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然说道:“多谢主子指点,奴才光想着节省点小钱,差点酿成大错!”他看着我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恭敬。这种眼神以前我只在他看着九阿哥时见到过。
我对他微微一笑,说道:“秦管家每天掌管着一府的花销,自然要精打细算。若是没有秦管家的精细,这府里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钱!”
听我这么说,秦管家的眼中似有感激。
我继续说道:“秦管家若要节省些银子,不妨最后再派人去一次庄上,把易存放又比较贵的东西多拉几车来,存在府里。比如肉类,可以拉些活的牲畜来,暂时养在府里。吃的时候再屠宰,这样肉类就不必到市场上去买了。”
秦道然眼睛一亮,说道:“这主意妙啊!反正牲畜棚也都空着,用它们来养着那些牲畜再好不过了!”
“牲畜棚都空着?为什么?我们府里以前不是都养着牲畜的么?”听着奇怪,我随口问了一句。
“唉,主子您是不知道,以前本是养着牲畜的,可那次府里闹狼嚎您还记得吧?”他看了看我,似在跟我确认。
我还记得吧?呵呵,那本就是姑娘我闹的,我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那鸡飞狗跳的盛况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只不过,被九爷打屁股的疼,我也没忘。若不是被他发现了,再来两次一定更好玩!
秦道然见我要笑不笑的样子,也不知道我的心思,还以为我想起来了呢。便继续说道:“那次狼嚎,闹得我们府里人仰马翻,闹得京城谣言四起,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为防止以后再出类似事件,九爷下令,以后府里都不许养活物。我们府里每天用的肉,都在庄子里屠宰完了,再拉来。”
“扑哧”,我憋不住了,终于笑出声来。原来偶惹的祸延续到了现在。我都答应九爷不再作乱了,他怎么还下了这道令,难道对我就这么不放心?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呃,若是蛇,偶也是美女蛇!呵呵……
秦道然见我笑得诡异,便停住不说了。我忍笑摆了摆手,说道:“对不起,你继续!”
秦道然怀疑地看了看我,确认我基本还算正常,才继续说了下去:“那些原来的牲畜棚现在都空了出来,正好现在用来存些活的牲畜。特殊时期,我想九爷不会怪罪违了他的令的。”
我说道:“若是九爷要说什么,你就说是我说的,我敢保证狼嚎事件再不会发生,请九爷放心!”
“谢主子体恤!”秦道然眼中更多了层感激。“这么一来,我们每天要买的东西就只剩下菜和柴了,这些东西最多一天二十两银子,一个月也就是六百两,我还可以再问问八爷和十爷府里的管家,他们的庄子有没有富余的,跟他们买,一定比市场上要便宜……”
这个秦管家,我真服了他,精打细算到骨子里了!难怪九阿哥这么挥金如土的,却还是越来越富,除了因为生意做得好,这么个会算计的管家也绝对功不可没!
和秦管家从前厅出来,正巧碰到由小厮引来这里的宛平县令王言。这人已经五十余岁了,长相很普通,最有特点的是他的两道长长的眉毛、眉梢下垂,给他的面相增加了些许愁苦感。
秦管家给我们做了介绍,他用“刘福晋”来称呼我。我在管家眼里的地位已经升格了?
看王言的谈吐也不像趋炎附势之人,却为何要这么讨好九阿哥?
听他简单说了几句才明白,原来役区里包括了大阿哥和一些其他王公贵族的庄子,前两天封疫区被封后,那些府里纷纷派人来质问为什么封了自己的府里的庄子。大阿哥庄上的奴才还打了来封庄的衙役,说什么就是不让封庄。
此事正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这宛平县令学乖了,要封九阿哥的庄子前,亲自跑来请示,以免封庄不成还得罪了个贵人。
这县令不好干呢!
这个时代的北京城以中轴线为界,西属宛平县,东属大兴县。这两县又属顺天府所辖。两府县令属正六品,比全国其他地方的县令正七品要高上两级。但因为这两个县所辖的北京城到处都是王公贵族和官职大过他们的朝廷大员,哪个他们也惹不起,所以县令若想行个政令,就要看够这些人的脸色。品阶高,而实权还没有一个偏远小令的县令大。
这次封疫区就是个例子。
对这个县令我起了同情心,对于刚才以小人之心度了人家君子之腹也心存歉意。于是我对他说道:“王县令,我们九爷的庄子既在役区,该怎么办你照办就是了,只是封庄时,请给我们行个方便。”
王言听了我的话面露喜色。在这里没有受到刁难,他就要烧香磕头了,于是忙不迭地答应我一定帮忙。
我提了两点。
一是封庄前,我们府里要再到庄上去拉一些东西出来,请他给予方便。
二是请他把我们庄子单独封了,不要和其他疫区封在一起。
关于第二点,他虽不太明白,但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送走了王言,我对眉头紧锁的秦道然解释了为什么要单独封庄,不与其他疫区封在一起的原因。
所谓瘟疫是互相传染的,若是人们之间不相往来,就不大容易传染。现在我们庄子上刚开始发现疫情,如果与其它庄子杜绝往来,会阻止更多疫情传来的机会。只要对发生疫情的人家进行隔绝,也许其他大部分人家会躲过这一劫。
听完我的解释,他点头表示赞同。
另外,我要他去庄上宣布,所有人禁止喝生水,用来饮用的水都要完全煮开再喝。而且对于染了瘟疫的人的吐泄物要挖坑深埋,尸体更要严格处理。
此次疫情如果真的是痢疾或是急性肠胃炎的话,传染途径多半是饮用水。古代人大多喝生水,所以这类病传染得相当快。
我无法给秦道然他解释为什么不能喝生水,病菌的说法在那时还是闻所未闻的。我只说庄子紧靠疫区,那里的水源一定脏了,喝了脏水会染瘟疫。
秦道然答应着去了。
我做了我能做的,是否真能保住庄子上的大多数人,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对府里的事本想保持低调不插手,但瘟疫是事关人命的大事。我现在不说,将来若是整个庄子真的变成十室九空的人间地狱,我或许会良心不安!
盛夏的夜晚仍然酷热难当,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我穿着黑色的夜行服,蹲在诚郡王府书房后身的院子中。我隐身在这里已经一柱香的时间了,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的蝉鸣,周围没有其它动静。
我确认无人,便从隐身处走了出来。来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我看了看它在夜色中伸向天空的高大树冠,拿出了那套让商驭找人做的工具。它是由一个弹簧射钉枪、几根钢丝和一个衣架形的空中滑行工具组成的。
没费多大力气我就上了那棵大树,我把一根钢丝的一端捆在最粗壮也是最高的那根枝干上。另一端与射钉固定在一起,装上射钉枪,我对准了书房顶上的屋脊。
反复瞄准后,轻轻一扣扳机,射钉如箭一般的飞了出去。伴随着极轻的“叮”的一声,射钉没入屋脊中。
大树和屋脊间的钢丝绷紧了,我拽了拽,好像很结实。我把那衣架形的滑行工具套在了钢丝上。衣架形工具上的滑行扣与钢丝契合得很好,可以自由滑动,毫无阻碍。
我双手握住衣架的两端,望向对面的屋脊。从我现在的位置看下去,屋脊要矮于钢丝这一端的枝干。钢丝的坡度恰恰好,不太陡,也不太缓。既不会太陡造成滑速过快,也不会因为坡度太缓滑到中途便停止。
我深吸口气,双手握紧衣架,双脚轻轻一蹬,身子便向书房屋顶缓缓滑去。
感觉像是乘坐滑翔机。记得在商驭的宅子里试用这套工具时,商驭看得跃跃欲试的样子。从地面上看来,滑行在空中的人,应该是大鹏展翅般的潇洒吧!
我顺利地蹬上屋顶,伏身听着书房前面那四个侍卫的动静,他们仍像白天一样一丝不苟地站着,而且无声无息。
我不敢稍动,因为如此静谧的夜里,我脚下的砖瓦只要有一点响动,就会被人听到。我在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月亮悄悄露出了羞怯的笑脸,树蝉却一声不吭了。
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是四五个人走来的声音,书房前的侍卫也有了片刻放松的迹像。在这些声音背景的伴奏下,我开始一块一块地揭着书房屋顶上的瓦片。我揭开了七、八块瓦片,屋顶露出了刚好能容一人的孔洞。
我从洞口向下看去,里面果然空无一人。侍卫们的防守都集中在门前和房子周围。看来我带来的迷药是派不上用场了。
洞口的下方正对着一张大书桌,书桌后面的墙上,就悬挂着那张《芙蓉锦鸡图》。
前面传来了侍卫们换班的声音。我把一根钢索固定在屋脊上,另一端从洞口顺了下去。我戴上了商驭用最好的材料给我做的麂皮手套。
以前戴手套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指纹留在作案现场,而现在戴上它则是为了保护手掌不被钢索划伤。
我双手抓住钢索,把身子从洞口一点点地贯了下去。我的身子终于全部进入洞口,我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身子顺着钢索滑了下去,轻巧地落在了书桌上。
身后的《芙蓉锦鸡图》与我印象中的完全一致。此画为绢本设色,长约二尺三寸,宽约一尺半。画中以花蝶、锦鸡构成画面。右上方有赵佶以瘦金体字自题:“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s”的诗句,右下角除了标明作画的年份外,还有他的署名签字,即一个类似拉长了的“天”字,据说是象征“天下一人”。
我检查验证无误,便把它从墙上摘下来卷好,放在身后的背包里。刚想回到书桌上再顺着钢索爬上屋顶,却看到书桌旁靠墙角处一个青花瓷缸里放满了成卷的画轴。
三阿哥这书房守卫这么严密,一定还有很多好东西,而不会仅止于这一幅《芙蓉锦鸡图》。据说三阿哥爱作学问,他所藏书画一定不少。
我知道我又犯了偷儿的职业病。狼人总是说我见财起意,喜欢在正经目标以外再节外生枝。
有一次,我在纽约举办的一个国际珠宝展上盗一颗著名的印度粉钻,却在同一个展厅发现了一颗硕大的巴西祖母绿宝石,便见财起意,一起盗了来。一下子引来了大批的各路警察和保险公司探员。
共五拨人马同时在追踪我,搞得我狼狈不堪、精疲力尽。最终还是在我的化妆术和狼人派来的私人飞机的帮助下摆脱了那些人的追踪,为此我在他太平洋上的私人小岛上蛰伏了近一年,损失了很多赚钱的机会,可说是得不偿失。
见财起意的职业病害人不浅,可我就是不能完全克服它,现在,它又犯了!
我来到瓷缸前,拿出了一个卷轴,小心翼翼地打开,希望看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名画。
空白?!
这个三阿哥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正儿八经地放在瓷缸里的画怎么能是空白的?
我不死心,一卷一卷地打开,三阿哥还真没让我失望,连打八卷都是空白!他额娘的!我从不说粗口,今天却憋不住想骂人。
我把最后两卷拿在手里,先打哪一卷?左边的,还是右边的?要不要左右手来个石头、剪子、布?想了想,算了!为节省时间计,还是不要了!
我拆开了左边的那一卷。
啊!竟然没让我失望!画卷上有东西,是一只水墨的黑色水鸟。整个画面基本空白,只有一只玩金鸡独立的水鸟和画家签名。这水鸟眼珠紧靠上眼眶,好像在“白眼向天”,其傲慢和倔强的神态跃然纸上。
我只瞄了画一眼,就差点惊呼出声,这不是八大山人的《孤禽图》吗?后世能拍卖到三千七百万元的画此刻竟然就在我面前!
我怎能不动心?我又怎能不带走?那样怎么对得起我名偷儿的名声!
我把它卷起也放入了我的背包。唉,背包有点小,刚放了两幅画就略显拥挤了!
最后一幅画,我把它拿在手中掂量了半天。是打开还是不打?打开的话,里面如果也是如此引人入胜的名画,我该如何?包已经放不下了!如果不打,我又不甘心!画在面前怎能不打开看看?正如登山家一次又一次地冒着生命危险登山,是因为“山就在那!”,不登就不能安心。
掂量了半天,我决定,还是打开图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