我觉得你不该掺合进来,也不想你忧心。”温凛抿了抿唇,这几日他想了很多次,还是决定与谢谭幽谈一谈这方面的,否则,他怕谢谭幽会记在心里,自己难过。
“我都知道的。”谢谭幽唇角微勾,她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我与燕恒和萧然是在三年前相识的。”温凛顿了顿,又道:“想来,我不说,幽幽也该能猜到我能活着是因为燕恒。”
闻言,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是燕恒救了表哥?”
温凛颔首:“那日府中起大火,我浑身动弹不了,眼看火势逼近,是燕恒忽然出现,他替我挡了坍塌下来的树枝,然后将我救出。”
谢谭幽睫毛轻颤,她没问过温凛为何会活着,只当是上天垂怜,不想,竟是燕恒吗,是他救了温凛,自己还受了伤。
她忽然又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温凛也是活着回京,那是不是也是被燕恒救下的?
温凛道:“之后,他把我带去了燕家军中休养了三月,我知道大火是人为,是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暗自查案了,去了很多地方,可时至今日,唯一的线索也只有谢靖。”
“如今我回来,或许有人在暗处盯着我,而我目的不只为了将军府,所以幽幽,有些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而是我觉得,我可以解决,可以替你遮风挡雨,你便还可以如幼时那般。”
谢谭幽道:“我从未怪过表哥。”
就如她一样,也是无法告诉温凛她多出的记忆,既是如此,她又如何能去怪温凛呢,他们为的不过都是护住彼此。
“只是表哥,有一事你可否与我明说?”
“你说。”
“银杏与沈妤是何关系?”
“……”
夜风袭来,连同一句话入耳,谢谭幽心神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