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伤势好得挺快。开始虽然很疼,却终是皮外伤。小荷每天按时监督着我喝药上药,支都支不开,每次都要看着我把药喝得一滴不剩。
我有些恼,可小荷的一句“主子别让我难做”,我便只好忍气吞声。
每天趴在床上喝药涂药,对我来说是苦不堪言。不仅仅是药苦,更苦的是什么事也不能干,百无聊赖。
幸好有小荷陪我,常常跟我说些府里府外的八卦,不然,我还真是与世隔绝了。那样的话,我便离与世长辞不远了。
小荷的八卦内容五花八门。什么绮月斋的梁嬷嬷跟兰香院的孙嬷嬷打起来了,一向彪悍的梁嬷嬷却被孙嬷嬷打得脸上挂了花、什么厨房的丫环小月跟看门的小厮幽会,被檀嬷嬷罚跪池塘两端,让他们俩遥遥相对,却够不着了、什么最近风闻大阿哥府里的公鸡下蛋了、什么三阿哥府里的母猫□□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我听着这些内容,哭笑不得。古代劳动人民值得我们敬佩的不仅仅是勤劳智慧,还有他们强捍的八卦精神。
不过,一沾上胤k和府里女人的话题,小荷却惜字如金。这类话题总是被小荷“不经意”地岔了开去。她是因我与胤k的关系已成水火,怕提起他让我伤心,还是有其他事瞒着我?
其实她不必如此。
会伤心的,没人提也照样伤心;不会伤心的,天天提也无所谓。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伤不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钻在牛角尖里自寻烦恼。我从来都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泪珠儿一年四季常流的林妹妹,不过是夜里梦多一点、偶尔被噩梦惊醒而已。除此之外,我一切正常。
胤k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需要女人很正常。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小妾了,才不会去管他最近有没有去宠别的女人。小荷若因为这个原因而闪烁其辞,就更没有必要。
倒是嫡福晋和小萍先后生产的消息更让我关心。两人生的都是女孩,前后只差一天。福晋在前,小萍在后。
于是,这九爷府里终于有了大格格和二格格。
原以为府里会为此大办筵席,以示庆祝。可出乎我的意料,胤k这次很低调,别说大办筵席了,就连张灯结彩都没有。孩子满月时,只象征性地给下人发了几个红鸡蛋,应景地添些喜气而已。
嫡福晋终于成了府里第一个生孩子的女人,听说最近颇有点趾高气扬,把前几个月被冷落在别院的憋屈都吐了出来。府里的其他女人多少都受了些荼毒。其中受荼毒最多、也最不愤的要属完颜氏,所以才会有孙嬷嬷和梁嬷嬷间的战争发生。
听说最近府里这样的架没少打,可九爷却毫不理会。他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听了小荷的报告,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么心安理得地看女人为他掐架?不知是不是出了人命他九爷大人才会上心!
不过,那些都与我无关,只要我这里清清静静的就成。
嫡福晋是因为我才被发配到别院的,按理说她对我的恨是最深的,不知为何她却一直没到我这儿来耀武扬威。
十天后我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终于不用再喝那种像放了苦胆的汤药,心里还是有一点雀跃的。外涂的膏药换成了一种白色药膏。小荷说这药金贵着呢,好像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方,不知怎么被九爷挖了出来。
我对此一笑置之。真假难辨的话,我从不多费脑筋。反正现在我这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人家让用什么,就用什么好了。
“小荷,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看着刚进屋,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荷问道。
“等小五来着,他刚刚才回来。”小荷边努力把气喘匀,边说道。
我蹙起眉,“是我娘家出事了?”小五是去刘春桃家看她的父母兄弟去了,我托的他。
胤k虽答应了放人,但终究不知如何,还是要看一看才能放心。
估摸着小五快回来了,我便让小荷去门口迎他。没想小荷去了那么久。
小荷接过我递过去的水,没急着喝,却先说道:“主子别担心,一家人都还好。养了几天,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伤全好了。夫人的咳喘也轻多了。主子放心吧!”
“小荷,以后别主子,主子的叫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主子了。”
小荷却道:“您待小荷的好,小荷心里都记着呢。不管别人怎么说,您永远是小荷的主子。”
这丫头还真固执,纠正了她好几次也不听,只好随她去。
“小五为什么回来晚了?”知道胤k确实遵守了承诺,放了刘家人,我才放下心来问别的事。
听我问到小五,小荷来了精神,她说道:“小五回来的路上,经过菜市口时,看见杀头的了。据说被杀的是个大美人,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阻了路,小五因此才回来晚了。”
嗯?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地有些不安。
这个时代不是都实行秋决的么?被判斩首的人要到每年的秋天才行刑,因为秋天是万物凋零的肃杀之季,只有秋天行刑才是顺应天意。对此律法里也有严格的规定,即除了谋逆这等重罪,其他的死刑一律都在霜降以后到冬至之前这段时间执行。现在明明还没到时候,怎么会有当众斩首呢?
小荷却不知道我心里的疑惑,她的八卦广播继续滔滔不绝:“听说那美人美得不同一般,把阿哥们都引来了,去了好几个呢,就连太子都前去看了半天!”
我心里的不安在加深。连太子都去了?太子感兴趣的女子……
我坐直了身子,问道:“那女子是什么人?”
“小五离得远没有看清,不过见到了十四阿哥的长随小春子。听他说,那女子是个大盗,以前常出入京城各府的。好像叫林什么儿的,我没记住。哦,对了,听说那女子脸上有颗美人痣,长得可媚了!”
“啪嗒”,我手里的茶杯盖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是林倩儿,林倩儿被斩首示众!
林倩儿的这个结局本是意料之中,没什么可惊讶的。可是,我仍感到惊诧,因为,我这个正牌的林倩儿还活得好好的!那么,那个被斩首的林倩儿是谁?是谁做了我的替罪羊,替我这个正牌的林倩儿死了?
我瘫软在椅子里,思绪混乱,没有听到门外的嘈杂。
费了很大力气才收回神,我问道:“小荷,九爷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他。”
我的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不敢肯定。我要问问清楚。
小荷正要回答我,却听门外传来了满是不屑的话语:“哼,都被贬为奴婢了,还成天想着勾引爷,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随着话声,房门被推开,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嫡福晋栋鄂氏。
看门的两个侍卫做出拦阻的架势,却根本不敢触到任何一个女人的身子。九爷的女人,谁敢碰?所以,这一大群女人还是蜂涌而入。
可能是刚刚生产完的缘故,福晋的身体比以前胖了很多,珠圆玉润的,还长出了双下巴。可见这月子坐得不错,没少进补。
后面跟着的是小萍,她们两个身边都跟了几个丫环婆子,还有两个怀里抱着婴儿,看来是她们刚满月的孩子。
把这么小的孩子都抱来了,是显摆给我看的吗?我用眼睛扫了一圈,完颜氏、兆佳氏、朱氏、宋氏、周氏……,几乎这府里所有的女人都来了。是来看我这个曾经被九爷专宠,现在却被贬为奴婢的下堂妇的惨相的吧?
来了这么多人,我毫不意外。
我曾经夺了她们男人的宠爱,早已成了这府里所有女人的公敌。现在有我的笑话可看,嫡福晋一呼,自然是应者云集。
人之常情嘛。
可是她们忘了,现在我这个下堂妇对任何人都已经构不成威胁,她们的对手应该在她们中间。唉,愚蠢的人总是找不准目标,被人轻而易举地牵着鼻子当枪使。
面对这群来势汹汹的女人,我保持着她们进来前的坐姿,淡然而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我看她们想如何折磨我这个下堂妇出气。
“大胆!见了福晋竟敢不跪下行礼!”出声的是福晋身边的丫环。看着面熟,我心思一动,终于想起来了。她叫巧儿,是福晋的陪嫁丫头。那次她打了小荷,又被我替小荷讨还公道时打了耳光。
下跪行的是奴婢对主子的礼,巧儿在提醒我现在已经是奴婢的身份了。
我对着福晋微微一笑,说道:“福晋,九爷是贬春桃为奴,不过,也说了让春桃先养好伤再说。春桃身上有伤,不方便给福晋行礼,请福晋恕罪。”
她今天上门,本就是要来折磨我出气的,即使我恭敬地给她下跪行礼,她也不会对我心慈手软。既然怎么也躲不过这顿折磨,我又何必对她卑躬屈膝?
我不管福晋发青的脸色和巧儿被忽视的恼恨,端起那没盖的茶杯,姿态优雅地喝了口茶。我说道:“我这里简陋,福晋及各位若不嫌弃,就请随便坐。唉,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不过,福晋大驾光临,也要表示下欢迎之意。小荷,给福晋上茶。”
我这里岂止是简陋,一共就只有两把椅子,我自己坐了一把,就只剩下一把椅子了。所以,我虽热情地让了座,可这群人还是没地方坐。除了福晋大喇喇地坐下了以外,其他人仍是尴尬地站着。
我的态度昭示着我根本没把包括福晋在内的这群女人放在眼里。大概没想到我这个被贬为奴的下堂妇还能处变不惊、四平八稳地拿她们当客人“招待”,女人们一个个站在那里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福晋。
福晋开始也有些发海还芸炀驼蚨ㄏ吕础k慌纳肀叩淖雷樱械溃骸胺潘粒∫桓霰槐岬呐荆垢乙灾魅俗跃樱坏幌蛑髯用切欣瘢购襞规荆谥魅说耐纭k阏饷创蟮牡ㄗ樱俊
我唇角微翘。嗯,不错,还有那么几分嫡福晋的架势,吓吓这府里的其他女人足够,只可惜,我的胆子比其他女人要大上那么一点点。
“哟,福晋您可别气,人家可是受过爷的专宠的呢!虽然也不过是个生不出蛋来的母鸡,可人家眼里就是看不见别人呢!”说出这番话的,当然是已经下过蛋的小萍。
我心中冷笑,生不出蛋来的母鸡?这个比喻形象!胤k专宠我这么长时间,我都没生出个一男半女的,跟人家被宠幸了几次,就生出个格格的比,绝对是失败。不然,人家今天也不会抱着孩子上门来说上这么一番话。
不过小萍忘了,这里的女人里,没生出蛋来的,不止我一个。她这话怕是后患无穷。
“来人,把这个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还厚颜无耻地勾引爷的狐媚子拿下!”福晋终于发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