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叔达面色微变:“太子殿下此话,可是承认朝廷确有灭我海门帮之意?”
“灭?”江原嘴角带着一点冷淡的笑意,“难道公孙帮主眼中,我是出尔反尔之辈?”
公孙叔达言语谨慎,可是看上去并不相信:“就算殿下信守诺言,朝廷怕也不愿看海门帮继续壮大。”
江原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公孙帮主,我当初因何刻意扶持海门帮?不只为对抗晋王、梁王,也不止为了今日对抗南越,而是因为首先看重你的才能。扬尘是我故去的属下之子,也是我器重的人才,岂会将他当作弃子?不过,公孙帮主应比我更清楚贵帮底细,抢劫船只货物、暗运兵器私盐,都是明白触犯律法、扰乱民生的举动。这类生意仗着四国纷争、天下大乱或可一时侥幸得利,却绝不可能长久为百姓和朝廷所容忍。公孙帮主为我国攻越干下不少大事,早已不算一般江湖帮派,难道等到攻越之战结束,还想回到当初的旧路上去么?”
公孙叔达沉思片刻:“殿下要海门帮放弃主业,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不。我的意思是,等到天下一统,这些暗势力的存在反而会导致朝政不稳。海门帮应为江湖表率,归属官府,成为真正可堪朝廷重用的力量。我江原也期待与公孙帮主携手并进,共享盛世!”
公孙叔达默然良久:“海门帮自接受殿下资助之时,已知自身命运必将受朝廷左右,如果殿下有所安排,海门帮别无选择。只是洛阳的兄弟突然被扣留,让某如何相信朝廷并无灭我之心?当日帮内兄弟也是被殿下壮志所感,真心诚意为您所驱使,如今有此一事,我要如何令帮众信服?”
江原正色道:“只要公孙帮主肯接受我的安排,尽管对洛阳的兄弟放心。我已拟定奏章,请皇上准我设立专管东南沿海一带的海事官署,公孙帮主与帮内当家可分别就任主管官员,到时保护往来商船、清除小股海寇便是你们的职责。梁昆、屈涛等人也可作为分支负责洛河水道,仍旧归你统管。”他话锋一转,“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过去逃亡南越的黑蛟帮残余势力还未扫除干净,希望公孙帮主替我将他们一网打尽,尤其是殷实等当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公孙叔达目光一凛:“天风帮与黑蛟帮素来针锋相对,对其了解远在本帮之上,此事交给他们是否更加妥当?”
江原放下手中书稿,拿来一支笔,笑道:“天风帮将来还要在南越立足,出面多有不便。我这里先写一道教令,算是对你的承诺,何时灭了黑蛟帮,海门帮便何时由黑转白,正式归于朝中。”他说着挥笔写就,又盖上自己的印鉴,郑重交给公孙叔达。
公孙叔达只得接过,慎重地向江原抱拳,然后又向我道:“越王殿下,帮内兄弟还常念着您,攻越结束之后,还望赏光莅临。”
我立刻起身,也抱拳道:“大哥何必客气?我也念着帮内兄弟,到时一定前去探望。”
公孙叔达闻言称谢告辞,我和江原亲自将他送到城门。目送他离开后,我看一眼江原:“公孙叔达定有两手准备,你信口雌黄一通,也只能稳住他一时。若是皇上那里说不通,还是免不了冲突。”
江原微叹:“也只能如此了,先稳住海门帮,我再试着向父皇解释。”
我忧心道:“海门帮于我有恩,我不希望看到屈涛等人出事,刚才公孙叔达也有向我求情之意,是否该……”
“不可以!”江原面色变得十分严厉,“这次突然打击海门帮,谁知父皇突然动了什么心思?田文良虽然已受父皇冷落,等同弃用,可是造成的恶劣影响还在。此事你绝对不能插手,免得父皇平白生疑。”他转身握紧我的手,“你不是说铁索明日即可全部除去么?还是专心谋划攻打建康的事,争取时日速战速决,其余的都交给我来处理。”
我看到他声色俱厉的面孔,忽然一阵感动,不觉点头。江原看上去略略放心,低声道:“明日我不出战,等到虞世宁、宇文念等人围攻上来,我再参与决战罢。”
我知道他还在为杜长龄的离去伤感,勉强上阵反而危险,便道:“这几日你只管坐镇统筹,不必出面,我一样把建康城交到你手上。”
江原淡淡地笑:“凌悦……”我应了一声,他便将我抓过去吻了一下,补充,“我很快就好。”
我肃然回抱他一下:“我知道。”
第二日,直属我和江原麾下的所有水军战船都受命出动,黑色的旌旗肆意招展,遮天蔽日,绵延数里。赵敦诚新训的水军直到今日才全部派上用场,知道自己要攻克的将是南越国都,无论将领士兵个个群情激奋,在承载两千箕豹军战船的当先率领下,乘风向建康驶近。
越军已经不再试图阻止魏军剪除铁索阵,也开始出动了所有精良战船,在江面上摆开阵势。随着最后一根铁索沉入江底,魏军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声。风帆如鼓,战船如梭,都在雷鸣般的战鼓助阵下列队向前冲杀。
燕七和裴潜各负责一支水军,从左右两翼向越军包抄。赵敦诚站在我的旁边,负责中军的指挥。余下的一千箕豹军尽数在我所在的楼船上担任主力,只是为了护持我而未接近前线。我站在楼船的船头,望见前方打着“霍”字旗号的越军,不禁一笑,心想霍信蛰伏许久,终于出山了么?不过只见旗号醒目,却不知本人是否真在其中。于是命令舵手加速前进,赵敦诚见状,也急命中军战船跟上。三艘楼船如三座小型山峰,破开江水行于江上,后面战舰紧跟,沉重的船身仿佛把江水都挤向了两岸。
因为都知南越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两军交战异常激烈,一时江上血溅如雨,空中矢石齐飞。南越的楼船也尽数驶入长江,接连击沉了十几艘冲在前方的魏军战船,裴潜在主舰上连发号令,令魏军紧跟楼船,却又怕被吸入漩涡而不敢靠得太近,最后对楼船形成松散的包围,开始向船壁投射火箭、铁锥等物。箕豹军则放下轻舟,试着攀上楼船。
我猛然在其中一艘楼船上看到绣有“赵”字的王旗,心下担忧,立刻叫过斥候营首领:“速派人去查探,越军主将都有谁,霍信、赵葑究竟有没有在其中。”那名首领马上沿着悬梯到底层传令。
赵敦诚从旁道:“殿下,根据最新战报,广陵魏越两军虽有冲突,但城中越军并无寻求决战迹象,冲突过后也只是回城而已,目前也没有越军突围,赵葑应不会出现在这里指挥战斗罢。”
我笑道:“多谢赵将军宽慰。只是赵葑性格单纯容易冲动,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无法置身事外,更不甘被围困。我实在怕他做出鱼死网破之举,更怕他为了与建康共存亡而独自突围出城。”
赵敦诚听了,真诚道:“殿下对令弟如此疼爱,即使最后关头都不肯令他陷入险境,末将想他总有一天会体谅殿下苦心。”
我又笑了笑:“攻打南越这两年已不知做了多少孽,我私心里只盼他平安就够了,不过最终如何,还是看天意罢。”
赵敦诚也释然一笑:“殿下有这一点私心,才更令末将敬服感动。”
我惊奇地看向他:“哦?何解?”
赵敦诚满脸崇敬,正色道:“由您对令弟的关切,足见殿下决心攻打南越曾经历过怎样的挣扎与矛盾。为万民而舍私情,如此胸襟,我辈唯有仰望而已。”
我听着,眨了好几下眼,最后拍拍他的胸脯道:“你错,我很有私心,而且私心很重。”
“啊?”赵敦诚似乎料不到我这么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负手走到悬梯口,笑道:“赵将军注意指挥,我下去看看。还有——我不喜欢听人在战场上拍马屁。”赵敦诚表情更加惊讶,过了一会,面皮涨红着抱拳送我。
半个时辰后,斥候营传来消息:赵葑和霍信都不在江上的越军之中,负责指挥水军的分别是霍信的部将萧忌和负责建康城外水域的将领张云水,以及过去赵誊太子府中的几名亲信将领。我听了半是放心,半是疑心,赵葑和霍信不在其中,自然可以令魏军放开手脚毫无后顾之忧地大战一场。可是如此重要的一战,霍信居然没有亲自领兵,只让麾下将领出战,到底是在岸上另有埋伏,还是已经做好了归降的打算?
江上的战斗一直持续,若是没有不断燃起的战船,以及弥漫在空中的烟灰气,似乎会让人觉得水军舟战没有陆战激烈血腥。然而战船一旦沉没,危及的却是数百人的性命。我一直在船头观战,有时看着战船接二连三地被烧毁、击沉,士兵落入水中,又被流矢或沉重的木石击中。因为死伤太多,不管看到魏军还是越军沉没,都已经麻木得没了感觉,只是机械地指挥着船只上的士兵不断向敌方发起冲锋。而士兵们也早已不将敌军当作人来看待,连我身边并未过多与越军交战的箕豹军都双目血红,不住向越军射出羽箭,投掷木石,一旦有敌船靠近,更是立刻操纵拍竿猛攻。
到了夜里,两千箕豹军终于攀上越军楼船,与船上越军短兵厮杀。不久,更多魏军顺着箕豹军开辟的道路攀上大船,越军的中军指挥开始混乱,楼船也失去了战斗能力。又过几个时辰,其中一艘楼船上发出尖利的哨音,同时有魏军士兵大声喊:“越军主将头颅在此!”
火把映照下,一名箕豹军的枪尖上挑着一顶华丽的头盔,另一名箕豹军则手提一枚血淋淋的头颅在人前挥舞。我立刻回身令道:“传令,所有人都一起大喊,主将萧忌已死!越军大败!”
魏军们于是得令大喊:“主将萧忌已死!越军大败!主将萧忌已死!……”无数人声音汇聚在一起,与远处传来的回声交叠,在秋风乍起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越军听了尽皆心神纷乱,很快斗志衰退,落于下风。
斥候此时在我耳边悄声回报:“殿下,消息传来,越军主将萧忌乘轻舟逃亡岸上,张云水力竭而死,坠落江中,那被杀死的恐怕只是一名副将。”
我略一点头:“再探。”斥候应声而去。
无论被杀的是谁,越军江上的溃败已经无可避免,然而这场战斗还是没有如想象般立刻结束。幸存的越军面临绝境反而渐渐稳住心神,虽然已无中军将领统筹,却仍在各自头领的指挥下勇猛向前,几乎是饿狼一样盯住某艘魏军战船不放,直到将之击沉,或者同归于尽。就算是面对我们的楼船,很多越军也毫不畏惧,多次试图学箕豹军攀上来擒杀主将,都被船上魏军刺落江中。
我转头低声问赵敦诚:“虽然胜局已定,可是临近终局,胜者易生功利之心。而越军以命搏杀,难免使人生俱,长久恐令我军士气受损,赵将军有何应对之策?”
赵敦诚想了想道:“禀殿下!末将以为,越军只是凭血气之勇试图与我军玉石俱焚,如果此时能有其他魏军前来增援,必能让越军灰心绝望。”
我赞赏地点头:“好!攻心上策。”回身道,“齐贵,拿我令牌上岸,速请太子殿下出兵增援!”齐贵恭敬地接过令牌,叫上几名箕豹军,紧急乘轻舟上岸。我又叫过斥候营士兵,“带上我的手令,让宇文念和虞世宁大军天明前务必包围建康!”
等到天色微微放亮,交战的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我坐在甲板上,目光透过弥漫的烟尘,高耸的建康城已经近在眼前。护卫从旁边递来酒囊,我接过喝了几口驱寒,问道:“援军还没来么?”
“来了!”从桅杆上方的t望台上传来一声欢呼,“是太子殿下的旗帜!”
听到他的呼喊,站在甲板上的士兵们也都高声欢呼起来,不久这呼声便传遍整个魏军船队。赵敦诚也振奋道:“殿下!太子殿下来到,我军士气大涨!”
我走到船尾,远远望见江原的楼船,托腮抵在女墙上,笑着自言自语道:“我是吃力不讨好么?让他躲在城里伤怀感念了两天,现在摇身只一出现,倒成了救世的天神了。”说着回头把酒囊扔给护卫,“我去舱内睡一会,没有重要军情不必来报。”
又是一日一夜未合眼,我在舱外的兵戈声中渐渐入睡。也不知睡到何时,梦中突觉有一双凉凉的手在摸我的脸颊,我闭着眼捉住那只手,放在口中就咬。那手急忙缩回,换成人声传进我耳里:“睡够了没?”
“没。”我翻个身朝里,还想继续睡,却被抱起来晃了几下。不悦地睁开眼,江原的笑容出现在我面前:“石头城破了,你不跟我登城去看看?”
我顿时睡意全消,惊讶道:“破了?这么快?”
江原指指偏西的日头:“你也不看看自己睡了多久?”
我跳起来跑到舱外,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目光所及处,岸上、江中到处都是魏军,石头城的城墙近在咫尺,城上已经插满魏军旗帜,而几艘高大的楼船就架靠在城墙上,从甲板上竖起数丈的云梯直通城墙顶部。我回身抓住江原,急问:“什么结果?鲁达明和梁济山等主将如何?”
江原笑道:“因为攻城迅速,除了近身搏斗时,大致死伤不多。你说的梁济山见城破后企图殉国,被姓鲁的劝住了,现在与另几名副将暂时收押在城中牢里。”
我稍稍放下心来,叹道:“有时真矛盾得很。昔日的部将,我既愿成全他们慨然报国的志向,又怕眼见他们死去,如今看到他们最终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果,又为之痛心。”
江原道:“其实灭国当前,哪有真的慷慨无憾?无论以身殉国,还是生不忘国,都是一样罢。我倒期望这些活着的人,终于有一天能想明白,无论四国中由谁来结束百年混战局面,天下安定总比离乱要好。”
我一笑:“还要想明白这个新的君主,要比南越的英明么?太子殿下,你以后若还要干收购余粮这类贼喊捉贼的缺德事,我第一个反你。”
江原恨恨将我的腰箍在手臂间,咬我喉头:“这难道不是越王殿下的好主意?”
我向后躲闪,挑眉道:“好吧,以后别指望有我这样的靶子为你顶罪。”
江原手臂收得更紧,咬着字道:“越王殿下,不如我们回舱一叙?本太子有很多话要向你讨教。”
我笑:“晚上罢,还是先进城看看。”
江原“哼”了一声,与我一同下了楼船来到岸上。我看到于景庭,他正和谋士将领们一起在石门下迎候,悄然将他拉到一边询问:“太子昨日如何?”
于景庭微笑道:“殿下不必担忧,太子殿下除了读杜詹事的书稿外,都在照常处理军务,后来我故意找他聊了片刻,他便将书稿借给我读了。”
我偷偷推他:“于兄果真深孚我望。”
于景庭坦然笑道:“为殿下不遗余力。”
进城后,我和江原等人先登上城楼,从此处看去,建康外城墙几乎触手可及,皇城内的塔楼更是清晰可见。陈兵城外的是越军最后的精锐,与不远处的宇文念及虞世宁大军静静对峙。江原抬手指给众人道:“东北面的钟山还有越军埋伏,我军水军可乘小船从玄武湖内河直攻城门。宇文念和虞世宁虽在东西两面形成包围,开战以后梁王或者宇文灵殊的军队也可能会及时到达。我军已经胜券在握,可是稍有不慎,还会引起各地震动,关键在如何攻取,采取哪种策略攻取,才能顺利将南越国都收入囊中。这几日我军暂缓攻势,切勿操之过急。”众人闻言都信服地赞同。
这时陆颖匆匆前来向江原禀报:“殿下,臣在清点原先被关入牢中犯人之时发现一人,此人得知魏军已经破城,坚决要见殿下,说有重要军情相告。”
江原十分意外:“这人是谁,你为何不带他前来?”
陆颖回道:“他不肯说自己姓名,牢中也未见记录。臣见他恹恹无力,不敢派人挪动,只得先来请示殿下。”
江原望我一眼,对陆颖道:“既如此,去看看也好。”又转向我,“越王殿下也去罢,或许你会识得。”
我也有些好奇,兼之还想亲自确定一下梁济山和鲁达明的情况,于是干脆道:“好。”
这石头城依山而建,只为作为屏障建康的关卡,城内面积狭小,且只有军队驻守,因此有些重犯也常被安置此处,然后被军队秘密处决。我和江原在陆颖指引下走进监牢,这监牢分为两部分,外面的普通房屋用于临时关押触犯军法的士兵,还算干净敞亮,梁济山等将领就被关在此处;里面的牢房则借山壁搭建,阴冷潮湿,常年不见天日。
陆颖命守在牢内的士兵打开一间牢门,擎着火把走进去,火光照亮了地上削瘦的人影。陆颖道:“殿下,就是此人。”
那人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他努力靠着石壁撑起身体,拨开眼前凌乱的发丝,慢慢抬眼寻找。江原蹲下去,和声道:“是你要找我么?”
那人轻轻一笑:“昔日牡丹盛宴,今日阶下牢笼,殿下只怕已认不出我了。”
江原听到他的声音,忽然伸手握住他的双肩,在火光下看了好一会:“韩特使,韩梦征?”
我闻言一惊,再看他身形,也认出此人的确便是韩梦征,只是与当日出使魏国的形容天差地远。他昔日考究的衣着全无踪影,衣物因为穿得太久,关节处磨损得如薄绡一般,贴在身上宛若蝉翼,衣摆更是破烂不堪,几乎已经遮不住下-体。露出肌肤上有不少伤痕,膝盖处已经明显溃烂。我想起自己在牢内几日的遭遇,不禁戚然,不知他在牢中被关了多久,受了多少折磨才会变成这样。
韩梦征幽幽的眸子里不知透出的是喜悦还是遗憾,他垂下眼,徒劳地拉了拉衣服的下摆:“殿下见笑了。”
江原望着他:“怎么弄成这样?”
韩梦征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语声有些微弱:“我违背皇上要杀凌王殿下的意愿,擅自决定刺杀太子殿下,然而又没成功。回国之后,有人弹劾我在魏国行为出格,一心恋慕魏国太子,欲与魏国里应外合,出卖国家机密,于是皇上下旨将我关到这里。只是关了这么久,不知为何还没被处死。”
江原看着他身上伤痕,眉头微皱,低声道:“南越朝廷倾覆在即,韩……韩公子以后不必再受牢狱之灾了。”
韩梦征抬头定定地望他,目中一抹水痕,过了一会,眼角轻轻弯起:“殿下还是叫梦征罢。”
江原点头:“梦征,我现在带你出去,只要你愿意,日后便在我府中任职如何?”
韩梦征低叹道:“牢中这些时日,我也曾盼望皇上忽然醒悟,明白我一片报国之心,可是等来的终究不是朝廷中人,却是殿下。梦征曾设计刺杀殿下,你却毫不计较,还要许我职位,若得主如此,该是何其有幸?从见到殿下那一日起,梦征便恨不能生为魏人。可惜已为越人,国亡在即,此情此景,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江原慰道:“天下兴亡,乃是常理,梦征饱读诗书,还应豁达待之。”
韩梦征似乎有些憋闷,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道:“常理……自然任谁都懂……”他说着身体绵绵向后,江原立刻扶住,解下披风盖住他的身体,而后将他横抱起来,快步走出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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