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给我送来了一大包细软。所谓“细软”,便是我以前做“生意”挣到的那些银票,一张不少。这些银票在我被胤k抓回来时,全被没收了。我以为我的那些“生意”全都白做了,曾为此心痛不已,没想到现在他会把这些都还给我。
还有一些就是以前我得的一些赏赐,及他送给我的宝贝和首饰,包括我在除夕宴上得的那颗黑珍珠,以及他送给我的那块据称是汉武帝戴过的玉佩。另有一件,是我偷的,后被他没收回去的那把镶了祖母绿宝石、柄端带有西洋表的匕首。我出逃时曾把这柄匕首放在我的行囊里,随身携带,足见我对它的喜爱。它既是防身利器,也可以用来看时间,不仅漂亮,还很实用。
胤k能想到把它送给我,足见他对我花的心思。可他却热衷地执行协议,一丝不苟地遵照三月之期,冷傲地放我走掉。替犹豫不决中的我,下了最后的决定。
我搞不懂他对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也许真的如他所说,他对我的关心,不过是看在我是他孩子的额娘的份上。
小荷默默无言地帮我收拾着行囊,她把衣物分门别类地放到不同的包裹里,小衣、外衣分开,特别昂贵的首饰和一般的首饰分装在两个不同的匣子里,银票和零碎的银子分包裹存放……
小荷一贯细心,她每放好一样东西,便会告诉我一声,以便于我用时好找。
她没有叹气出声,但我看得出她的眼中的叹息。她是不明白我和胤k两个早上还好好的,为何下午就张罗着分开吧?早上胤k出门前,还抱着我在我耳边戏语,弄得我面红耳赤。正巧让小荷看到,她当时偷笑着退了出去。
我无法向她解释,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只有胤k能说得清,可他跟我说了那些话后,就出府了,一直没有回来。
他,在躲着我么?
我让杨嬷嬷把两个孩子送到我的房间里。明天就要走了,现在与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我不想失去这最后亲近他们的机会。明天走了,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再看到他们。
小米如以往一般“姥窖健钡厮蹈雒煌辏槐咚担挂槐呋游枳判∈郑孟裨诩忧俊坝镅浴钡男Чs惺被挂桓鋈恕翱┛钡匦z鹄础u飧鎏煨岳止鄣暮19幼苁悄敲刺秩讼不叮皇牵恢朗チ硕钅锏男∶祝够岵换岜3终饫止劭实男愿瘢
大米并不出声,他那黑色的眸子不断地在屋里的几人脸上转来转去。我,小荷,杨嬷嬷,还有小米。他是感受到大人们的异常情绪了么?他扭头注视了一阵小米的举动,便把眼睛固定在我的脸上。看着我时,他的目光不如平时般敞亮。我尽量放松脸上的表情,对他微笑,可我知道,我此时的微笑没有什么感染力。
我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们,想把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叫声,以及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大米忽然哭了起来,这在他来说实在少见。他从来都是很少哭闹的。
我把他抱在怀里,轻声慢语地哄着,他却一点也没有住声的意思。被他带的,小米也哭了起来。人说孩子最容易受别人情绪的感染,真是不假。
我把他们两个都紧紧搂在怀中,用脸颊轻蹭着他们的小脸,自己也是泪眼模糊,脸上湿湿的,分不清这是他们的泪水,还是我自己的。
两个孩子终于哭累睡着了,我躺在他们身边,痴痴地注视着他们可爱的睡颜,不敢合眼。他们的每一声轻鼾、每一个呓语,都让我痴迷。
深深的贪恋,心酸难耐。
大米睡梦中还在皱眉,我伸手轻轻给他抚平。小米眼角仍然挂着泪花,我给她轻轻擦掉。大米身子轻颤,是做梦了么?我把他搂在怀里轻拍着抚慰。小米的小手挣出了被子,我把它慢慢放了回去……
大半夜便是这么渡过,不知到了何时,我实在忍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睡眼惺松的我,却一下子记起了今天是我离开的日子。大米、小米!我把手伸到体侧摸索……,空的!
我被惊得猛地睁开眼睛。我定定地注视着空空的床铺,没有,他们没在我身边!
我大叫,小荷跑了进来。
“怎么了?主子?”
“他们呢?大米和小米呢?”我惊慌地问道。
小荷低垂了头,小声说道:“九爷一早就让人把两位小主子送进宫去了,说是要在宜妃娘娘那里住一段日子。”
啊……
大米,小米!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最后一眼都不让我看?我们母子的缘分就这么浅么?
我手抚亲自为大米小米设计的米奇和米妮两只米老鼠布绒玩具,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胤k,你恨我离开,便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让我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么?
这惩罚好重,比你以往加诸在我身上的任何一次惩罚都更令我伤心欲绝!
我让小荷出去,一个人在房间里抚摸着孩子的小床、游泳用的羊皮项圈、床铃、拨浪鼓……
我环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思绪飘得远远的。
门外传来秦道然的声音,他告诉我车子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程。
走吧,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忘记吧,把它们都忘掉!午后的阳光、孩子的欢笑、温馨的对望、暧昧的耳鬓厮磨……
出府的路,平时觉得很长,几乎走得不耐烦,今天却如此之短。一辆不太招眼的车子停在府门前。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九阿哥府的大门,终于还是坐了上去。
车子转到府后门停了下来,商驭站在车前。
他瘦了些,面容却更显清俊,他那双如清泉静流的眸子,温雅地注视着我,低沉温润的语声,晃如仙音渺渺。
“一起走?表妹不会想抛下我吧!”
偶尔颠簸的车中,商驭坐在我的对面,默默地注视着我。有他的陪伴,对我是种安慰,可那丝隐隐的心慌,却随着车子离九阿哥府渐远,而越来越明显。我只有抱紧临出门拿起的大米和小米的两件小衣服。眼眶渐渐盈上水汽。
车子出了城门,前面不远就是京城南郊著名的陶然亭。京城的人们都在这里迎来送别,过了这里,就算出了京城的地界。
我回望高大的城门,门楼上,守城的兵士们笔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抹深蓝色的影子。
泪眼模糊中,那似乎成了胤k挺俊的身影,随着它们越来越小,又好像变成大米和小米小小的身影,他们在遥遥望着额娘离他们而去。耳边似又响起了大米和小米的哭声,那哭声竟然声嘶力竭,让我听得肝肠寸断、泪水涟涟。
“回去吧,不要走了!”对面的商驭终于出声。
回去?胤k主动开口放我,又如此积极地安排了一切,此时此刻,还能回得去么?
我抱着大米小米的衣服,默默不语。
“九爷,其实,不想你走,他,很在乎你!”商驭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似乎说得很艰难。
我抬起头,又摇了摇。他,才不会在乎我!
“他,昨天专门去找我喝酒。跟我说了放你走的事,他说,他留不住你的心,就算留住你的人,也失去了味道。他要我陪在你身边一路照顾你,他说,你孤身在外,他不放心。他说,此生有大米小米相伴,在他们的身上寻找你的影子,便也足够……”
我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迸流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若是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流泪,那,一定是爱到心尖儿去了。昨晚,他痛哭失声……”
“别说了,别说了!”我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他住了声,马车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我的啜泣声显得那么突兀。
突然,商驭撩开车帘,对着外面愤愤道:“看来,他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放了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
嗯?他在说谁?我顺着他的视线望了出去,那座绝世独立的陶然亭中,一个怀抱两个婴儿的颀长身影孤寂矗立。
泪眼模糊中,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我知道,那就是他,深藏我心底的男人----胤k。
等不到马车停稳,我便冲了下去。脚敦得有点麻,可我顾不上这些,摇摇摆摆地冲向那父子三人,把商驭的叫声抛在身后。
亭中的人默立不动,只有大米和小米高兴地叫了起来。我不顾一切地冲入亭中,想要拥抱这父子三人,却在台阶上a了一跤,一下子扑倒在胤k的脚下。
我抱住胤k的腿,泣不成声,“爷,桃儿不想走啦,桃儿离不开大米和小米,桃儿不走……”
“不走?离不开大米和小米?”意外的,头上传来他冷冷的声音。“按照我们的协议,生完后,你和孩子就没关系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爷,桃儿离不开的,不只是大米和小米,桃儿也离不开你。”我急切地打断他,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
我抬起泪眼,希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出声让我留下。
沉默,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的时候,他却说道:“可爷,要离开你!”
矣?他在说什么?怎么跟商驭刚才说的不一样?
“是的,你没听错,是爷要离开你!刘春桃,自打你一进府,心里就想着离开爷。你从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只是利用我这九阿哥府做掩护,好偷遍京城所有王府;你利用爷对你的宠爱,探知爷的藏宝密室,伺机把爷的府洗劫一空;无论爷多宠你,多迁就你,你都没有想过为爷留下。”
“……被爷抓回来后,爷一直隐忍着怒火,把你从牢中救出,费力帮你逃脱被斩首的命运,你却对爷的一片苦心毫无感念,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逃离。你只看到爷伤了你,怎么没看到你的所作所为如何狠狠地伤了爷?你一直以为爷离不开你,便不把爷的真心当回事。孩子都生出来了,你还想走!你这是把爷的真心扔在脚下肆意踩踏,你,对不起爷……”
啊?我,是如此的么?
我吃惊地听着胤k的控诉,随着他的话语,回想着我们两人的恩恩怨怨。
以前,我只在意着自己的自由和伤痛,却从没想过这些。只因,一直都是他强迫着我留下,只因,他一直都是那么的强势,所以,我从没想过胤k也会有伤心和失落。我一直以为强势如他,心里是不会有多大痛苦的。即使有些不如意,也很快会为自己找补回来,那些让人痛入骨髓的深刻的痛楚,自来便与他是无缘。
可我忽略了,胤k的强势只是表面的。
他本也有颗坚韧、冷硬的心,可它已经被我软化。它那坚硬的外壳被我剥开,露出了里面最柔软的部分。柔软的心经不住刺痛和打击,它,碎了!
“……你是个无情的女人,你的心又冷又硬,无论爷如何待你,都感化不了你。所以,爷决定放弃你,忘记你。今天若不是两个孩子哭着要见你,我也不会来和你见这最后一面。你,还是走吧!我要你,离开!”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出的最后两字是那么的石破天惊,令人窒息!
我,
我伤了他了!
我伤狠了他了!
他不想再见我了,他在赶我走,他再不会原谅我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傻傻地看着他,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他后退一步,说道:“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孩子也见过你了。你我缘分已尽,各自上路,从此后会无期!”
他转过身,银灰色的袍角在我面前旋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向亭外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