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上耳机,手机音乐放着Audiomae的《BreathAndLife》,然后溜坡下去,感受跟曲名一样,在这里能呼吸代表还活着。
我看到前方路边有一个不算大的湖泊,湖中泡着几间房子。
我们知道,这里是K671海拔5130米的泉水湖,是“死人沟”的第二个传说地。
也有人把泉水湖叫做“铁隆滩”,部队有句俗语,“铁隆滩,鬼门关”,经过这里都会提心吊胆。
无论是“死人沟”,还是“鬼门关”,都不是什么好名头。
传说泉水湖里的泉水,是从一个人骨骷髅的七窍里流出来的淡水,积水成湖,异常荒诞怪异。
泉水湖不缺淡水,甜水海最缺的就是淡水,甜水海兵站要开车几十公里来这个“死人沟”拉淡水,新疆过来西藏拉水喝。
像阿克赛钦版“死人沟”一样,泉水湖版“死人沟”在天气好的气候,并不让人感到惊悚,反而有几分惊艳。
天空中白云浓厚,有空缺的地方,蓝天则是纯粹的蓝。
金黄的夕阳照在湖对岸的雪山上,辉煌壮丽,摄人心魄,我们欢呼着,啊,啊,啊。
一个有湖景的夕阳,雪山倒影在湖中,四周光影斑驳。
这是我们从新疆过来看到最漂亮的夕阳,假如不在意“死人沟”三个字的话。
“死人沟”虽然看起来不恐怖,但是在“美丽”外表下,往往隐藏着杀机。
泉水湖附近有很大的乌鸦,时而盘旋而下,时而高声鸣叫,十分诡异。
可能是只有“死人沟”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这样的风景吧。
人迹罕及,方才有绝世之美。
新藏线每年都让一些过路人嗝屁,这条公路有伤亡并不算稀奇之事。
这个“死人沟”流传甚广的一个故事。
新藏公路路况不好,经常有人半夜留宿在这里。
轻者头疼,重者引发致命的高山肺水肿或脑水肿,不少死于非命。
大家觉得这个地方神秘可怕,夺人性命于无形,便也起了“死人沟”这么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
我们5个人先后在检查站办理进入西藏的手续,大胡子最先办完,就让大胡子先去旅馆问下吃住情况。
大胡子找到老板咨询了住宿和吃饭的价格,老板要价太高,态度很差,大胡子差点跟老板吵起来,我们赶紧过去劝架。
无论在哪一个“死人沟”,人的脾气很容易变坏。
对于老板,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来这里开店不是搞“慈善”,是为了谋生赚钱。
相比那些圈起来收费的自然景区,拙劣的人工古镇,鱼肉游客的庸俗景点,老板的行为似乎“高大上”。
因为,在物资奇缺、环境恶劣的“死人沟”,没人愿意来这里提供旅行服务的“鬼地方”,老板提供旅行服务收取较高的费用,做法合情合理。
“死人沟”海拔5130米,晚上会超级冷,没有火炉取暖,这一夜将是十分难熬的。
大胡子、胖子、耿哥商量决定不住宿,要扎营在泉水湖旁那间烂板房里,争取在那里熬过一夜。
既然3个人已经选择扎营,我和花儿也不想和队伍“搞分裂”,跟他们一起扎营应对“死人沟”之夜。
那间孤独的、有一个窗户没有玻璃挡风、写着“便民服务房”的烂板房,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单位或者人留下的。
在“死人沟”有这么一间空房子,对于有扎营癖好的人,或者嫌旅店收费贵的人,已经是很好的了。
如果奇台达坂下坡后那个“死人沟”有这么个“烂板房”,那我们也就没有昨晚的“遭遇”,甚至阿克赛钦盆地会骑的很舒坦,也不用管逆风与否了。
就现在新藏线的良好路况来说,过路的司机或开车的人不会关注这么个“烂板房”,只有骑友才会扎营进去。
“便民服务房”这个名字不妨改一改,比如:
直接点的名字,“骑行者之家”。
文艺点的名字,“骑友温暖驿站”。
高大上的名字,“死人沟希尔顿酒店”。
跟地点搭调的名字,“死人沟过夜,请进”。
跟泉水湖搭调的名字,“湖畔月色自助客栈”。
趁着天还没有黑,夕阳仍有余光,我和花儿来到泉水湖边,游荡在寒风阵阵的“死人沟”里。
幽湖之外,荒野之内,暮色沉沉。
历史上多少好汉路经此地,是生,是死,是走向远方,还是回到故乡?
湖中被淹的兵站老营房诡异无比,好像这画面就是人类初创世界的场景。
这方天地,有一丝凄凉,五分悲哀,十分费解。
太阳下山后,死人沟里只剩下冷和风,还有其他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熬不住寒风骚扰,我们赶紧回到温暖的烂板房里。
“死人沟”的晚上,不像昨天晚上那么狼狈,我们有时间做饭了,主要是花儿“掌勺”,她是“大厨”。
在用气炉煮饭的时候,花儿罕见地哼着歌,是孙燕姿的《遇见》。
淘米的时候,花儿哼着歌,“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摩挲着大米,仿佛那是珍珠。
高压锅正在蒸饭,不断冒着热气,就像一个有烟雾效果的舞台,花儿起身哼着歌,围着高压锅转了几圈,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蒸米饭后,花儿又轻快地切着从三十里营房带过来,已经在路上奔波了300多公里,翻过山越过岭的菜。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花儿把切菜的英吉沙小刀当成话筒来哼歌,还甩了一个眼色过来给我。
切完菜,洗锅的时候,哼着还是那首《遇见》,像打架子鼓一样,用筷子敲着菜锅和饭碗。
我不忍心打断她,默默地坐着,看着。
我内心愉悦。
花儿做好了饭菜,我们开吃。
我就着辣椒细嚼慢咽,充分搅拌食材和辣椒,将食材的芳香嚼出来,不轻易吞下去,生怕暴殄天物。
在死人沟,“鬼一样”的地方,吃到花儿做的香喷喷饭菜,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我忍不出说:“好好吃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花儿回应:“是吗?听说好吃,好开心。”
“亲爱的,来,亲一个。”
“你嘴里都是油。赶紧吃,要不一会凉了。”
我一边嚼着饭菜,一边说:“我是忍不住,忍不住想亲你一个啊。”
“肉不肉麻,大胡子他们还在旁边呢。”
“我管他们在哪呢”
“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压抑不住地说:“这是海拔5130米的死人沟的晚饭,我们自己做的,多香啊。”
“我也觉得的好吃,哈哈。”
吃着饭,嚼着菜,我莫名哽咽着。赶紧低头装着扒饭,没被花儿看到。
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了,说不出来。
这米和菜,在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的无人区路段,都被驮了300多公里了,今天才用上。我还需要说什么?没什么需要说的了。
从大红柳滩出来后,宛如经过了人间炼狱,身体一直处于高负荷状态,昨晚在管道里吃了泡面,今晚才吃上饭。
虽然是在“死人沟”,但是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