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溟塔与瑞芒皇宫相接,空间上联系两的通道一旦有所触动,苍溟塔这里就第一个得到消息。所以现在南宫梦梅可以知道的是,有人在使用这条通道。
对于有人入侵她并不奇怪,说穿了这条通道,就是苍溟塔对外保持联络的通道,也是唯一的生存通道。历代巫姑并非世人想象的半仙,更未辟谷,她们赖以生存的关键就是这条通道。为保持苍溟塔的神秘与神圣,同时也是保持皇室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这条通道向来是帝国最高机密。然而御茗帝被谋刺,皇权空落,梦梅就明白,这条通道的秘密也保持不了多久。
但她奇怪的是,这人进入通道,却象是对此久已熟谙,一路走来速度极快毫无迟滞。是谁,把这国家最高机密的通道视若无物?即便是方才那位强得不可思议的沈慧薇也未必做得到。
亦非大公。如果说这个国家里还有什么是大公有所畏惧的话,就是苍溟塔了,谋刺皇帝、擒拿巫姑,这样的事情都是靠着云天赐帮助才完成的。虽然云天赐最后一次的“背叛”是在苍溟塔被抓住,这也是由于他对大公的天然胆怯所致,否则,即使以他单凭掌力劈开苍溟塔比大理石还坚硬的地面的能力,大公能奈他何?
记起今夜观察到的奇特星象,梦梅微微打了个寒噤:难道,来的是云天赐?
有谁敢开启神秘通道并大摇大摆地闯入,论熟悉也好,论能力也好,只有云天赐了。
云天赐来到这里,是说明了什么?他与大公和好,继续助纣为虐?还是、还是更可能的,不久之前的星坠表明,有重要人物死亡,而这个人的死亡意味着云天赐的复苏?!
不管自己承认与否,她对云天赐始终固执地关心着。这个猜测使她浑身一激,不顾敌我未明的王晨彤就在左侧,她微微有些急促地奔至水镜前面。
水镜虚幻的层面陡然波动起来,层层涟漪之中,幻化出一个由远及近、由虚至实的人形。
白衣少年于虚幻中缓缓走近。
他的容貌是那样绝美无匹,无论以多苛刻的眼光去挑剔,都难以挑出半分缺点,即使眉心的宝石,也远无他容颜之曜。美中不足的是脸上没有半丝血色,不止是某种精神上的憔悴而已,而是大量失血以后的苍白,以及,随之而生的一丝丝虚弱。
他衣裳华美,身法飘逸,手中权杖的宝石光辉更有助于他的荣耀,一路行来如同天神,同样也是挑不出缺陷――然而,缺陷却已天生,再难弥补!
“他竟断了一条腿!”王晨彤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随即捂住嘴巴咯咯笑了起来,“哎呀多可惜,沈慧薇和文锦云躲开了。要是她们看见她们的好侄儿、好弟弟变成残废了,那个表情,一定会很好玩!”
说这话时声音极响,显然让那躲起来的两个人听到是她所愿。梦梅眉头一皱,不知怎地,对这妖娆女子的厌恶一下子升至顶点,努力克服下驱逐令的冲动,她转向水镜,愣愣地注视着那个完美破裂的白衣少年。
这条通道好静,好静。静得只有权杖柱地的响声,单调而枯燥。
天赐走得其实并不象水镜里看来的那样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这条路上的暗器机关,他并不深知,需时刻提防,而断腿处的伤痛阵阵袭来,更是一刻也未止歇。
只是,多少小心,多么痛楚,也比不上这一刻心内的狂潮起伏。
毫不怀疑,这个狂暴的夜晚,那所有血腥,所有残暴,所有的疯狂和恐惧,将会跟随他一生一世。
他眼前有一场又一场的血海汪洋,一张张写满临死前绝望表情的脸,汇聚成汪洋大海在他脑海里充斥、拍打、奔腾如雷,杀戮,在他脑海深处形成尖利的刺耳的喧嚣的回音。
独立于修罗场,雪白华衣染成血衣。
他把脸孔深深埋入手掌心,掌心汗里沁出丝丝血味。泪水唤醒癫狂后残余的一丝清醒。
哭泣,最后一场哭泣。炼狱还生。火中涅盘。亏欠了最后还给这清白无辜的半幕人生的一场泪。
“凡星所坠,其下有兵,天下乱。天子微,国易政。原来,说的是我,是我啊!”
“我,才是那个真正的祸患。”
长夜将逝,深宫敛暝色。
小小的杀神,面临更艰难的关隘。
借林恿力量收伏禁军,而将怂怂欲动的羽林卫以强大力量全数格杀,仅是抢得两个时辰之先机。
两个时辰以内,站稳于瑞芒最巅峰的可能只一个――拥有玉玺。
唯有拥有那枚象征皇室无上权力的以两朵百合花相互缠绕而成的皇室秘章,登上御銮宝座震赫万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取这个国家的控制权。
没有犹豫,打开了通向苍溟塔的皇宫秘道。
他渐行渐近,已是看清那双残留着杀戮气息的眼睛,脸上写着必欲得之的坚决。
梦梅袖子拂过水镜,幽幽低喟:“他来了。”
她并不回头,连那幽然的语气都无半分改变:“夫人,你还不打算走吗?”
王晨彤脸色一变,尖刻地说:“什么意思,你以为他还是你的小情人,敢下逐客令了?”
梦梅道:“眼下似乎是你最佳脱身良机,如不赶快离开,无论是云天赐来到,抑或是沈夫人伤势稍复,对你都是极端不利。要知道,云天赐一来,最熟悉塔内机关的,就是他了。”
“我此番冒险前来,为的还不是你们姊妹,倒以这种态度来对我?”
梦梅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
“什么意思?”
“夫人不也是从血洗南宫的凶手,忽然又以我家的大恩人自居吗?”
王晨彤怒不可抑,心下却暗自盘算,南宫梦梅说出这番话之前早已有所准备,她拉着她妹妹如今所处的位置,是她一时难以伤及的。
南宫梦梅的威胁也不无道理,万一云天赐到来,又与沈慧薇、文锦云相认的话,那么自己活命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眼前,只得暂避。
她气恨地盯了梦梅一会,一言不,募然离开。
“姐姐”雪筠有些害怕的拉着姐姐的袖子,“可是云天赐来了,我们岂不危险?”
“在你师父手里,我们才是更危险。”
梦梅微微伤感的笑容里,蕴含着万千复杂之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是她认定了王晨彤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呢?还是,由于另外有着一些难以出口的原因?
“固然可恨,可他也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了吧父母生而弃之,养父母包藏祸心,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宠他的同时,鄙视他、抛弃他现在他杀了那个人,但是心里也不会没有负担,毕竟是亲手弑杀了养大自己的人呢”
当那个俊美、而略带憔悴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曾经刻骨铭心的恨,忽然之间便如飞羽般片片飞去。
她的视线落在他已失去一条腿的地方,空空荡荡的衣角兀自翻卷着。
“恭喜世子。”
天赐听着这明显的讥嘲,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犀利的目光扫过梦梅空无一物的手足,以及战战兢兢躲在她身后的南宫雪筠,慢吞吞地说:“看起来,苍溟塔内,同样有不寻常的事情生了。”
他虽然没有立刻出手的意思,可是梦梅感觉到危险。这个少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残,还有更大的变化,即使以前,这个少年也是个够心狠手辣的角色,然而,梦梅敏锐地感知,这个人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永远不会再接近。
她小心翼翼地挡着雪筠,先制人地说:“你别胡来。――否则,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是吗?”天赐阴恻恻地说,“这么说,你知道玉玺藏在哪里?”
他以漫不经心的语气提到玉玺,并不避讳,只因那早晚是他囊中之物。
梦梅指住水镜:“就在那下面!”
天赐一怔。他不曾学过占卜巫蛊之术,对于水镜知识几乎为空白。只知水镜在不动的时候,既非水,亦非镜,是一片无尽止的虚空。这虚空下面,又如何藏着这个国家最重要的至宝?
他阴沉地审度着梦梅的表情,判断无假,心里不禁沉了一沉。
“转了一大圈,到头来,还是不得不求我么?”梦梅悲怆地微笑,“这次,你是不是还会说带我同往海角天涯?”
天赐沉默着,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彼此有试探和交锋的意味。
半晌,方沉声道:“不要傻了,拿出来,对你俩才有好处。”
他威胁的目光落在那胆怯的小姑娘身上,身形如电,手掌却已抓住梦梅的肩,压迫似地抓紧,几可听闻骨骼脆响:“我得到我要的,你也是。把它拿出来之后,我让你远走高飞,并且朝廷将收回南宫必杀令。但是你若不肯交出――在这苍溟塔中,你所倚恃的秘密,也许说不上是秘密,可别等到那个时候,后悔可就迟了!”
梦梅牙齿咬着下唇,重得地咬出血来――这威胁确属事实。哪怕未知水镜的奥秘,毕竟他在这座塔里,学习了长达八年。水镜虽是前任女祭司刻意保留的秘密,然而云天赐已经进入过浩瀚书库,在那里不会有任何秘密。
更重要的,是此刻不知下落的沈慧薇。一旦她出面帮助云天赐,水镜的秘密便如同泡沫一般脆弱。
她不知道的是,天赐只有两个时辰。她若能拖过两个时辰,天赐疯狂一夜所得到的一切即告冰雪消融。
她不知道,然而,假使知道了,或她还是会作出同样的抉择。
“我给你。”她把他的手推开,“不过,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你可别后悔今日的诺言。”
天赐微微一笑:“很好,我就等着,你有能力回来报仇的一天!”
――做着这样交易的时候,两人并不曾察觉,有人慢慢的把视线从窥测镜里收了回来。
沈慧薇强行破除机关,由于行动突然,羁押文锦云所在的机关尚未动,已被带出了险境。然而,仓促之间,沈慧薇根本不及掌控机关总枢,只是凭着内力,强行破坏了每一处机关最薄弱之所在,并切断了其连环反映。在这过程中所动起的机关,每一道都深深浅浅的伤到了她。
王晨彤推断准确,若她有机会进行搜查的话,沈慧薇于短暂时间内,再无反抗之力。
尽管如此,她们暂时存身之处,却是这个塔中堪称最安全的地方,由深谙机关之学的沈慧薇所选择的所在,甚至是居住本人也轻易难以猜到。
通过窥测镜,文锦云可以关注生的一切事情。然而,她所见到的,却是令她震惊的一幕!
天赐的残缺,倒不是最震动她的。或许,只是由于太过完美。有了小妹妹和母亲的先后亡故,在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了那种感想:如果残缺可以换得命运的善待,那么何必何须悲伤?
她担心的是天赐的眼睛,曾经高傲、然而清澈无尘的眼睛,现在蕴藏着冰冷、无情和嗜血的残暴。
天赐变了!
锦云在心里暗暗地叫着,不禁猛回一下头。沈慧薇裹好了几处伤口,却没有继续自我疗伤,只是相当疲倦的半倚半坐。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锦云身上,见她回,便微微笑道:“看到什么啦?”
锦云支吾道:“没什么。”
沈慧薇微笑着,她自是现锦云回答异常,不过明白是这个孩子不肯让她多担心事,她便也不必追问。虽然身处于黑暗和危险之中,但是她的笑容,却有着罕见的欢乐和满足。锦云不敢迎接她的目光,心中不住的盘算,该怎么样才能把天赐残疾了的真相瞒过沈慧薇。――在她,是觉得这个事情可以释然的,然而慧姨是不能接受故人之子,会遭受到这种噩运。
“那个女孩子也挺厉害。”她斟词酌句地说,“王晨彤给逼走了呢。”
“哦?”沈慧薇微扬双眉。
锦云笑着把手放在沈慧薇手背之上,道:“慧姨放心,我在这京城内已经安排下人手了。她既现了身,便瞒不过我。”
沈慧薇颔:“帮主想必在此安排下人。”
她的语气并无不悦,但锦云只恐她触动往事,忙道:“锦云是单独到此,帮主之前也未曾交代。那是先前”
边关龙元帅安排的人手,此事机密,锦云话到唇边急忙止住。幸而沈慧薇仿佛并未在意,只是沉吟道:“那个女孩南宫大小姐,未晓她授业师傅是何人?”
锦云一怔:“她的师傅?不是家传吗?”
“云儿没看出来是吗?”沈慧薇温和地笑,“她武功底子很好,在这年龄是数一数二了。不全是南宫一脉,另外还有一脉,且看起来那才是主要的。”
“这个”锦云大感意外。沈慧薇见南宫梦梅不过是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功夫,其间似乎并未真正见那少女动手,居然便已瞧出她武功底子来?
沈慧薇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当一个人全力防备之时,精神气完全集中,即使举手抬足,也会泄露她根深蒂固的武功底子。”
锦云由衷地说:“慧姨好眼力。”
但沈慧薇双眉紧锁,轻声道:“她们两个只是相互利用。晨彤也是残害南宫家族的罪魁之一,那姑娘对她抱以戒心理所当然,但晨彤又是什么用意,非要带她走呢?”
“难道王晨彤另有他意?”
“以晨彤之性格,对她没有好处的事情是不会做的。固然能以苍溟塔为暗中据地,只是我猜,她还未道出全部”
“慧姨是怀疑,和南宫梦梅师父有关?”
沈慧薇眼中一霎的困惑,迟疑了一会,才说:“也许是,但尚难确认。若见到那姑娘正式动手,又能多几分把握。”
在这样的关口,沈慧薇居然会留意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锦云甚是疑惑,但见她微微闭上眼睛,似有朦胧之意,想着她受伤以后是必要休息一会,于是静静地陪伴在侧。
白炽雪亮的光芒,陡然穿过窥测镜,照得暗室一片光明。光芒转瞬即逝,锦云跳了起来,急忙凑到镜前观看。
白衣少年站在那烁烁光华之中――仿佛那光彩,是他自身所放出来的,天然的高华、庄严,和神圣。
他微微垂下眼睛,注视着打开了的紫红色木匣。黄金铸成的百合花枝缠绕、白玉为底的皇帝玺章,就掌握在他的手掌之中。
逐渐确认了事实,少年唇边浮起浅浅笑意。他阖上匣子。
“我答应你,以你妹妹换取你的自由之身。”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我会给你最大的宽容――直到,你认为有足够的能力重新找到我的时候。”
梦梅看着他,眼神复杂万千。光芒中的少年如此尊贵又如此高高在上,在那瞬间她似乎听到一种声音在心底里由衷响起:是的,他是皇帝!真正的皇帝,不是坐在御座之上无限久白衰弱的老人,也不是阴骛深沉的大公,只有他,云天赐,他才是瑞芒真正的皇帝!
少女迅速地低下头,以掩饰那一刻眼中流露出的真实情感,开口之时,声音已恢复了冷淡但又暗藏针刺:“希望你能等到那一天。”
锦云慢慢地移开视线。她与她的同胞兄弟只隔了一面小小的镜子,然而这已经是远在天涯的距离。
沈慧薇阖起双目,似乎睡着了。文锦云听见自己轻轻的吁了口气,避免了追问或仅仅是看着她的难堪。――却禁不住怀疑,是真的睡着了吗?
她索性翻上那面镜子,王晨彤走了,云天赐是不会久留的,南宫梦梅也要走,这座塔里已经没有威胁到她们的人。她静静地坐到慧姨身边。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死一般的寂静里,幽幽的,沉沉的,涌出一声叹息。
“慧姨?”
沈慧薇淡然笑着,笑容里淡淡的浮起释然以后的忧伤。
不是她想放弃,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放弃是唯一的选择。天赐,自打他孤零零的留在那片皑皑白雪覆盖的古树底下的那一刻起,已然彻底偏离了他本该有的人生,脱离了他的姓,他的名,他的身世和他的血缘。
“云儿,你回清云去吧。”
锦云反问:“那么慧姨呢?”
沈慧薇眸中有一种奇怪而沉思的光:“我暂且不回。”
是暂且不回?还是永久不回?沈慧薇自己心中也是无数。她在清云,是已“死”的人了,可是她十几年来苦苦的追寻着、思念着、渴望着的结局,却在这短暂的一刻彻底粉碎。什么才是她的希望,什么才是她的伤悲?
“云儿。”她阻止锦云,“你出来得够久了,这一向以来,你为别人操劳的事,也太多了。我希望你此番回去,能够少牵挂一心,做回你自己。至少,让自己可以幸福。”
锦云道:“做回我自己,慧姨,那么你呢?”
“慧姨已老,即使为着你们”她思忖有时,嘴角涌起凄然微笑,“即使为着你们的爱,我也不会不坚持下去。可是,我是怎样一个存在方式,都不再重要了。你回去之后,别和小妍说什么,她那样的冲动没有我,她才能快一点从错局的阴影当中脱身出来吧?”
“不,慧姨!”锦云鼓起勇气,“真正该为自己活着的是你。”
她捕捉着沈慧薇的眼神。然而那个历经患难的女子却有意无意躲避着。有惊涛骇浪在锦云胸中涌动着,说,或不说?――说了,再一次把她拖进世俗之争,不说,她心如槁木虽生犹死。
终于咬牙说了出来:“慧姨有一件事,虹姨她们始终都瞒着你吧?”
“唉”沈慧薇眉宇之间,说不出的疲倦,“又有什么事?”
“清云大举出动,迎接芷蕾,可是差点儿功败垂成。”
“我知道,途中遇见阴阳老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不是因为阴阳老人,华妍雪怎会受伤?那个孩子不受伤,又如何会引出后面那刻骨铭心的四年伤心,四年屈辱,四年委曲求生存?
“阴阳老人所以退去,皆因菁姨骗了他,在言辞之间,让他以为我母亲尚在人间。他对我母亲有所顾忌,放不下脸下小辈下手。”
“那很完美。”沈慧薇安静地说,“阴阳老人是只需退走,他一次不动手,之后也是一样。”
“慧姨错了!”锦云冷笑道,“事情没有结束。阴阳老人虽退走,可全非瞧在我母亲面上,他是和芷蕾做了个约定:芷蕾成年之际,便是阴阳老人再现之日!”
沈慧薇彻底怔住。
“慧姨,芷蕾她在等你啊!”锦云觉得自己很残忍,仿佛亲手用刀子,一刀一刀割开她所敬爱之人的心,然而除此,似乎又别无良策。
“若说这世上有一人能够救她,就只有你了啊!”
得到玉玺的云天赐,并未声张。
当日取消早朝。命令大理寺正卿冯亨和皇家陆军团副团长靳离尚两人进宫。那两人纵然掌握了最灵敏的情报,然而两个时辰之间刻意封锁的深宫消息却不及传出。当他们毫无戒备的入宫之时,便遭乱箭射杀。
云天赐亲自出动取得琼海二十万京师的兵权。
此时大公死讯传出,俱罪于冯、靳二人及其所献美色小太监数名。这时才亮出至高无上皇帝御章,第一道命令,两家满门共计一千三百六十五人口立斩于市曹。
是夜,少年亲率骑兵,快若闪电地杀戮了对他出不平之鸣的元老院十位以上德高望重的成员。
云天赐以摄政的姿态踏上瑞芒最高权力层。
但是,十五岁的少年并未立即登上皇位,朝廷中不断有大臣劝请即位,天赐几次推却,历经祖皇御茗帝与生父大公先后薨逝,为人子,哀思难尽,理当先尽孝道。
旬月后,御清王及文德公相继率头,举旗反对云天赐。这场兵变在一日一夜间即告段落,取胜的原因,竟然是他于一日夜内纵驰千里,割取了老迈御清王的人头。
瑞芒在御茗帝、大公和云啸之死后权力形成真空带,原已没有核心人物,天赐原本做了十几年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百姓早已习惯,而他所表现出来的骇人听闻的实力,加上他所控制的二十万京师,令得全国各地陆陆续续冒出来的不平声音在很短的时间内平复下去。
时机在成熟。夜望长空,天赐感到他离那个魂牵梦萦的希望越来越近。
“小妍”轻轻的、轻轻的,念出这个数月以来令他自卑、自伤、自惭的名字。
看向摆风而舞的衣衫下摆,那里唯有空荡荡的一片。“小妍,你会等我,你会等我的是吗?三月之约纵然已经过了,可是让你等待的日子,也不再长久了呢!”
时光流逝,星辰变幻。
瑞芒的天空里,终于燃起绚烂而壮观的烟花、礼炮,震耳欲聋的庆祝锣鼓响彻全国。
在血洗国内各大反对的派系门阀之后,云天赐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以强硬姿态登顶。――也许还稍稍有些急促,然而年轻的皇帝已无法继续等待。
未曾喜悦先伤悲。一轮新的打击,接踵而至。云天赐收到来自大离最新一轮的情报。
“他们成亲了”
良久,初登大统的少年慢慢的重复了这一句话,每一个字从他嘴里硬生生地吐出,他脸色便苍白一分,话音未落,大口的鲜血伴随着最后一个“了”狂喷而出,染得自己半身血红。
是少了什么呢?
为什么,悲伤的心里,感觉不到一丝明朗的起色?
那曾经明艳无俦,光华四射的如花笑靥;那曾经如甘泉溪流,潺潺动人的银铃欢笑;那不羁一格,凡是有她的身影出现的地方,就有活力、有生机、有转变,甚而有明媚灿烂的春光那个人啊,她在那里?
她和那个俊美少年已结成夫妻。
仅仅十五岁,刚刚跨入成人的年限,她就迫不及待的和人成了亲。
小妍啊,难道我是那样的令你嫌恶,你那么快的匆匆便把自己嫁了出去?当真问过了自己的心,当真是甘愿的决定?当真连多一刻的等待,也是不愿?
你看我终于拿到了皇冠,你看我终于握住了权杖,你看我终于掌握了瑞芒!
我可以娶你了,我可以娶你了可是,短短的一百天,你不愿等待!
瞬间万念俱灰,功名富贵又何如?王图霸业终成空。天际风云,不过弹指飞灰;意痴情惹,无非幻梦空花。到今朝万事终虚话。
天赐咬着牙,咬着牙,嘴角边的鲜血,一行行的溢出口角。
“我救她,爱她,无时不刻思念她,她居然就那样,那样的情薄似纸,居然就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嫁给了裴旭蓝!”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世间没有哪一样是值得信任、可以把握。
再见云天赐的每一个人,都不禁为他目中透出冰寒澈骨的冷意所战栗。
仿佛绝世之祸患,在这一刻,终于成形。
“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
他狂妄宣告于天下,断金切玉般的声音传遍全国。
举国戒严,终日惶惶。
这个时候,却生了另外一件令瑞芒百姓喜忧参半的事件。――大离年轻的元帅龙元岚陡然出兵,奇妙的化解了这个局面。
大离和瑞芒多年不和,边疆更是无时不刻充满着火药味,小型冲突亦时有生。但虽然已是到了剑张弩拔的地步,彼此也都还保持着多年前由丞相许瑞龙缔结的和平条约。
这个条约在一夕之间被龙天岚摧毁,他所率领的大离铁骑,出乎意料的自秦州出兵,一日奔驰数百里,一举夺得五六重镇,兵临赤德以下。眼见瑞芒最重要的一座边关城池难保,赤德连夜利用华瞻鸟出求救信息。然而次日凌晨,紧急求救再次赶到――赤德失守。
赤德是瑞芒最重要的一座城池,一旦攻击这座三面绕山的重镇,其后的瑞芒是一马平川。战局一旦放到那里展开,对于瑞芒就相当不利了。
天赐断然下令亲征。
自古以来,皇帝亲征的例子少而又少,不过,天赐颁下这一皇令的时候,并没有大臣站出来阻挠,相反,不乏暗中狂喜的人。或许每个人心中都隐藏了一个绝秘的愿望,最好是新皇和大离元帅在前线拚个两败俱伤。
天赐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暗中的愿望,但他别无选择。――他之所以那么迅速地取得集权地位的原因之一,是由于大公生前对除了京师以外其他各级势力军队进行了分化,那些军队里甚至已无可用之人,更谈不上信任之将领。他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林恿并非领军之将。
对于这个来历疑云重重的皇帝,前不久也还是被践踏于他父亲的脚底的少年,很多人包括百姓们虽暂且屈服于强权之下却不无观望之意:皇帝的能力如何?威信是建立在每一次成功之上的,如不能建立威信在此后的岁月内各种反对还会以各种形式不断出现。出征是建立威信的极好机会,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在这种情况下出兵,率领一支人心尚自飘摇的军队,与那么优秀的敌方元帅对阵,结果又将如何?
照理,瑞芒的帝王有重大举措之前,理当质询于苍溟塔的占星女巫。然而,对于公然说出“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这种话的云天赐来说,根本不会把苍溟塔放在眼里。――何况,现在那塔里只是一个被他废除了武功的伶仃弱女而已。
然而进入苍溟塔的少女却似乎在短短的十数天里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力量,自塔中传出讯息:毋须出征,危机自解。
仿佛是专为印证她的话而来,天空里陡然阴霾密布,午时,漫天雪花飞扬而下。
这一天象异变令所有人在怔愕之余恍然大悟,突然明白生了什么事。
即使是在战争最密集的年代,瑞芒和大离的战争也是时而激烈,如疾风暴雨,时而缓和,如黎明前最沉寂的黑暗。这种种战场上的突兀变化只是由于一个决定性因素,那就是每年十二月到三月份两国交界处必作的冰川横流,大雪塞川,极端恶劣的气候条件使战争被迫中止。
而今年,一年中冰封的日子,比平常竟然整整提早了一个月!龙天岚率领的铁骑补给不够,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践踏蹂躏瑞芒每一寸土地的行为,赶在大雪封山之前,退回驻扎营区。
云天赐,也才因此获得一口喘息的机会。
危机远去了,炮火休息了,战争停止了,国土平安了很多人松了一口气,失望的仅仅是大离元帅以及那些巴望渔翁得利的人。
纵然如此,仿佛有某种尖利的东西,深深扎进了心房,瑞芒新位的皇帝心中仍是挡不住被辱的极度羞耻,居然被积弱的邻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居然被他们冲破铜墙铁壁的国防线!他愤怒,咆哮,在朝堂上随手拿起冰凉的玉镇,掷碎了御前大臣的额角!那英俊无俦的面孔,霎时竟显得狰狞!
战斗!战斗!战斗!
等待着雪耻的机会!百万瑞芒雄师时刻等待挥师南下,踏平中原的那一天!
――小妍,你等着,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会让你尝到,后悔的滋味!
雪,飘飘转转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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