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樊城以后,魏军忙着在江水这边清理战场残迹,安抚当地百姓,又为牺牲的将士寻了一处墓地安葬。不觉春日将尽,等到大军重新休整完毕,天气已渐转闷热。江中水流更加湍急,江面也宽阔了许多,魏军几次尝试渡水,都被抵挡了回来。而襄阳城周围地形不利大量布兵,上岸后如何有效攻城又是一大难处。
眼看雨季将至,攻城毫无进展,江原站在城头上眺望对岸,一副忧心模样,问我道:“如果这样对耗下去,襄阳城中战备可支撑多久?”
我略想了一下:“我当初在时,襄阳可供应二十万大军数年之资,如今驻守兵力减半,假若储备不变,大约能撑得□□年。”
江原听了立刻把我扯过去,咬牙道:“都怪你!没事把个襄阳筑得铁桶一样,现在空有大军压阵,却找不到用武之地。你赶紧想办法把城破了,我可不想在此地耗上许多年!”
我苦笑:“这真叫自相矛盾了,我哪里想到会有自己筑城自己拆的一天?”说罢轻轻跳上垛口,盘膝坐了,盯着对岸良久方道,“要破襄阳应从三处着手。第一从内部开始,离间襄阳与建康的关系、荆襄百姓与越军的关系、襄阳守将间的关系,还要找到对魏国可靠且有用的人在城中与我们呼应;第二虚大实小,就如同我们攻越重心实则在上游,却也要同时发兵江淮等地。须在荆襄全郡点起战火,分散越军精力,使越军不能只守襄阳一城;第三想尽办法孤立襄阳,使附近城镇不能援救。”
江原站在我身后,声调半分起伏没有:“好主意,全是废话。”
我一笑:“多谢夸赞。方略往往大同小异,其实只在如何实现而已。你不用担心江水,我们同样有战船和水军,难道水涨就一定对南越有利?第一件不用我多说,你向来懂得如何煽风点火。第二件需要时机,我们只有等到进入蜀川的军队控制上游大部分地区,谢广行所造新船下水,才能利用长江水系笼罩荆襄全郡。那时绕过襄阳,先攻夷陵等关口,使襄阳不得不发兵相救,由此削弱其城防。”
江原若有所思,将手按在我肩头:“也好,第一件易办,但是也需一段时间才能显露效果,正可用来等待蜀川的战果。汉中如果能全部控制,也可利用上游之势威胁襄阳。你所说的孤立襄阳,应是最后要完成的事,假若建康不肯发兵,周围城池都被攻破,襄阳自然成为孤城。”
我就势向后倚靠在他胸前,抬眼看头顶阴云聚拢的天空,微微笑道:“这段时间也不会寂寞,我又想干出使的差事了。”
江原猛地把我推开:“我不答应,你又想搞出什么麻烦?”
我冷不防向前一跌,双手在半空挥舞几下。江原也吓了一跳,立刻将我死死抱住,结果用力过大,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我沉着脸压在他身上:“太子殿下,我看你才是要命的麻烦。”一边说一边要起身。
江原手臂收紧不放,严肃道:“你别胡闹,越人可不是赵人,见到你露面还不一拥而上剁成肉酱?再说有什么需要谈的?到此地步,魏军不可能和谈,南越人也不可能自动交城。”
我眼睛瞥一下不远处既想上前搀扶,又不敢上前的护卫,挣扎着摆脱他:“既然要在此地长久驻扎,不作出和谈的样子,难道让南越百姓每日看着魏军的刀人心惶惶?”
江原立刻恍然:“你说的是,虽然魏军为赵焕复仇名正言顺,只怕南越百姓不易关切,而自你走后,荆襄百姓深受罗厉之害,或许倒真的期盼你重掌荆襄!还是因地制宜,多强调一下反对□□更为有利。”他随我起身,心情愉悦起来,“此事不劳动你,我叫陆颖前去,嘿嘿,就当调戏越人一下。我这就去给父皇上表,最好朝中同时派人与赵誊谈判,把襄阳当作休战条件,假若赵誊答应,那更有意思了。”
我转了转眼睛:“好吧,我暂且不去襄阳了。”
“这样才对。”江原左右看看,假装搂住我远眺风景,手却藏在披风里乱动,笑眯眯地道,“凌悦,你能不能让我厌烦一些?总是这样合我心意,真叫人越来越受不了。”
我抓起他那只患了乱动之症的手,不客气地咬出一排牙印,哼道:“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少恶心一点?”
江原疼得切齿,恶狠狠地跟我耳语:“晚上收拾你!”
我挑挑眉,从容走下城墙,心想你晚上就见不到我了。回到主帅居所,我叫来燕七悄悄叮嘱道:“你去选好箕豹营精锐五十人等在城外,轻装简行,带五日粮,天一黑我们就渡江到对岸去。”
燕七惊道:“殿下,我们在对岸的少数兵力早已撤回,贸然前往岂不危险?”
“嘘!所以才要夜行。”我安抚燕七,“你放心,我们不是去襄阳送死,是要去江陵办一点事。”
“那不是去江陵送……”燕七瞪大眼睛,好容易将“死”字咽回去,“太子殿下也同意么?”
“我给他留封书信。”
燕七急了:“属下斗胆,此事若不禀告太子殿下,万万不敢随殿下出城!”
我面容一肃:“燕七,你不听令?若非你在燕骑营多年,经验比别人丰富,我早叫裴潜随行。”
燕七单膝跪地:“殿下!不是燕七不肯遵令,此事太危险,属下要为殿下安危负责,更要为几十万大军负责!太子殿下是军中右帅,殿下无论如何要与他商议,否则属下宁受军法!”
我愁闷地想,若是他肯答应,我用得着这样么?看看燕七较真的神情,无奈道:“我与他商议就是。”燕七这才舒一口气,小心地告退。
晚上回到卧房,江原似乎忘记了被咬的事,可是却显然已得知我企图私自去江陵做说客,讥道:“越王殿下想得真是周全,置二十万大军不顾,又要一个人跑出去逞英雄。”
我正色道:“我不是非要出风头,是因为江陵郡守于景庭与我过往密切,也曾极力支持立嫡,但他为人外冷内热,从不在人前显露对我的偏向,是以这层关系不为赵誊所知。”
“你想利用过去的影响,说服他举城归降?”江原眼神犀利,“凌悦,你还是一样天真。”
“我不天真!”我被他怀疑的目光微微刺痛,“这是我冷静分析后得出的判断,或许他未必被说动,但决不会因此危及我性命。”
“谁能保证?你不是也自以为了解宋然,结果如何?”江原不容置疑道,“越王,我以右副帅的身份命令你,没我的允许,不得擅自行动!”
“你!”
我怒气冲冲地摔门出去,被江原冷冷拉回来:“想跑去哪里?我说过今晚收拾你!”
我哪里肯就范,回身便是一掌,江原迅速躲开。我懒得再出手,不想刚刚迈出门槛,又被他拉住衣服,江原盯住我的眸子,语气放缓许多:“你听我说,先让陆颖去襄阳出使,等到战船沿江而下,兵临江陵之时,你再去见于景庭。”
我垂了垂眼睑,复又抬起:“好,我答应。”
“嗯。”江原低下头,轻吻我,“那留下来?”
我抬头迎合他,眼神还是极其严肃:“可是你不能太用力!”
江原低低地笑,将我搂住:“好。”
我在他怀里乱抓一阵,又吻他的脖颈:“我可以易容跟陆颖去襄阳。”
“嗯……”江原紧按住我的腰,手抚在我臀上,正在微微陶醉,接着反应过来,“什么!”
我咧嘴一笑,扬起从他腰间摸来的帅印:“太子殿下,军令如山,敢不从命?”
江原黑着脸将我拦腰抱起,狠狠丢到床上:“凌悦,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顺手也将他扯倒,翻身将他压住,藏起帅印,笑道:“太子殿下差矣,我一向很有求生欲望。”
江原无可奈何,又按住我怒道:“先说好,你不得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