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决的抽签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莫凡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集市上闲逛着。周围北镇镇民们不加掩饰的鄙夷,让脸皮厚如城墙的莫凡也稍稍有些不适应。似乎在镇民的观念中,一个即将参加签决的人,不应该如此不知所谓地在集市上游手好闲。
尽管镇民们心里基本上都明白,想要靠一个月的时间拼命练习有所突破,就跟祈祷自己的对手在签决当天腿脚抽筋一样不靠谱。
然而,就在莫凡还跟集市上的佣兵们混迹在一起时。莫家族长夫人尹苏的房间里,尹苏的脸上渐渐的变得有些凝重。
尹苏的眉头微蹙,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穿着深蓝色言师长袍的男人是她的心腹何勋。嫁到莫家的这十几年来,也正是因为有何勋作为她的臂膀,她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莫家真正的掌握实权的人。
不过今天何勋所说的话,尹苏有些不大能够接受。或者说,何勋的这些话完全推翻了她这几年来的认知,甚至让她有种被人活生生地甩了两个耳光的羞辱感。
“何勋,会不会是你太过谨慎了?”尹苏的两条柳眉蹙得更紧,也许是因为何勋这些年来一直驻于乌斯城的南镇,很少有时间回莫家本族,也许是他估计错了吧?
何勋看着尹苏,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凝重地说道:“尽管这些年我几乎不曾回莫家本族,不过,若是您所告诉我的都是事实的话,那我可以确定,莫凡这个人绝对留不得!”
看到尹苏微微颔首,何勋继续说道:“八年前,在那个贱婢死后,那时我主张斩草除根,但就是在那个时候,莫凡自己要求去驻守泪光湖。您不觉得太巧了点?还有,莫凡在小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贪图小利,那时,他甚至乖巧的让我都曾一度喜欢他。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变成一个市井之徒?”
尹苏沉默了半晌,自己也不大确定地说道:“说不定,这真是个巧合呢?也许,他之前的乖巧才是装出来的呢?或者是因为那个贱婢的死,让他性情大变呢?”
“夫人,您这话恐怕自己都不会信吧?”
“但是,你也看到了。别的人都在演武堂里拼了命的练习,这些人里还包括一些对手跟他实力差不多的,甚至连莫秋这种实力的人都在潜心修习。而他呢?他却在集市上跟那群佣兵厮混,他的对手可是凌儿。这种事,也就只有他这样胸无大志的人才会做得出来”
何勋微微一笑,道:“现在在演武堂里练习的人才是没出息的人。若我是莫凡,我也不会去什么演武堂。一个月的时间,想让下品灵者战胜上品灵者,就算发生奇迹也绝对不可能。若是他现在跑到演武堂临阵磨枪,反而不会什么出息。”
何勋顿了顿,沉声说道:“相反,您看看他现在在干吗?跟往常一样,还在集市上溜达。”
“也许,这就是他的本性吧?”尹苏的心里渐渐的有些动摇。
“本性?”何勋微微直起腰,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我只知道逻辑。莫凡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好像可以解释的通,不过往深处想,却不符合逻辑。这会儿就算是一个再没有大志的人,眼看自己就要离开莫家,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了,还不思进取,这种人,除非是个疯子。”
不等尹苏思考,何勋继续说道:“如您所说,莫凡在抽签仪式中的表现简直跟集市上的无赖佣兵没有两样。您和诸位长老因为常年接触莫凡,对他的印象就是个无赖,所以,您不会觉得莫凡的表现有什么不妥。但是,恰恰莫凡的表现才是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是个没有大志,一心贪图小利,投机取巧的人。那么,他在抽签仪式中,应该表现的比任何人都要正经。那种喜欢投机取巧贪图小利的人,往往表现的比谁都正直。而他呢?看似像真的,其实是装的。”
尹苏渐渐觉得何勋的话似乎在理,不过让她颠覆自己对一个人已经定论了八年的看法,一时间,尹苏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如果真如你所说,他都是装出来的,那么为什么别人骂他贱种时,他表现的那么激动呢?如果他真有城府的话,那他更应该懂得隐藏,根本不可能表现的这么激烈,你是不知道。他这几年里,就因为这个称呼,至少跟别人打了不下于几百次的架。”
“这也正是我说他留不得的原因。”何勋正色道,“据我所知,他跟家族里的人打架没有哪一次不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如果一个人打了几百次架,每次都被打的鼻青脸肿。那么,他就算是头猪,也该懂得忍耐了吧?而他呢?”
“你是说,他连被别人骂作是贱种时的愤怒也是装出来的?”尹苏心中大骇。
“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的通。”何勋淡淡地说道。“您换个角度想想,假设现在是您,因为别人骂了您,您因为愤怒而出手,而且别人骂您一次,你就跟别人打一次。若是每次都是您轻松的打倒别人,那也算了。但是,如果每次都是您输呢?您觉得您有可能继续这样吗?”
尹苏没有说话,何勋常年驻于乌斯城南镇,这几年来几乎不曾回过莫家。对于莫凡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说罢了。而尹苏这些年,可是天天从仆人、族人的嘴里听到关于莫凡的重重劣迹,莫凡跟族里的同龄孩子打架绝对不是何勋所说的那样仅仅鼻青脸肿而已,曾经有几次,他可是差点被打死。
“夫人”看到尹苏默不作声,何勋试探地叫了一声。
尹苏像是没有听到依旧沉默着,很久以前,在尹苏的印象中,莫凡只是个贱婢所生的儿子,身份低贱连外族子孙都不如。当年何勋劝她斩草除根,除掉这个贱种时,她根本没有把这个贱种放在眼里。后来,莫凡的表现更加让尹苏不屑。在尹苏眼中,莫凡胸无大志,言行举止丝毫没有半点大家族的作风,比起他那个骗吃骗喝的老师来,莫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在尹苏的心里,莫凡只有是个胸无大志贪图小利的市井之徒,才符合他为婢女所生的贱种身份。
哪怕现在,即使尹苏心里隐隐有些怀疑莫凡的行为都是装的,也依旧没有把这个庶子放在眼里。在尹苏的眼中,她的儿子莫凌十八岁就已经是上品灵者即将成为一名真正的灵言师,相比之下,莫凡学习灵言术近十年,至今还只是个初窥灵言术门径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再会装,那也仅仅是有城府罢了。最多也仅仅是让尹苏有些恼火,为什么这种城府没有被她的儿子莫凌所拥有。至于莫凡,在尹苏看来,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样吧!”尹苏思考良久后,开口说道:“他究竟是故意装成一副无赖相,还是天生就是个贱种。试一试便知道。”
闻言,何勋心中一喜。在细节的观察上,看人透彻上,他胜过尹苏许多。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所认为的莫凡留不得的原因,在尹苏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现在看到尹苏似乎也认识到这些要害,何勋连忙上前问道:“夫人有什么打算?”
“自从十年前,南镇的青家出了一名秘术师,我们乌斯城莫、青、叶三家的实力渐渐的就被拉开了。东镇的叶家自然不值一提,无非是一群商人罢了。但是,青家因为出了一位秘术师,这一辈的年轻人实力几乎比我们莫家高出了一大截。”说到这里,尹苏不由地叹了口气。一个秘术师,而且还是不入流的那种,就让在乌斯城相互制衡了三百多年的莫、青、叶三家的势力出现了明显的差距。而且,得益于秘术师的帮助,青家的年轻一辈里的青颜,十六岁就成为一名下品言术师,两年的时间突破上品,如今虽然才是二十二岁,却已经穿着代表下品言咒师的浅蓝色言师长袍了。
反观自己的儿子莫凌,虽然在莫家被称为天才,可是拿到乌斯城跟青颜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每当想到这里,尹苏心里是又嫉妒,又气恨。
渐渐的,尹苏的目光变得有些颓丧。“而且自从青家出了秘术师后,一直觊觎北镇镇郊的泪光湖里的水晶岩。我担心再过不了几年,我们莫家恐怕就得从乌斯城除名了。若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些年来费尽心思的给凌儿准备的一切不都得拱手让人了?”
“我一直让你驻于南镇,其目的主要是让你跟青家打好关系,至少能够稳住青家十几二十年。”说着,尹苏的脸上浮起笑容。看到尹苏笑得这般灿烂,站在一旁的何勋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过几天就是签决之前的祭祖大典了,一直以来,莫凡不是恨别人骂他贱种吗?说起来,贱种这个称呼确实有点不合适,虽然他是那个贱婢所生,不过到底也是啸天的儿子,跟凌儿一样也是莫家宗室的嫡系血脉,老被人骂贱种,我始终听着不舒服。”说着,尹苏忽然笑了一声,“算了,今年就让他参加祭祖大典好了。”
尹苏这话刚说出口,一旁的何勋顿时就惊呼起来:“夫人,这怎么可以?这样不是就公开承认了他身为莫家宗族嫡系了吗?”
“那又怎么样?”尹苏原本那堪称勾魂的目光,因为露出的不屑此时看上去,让人更有征服的yu望。“待会,我会让人将莫凡带过来商量这件事。若是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他自然能猜出我的用意,到时他一定会推辞。这样一来,就证明你的猜测是对的。但是,如果他并非是装的,而是本性如此,那么依照他对名分如此看重的性格,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欣喜若狂,肯定会接受下来。那么到时候,就再养他两年好了。”
就在何勋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尹苏此举究竟还有什么深意时,尹苏便唤进来一个侍女。“半心,进来。”
此时,房门被的推开,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孩轻轻地走进来,美得让人发慌的脸蛋,窈窕的身姿,轻盈的步伐。一时间,何勋看得呆在了原地。
“夫人!”侍女轻声地应了句。
天籁!何勋此时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旋律一般,整个人僵在那儿,两只眼睛眨都不眨盯着面前这个侍女。
“去把莫凡叫来。”尹苏吩咐了一句,侍女便又退了出去。
从一开始侍女走进来时,尹苏就注意到何勋的表情,不由地暗自笑了一声,看到侍女离开后,尹苏头也不抬地问道:“漂亮吗?”
没有应声。尹苏有些诧异,抬起头却发现何勋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外。
一阵咳嗽声,何勋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不禁红了一阵。看的尹苏咯咯地笑起来。“怎么?不认识了?她是莫半心!”
“不会吧?”何勋下意识地惊呼起来,随即便发觉自己失言,一时间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喜欢吗?”尹苏细眉微微上扬,“喜欢的话就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