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沈慧薇摇了摇头:“芷蕾,你不觉得这样的口气,是白老夫人对我还差不多?”
芷蕾一窒,旋即反映过来,冷笑道:“是的,慧夫人沉冤既雪,又是地位超然的前代帮主,我一个清云的小小弟子,难怪你听不进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身份贵重无与伦比,”沈慧薇语气萧索,“然而,倘若芷蕾你的两位叔伯犹在人间,既是长辈,又为臣伦,芷蕾,你看重哪一样?”
这是说得极明显了,她终究是以长辈自居的。芷蕾瞧了她半天不语。
“那么你象长辈吗?”看她似乎是又想走了,芷蕾叫出来,一向尖尖冷静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些许哭音,“你象长辈吗?你又要走了对不对,一看见我就想逃得远远的,和我撇开得清清楚楚,就好象从来没认识过我施芷蕾,这是长辈所为?我叔叔陪伴我十年,这座大山逃到那座大山,我们整整逃了十年,躲了十年。而你呢?你想的,就是逃开我!躲开我!”
沈慧薇艰难地转回头,眼神中变幻着惊天风云,这个聪慧而敏感的孩子,莫不成当真猜到了什么?!然而五年来,她和她的接触当真是历历可数,就算是为了那张废帝诏书,也不应该有蛛丝马迹可以猜到啊!
猛然间,她心头如受重击,想到那一块刻着“冰衍”二字的传国玉璧。
“芷蕾?”
芷蕾紧紧咬住下唇,按捺住惊天翻涌的心思。太不似、太不似她素日淡冷如冰地性格,是什么缘由,让她脱口而出这番话来?
沈慧薇望着那少女清丽而倔强地面庞,彻底地心软下来。她说得对,不止是在清云的五年。还有更久、更远的从前,她总是逃开她、躲着她,乃至年前假死,多少也是怕将来再面对这个女孩儿的缘故。对清云、对清云姊妹。或许她确然是算得上鞠躬尽瘁,然而对芷蕾,总是负其良多。既然如此,听一听她桀骜不驯地语气,尝一尝那激烈反叛的滋味,又算得了甚么?
“芷蕾。”她低低地又唤一声。“对不起。”
她带着几分企盼。望她走近前来。依偎在她怀里。让她抚摸一下这孩子温度略低地脸庞。问问她:你心中有何寒冷。你为何总是这样清远离俗。孩子。这不是你该有地性情和态度。
然而芷蕾自始至终保持着原有地姿态。
她不禁轻轻笑起来。笑自己地痴心妄想。孩子已经那么大了。早就不是恋巢地乳燕儿。她有着非同一般地独立主张和决断。从出京到撕开清云保护地大网便可侦知一斑。而她于她。究竟也只不过是缘于血浓于水所致莫名地怨愤罢了。
“我地身子。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糟糕。”她柔声说。“放心。我不曾在作践自己。”
这话好象说得她在意她地身子芷蕾有点不自在。可她那么温言软语。自己地狠话再也无法出口。掩饰似地看向别处。忽道:“许师兄被那魔头带走。也不知有无危险?”
话题转得稍微有点快,沈慧薇愣了一下:“雁志?”
芷蕾又浮起嘲讽意味:“慧夫人,除了三夫人的后代,没有人在你心上罢?”
沈慧薇抿了抿嘴,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
芷蕾讶然:“笑?”
“芷蕾请讲,我当如何做?”
“嗯?”
芷蕾也是一惊,想想沈慧薇自从把她救下来以后,确实言语动辄得咎,怎么表达都不行,是她咄咄逼人略微过分了。
她二人面对面地笑,都有些不好意思,相对如画。杨独翎惊奇地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明明那清冷犀利的少女和病弱苍白的女子形容举止全无相似处,分明却又融洽无比远胜常人。
“芷蕾,我打不过阴阳老人。”沈慧薇认真地说。
这是事实,芷蕾点点头。
“阴阳老人魔性难测,传说中从不对人手下留情,但有两种人可以例外,一是对他有用之人,二是合他眼缘之人。方才他以你二人为质,以他性情,自是不会伤你,但决不会仅仅为了你和雁志在一道,他就轻轻放过了他。”
芷蕾皱眉道:“这是说雁志合他眼缘?”
沈慧薇摇头道:“我是用猜的,自不能百分之百准确。倒或许是因你及他,是否你俩先前见阴阳老人,说过些什么,让阴阳老人觉得留下雁志,有所好处?”
“我”芷蕾侧头想了一会,“我和雁志在山洞外面看雪,后来,我先进去了。”
她忽然有点心虚地望她一眼,是雁志诉说衷肠,被她听出来,才早早躲进去的。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对任何人交代的必要,只是她莫名对沈慧薇感到心虚。沈慧薇脸含笑容,耐心地听她回忆,全无察觉到任何异样,不知何以,她心里又耿耿地不舒服起来。
“然后我被那个怪人,就是全身长满毛地那个人,她是崔艺雪吧?掳到幽冥道中,便失去知觉,等醒来,雁志便和我在一道,我们已经落在阴阳老人手上。”
“换言之雁志他是比你更早见到阴阳老人。”
“可以这么说。”
沈慧薇沉吟不语,师徒俩相处整整四年,那少年沉默柔善地性气她甚为熟悉,且也深知他和他的上一辈毫无瓜葛,直到如今,尚也不知生身父亲姓甚名谁,倒底在朝中做地是什么大官。
但孩子无辜,并不意味着他那个父亲,没有余荫的影响力留下。粤猊初出道地时候,便已混得风生水起,敢以一己之力与当时的第一大帮清云对撼,从不光彩的出身一跃而为影子纱主人,更别提时任宰辅十余年,在朝中、在江湖,倒底植下了多么深厚广远的力量,谁也不能预料。雁志在清云,感受不到这一切,然而阴差阳错地出来了,再要阻止他和他父亲发生关系,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粤猊,和阴阳老人有关吗?
阴阳老人,是看在过往,还是纯是因为其他不知道的原因,而对雁志青眼有加?
“芷蕾,”良久,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能抛下这边。”
继续追下去吗?但先前也说过,论实力非阴阳老人对手,就算是等清云诸人到来,也没有把握立时与之对决。如今阴阳老人不知何故对雁志青眼有加,倘若过于逼紧,势得其反也未可知。
不追?假若这个时候芷蕾还在阴阳老人手上,那么是否上述一切的假定都要推翻,根本不足为虑。
所以,最终取决还在于她的
答案就在意料之中,芷蕾有些欣喜又有些失望,是不是意味着她在沈慧薇心里,毕竟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随即又为了这孩子气的试探而略感羞愧,那个落花般寂寞的少年,无由将他拖进似乎纯粹是争宠的纠缠里来。意识到抬出雁志只是为了印证沈慧薇的心,芷蕾不自觉微微自嘲,已将及笄的她,倒和十岁的小妍一样孩子气了。
沈慧薇只道是她是在鄙夷着自己,也只是苦笑,不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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