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良彩音并没有启动车子,单单是安静的坐在车内,一言不发。
副驾驶的清水有沙见她没有开车的意思,也不催促,默默望着车窗外的单调场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那晚过后,这两人再也没有在私下见过面,哪怕是公共场合,也不再像曾经那样经常贴在一块。
咲良彩音打从心底感到委屈,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同时串通好了背叛自己,她就像个小丑似的被蒙在鼓里。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无数次在内心想要报复这两人,凭借脑海中的臆想入睡。
现实生活中她什么都做不到,至少让她做个那样的梦吧。
咲良彩音侧目看了一眼清水有沙,清水有沙的脸色异常平静,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愧疚,甚至让咲良彩音擅长一丝那天的事情全是她的臆想的错觉。
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深刻且悲哀的事实,无时无刻囚禁着她,使她身上那股悲哀的凄凉感,久久挥散不去。
光是与她共处在这狭窄的空间,想到身旁的女人不止一次背着自己与男友接吻上床,着实想要作呕。
最终,按捺不住心气的咲良彩音主动开口,打破围绕着两人的诡异氛围。
“你想做什么?”
“嗯?什么都不做哦,只是有些话想对neru桑说而已。”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下车。”
“如果我说不呢。”
咲良彩音捏紧拳头,强烈的负面情绪几乎快要霸占她的全身,她不明白这个女人现在来找她做什么。
如果是来炫耀就大可不必,能在结婚前看清那种男人的真面目,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只是想心平气和的想与neru桑聊聊天而已。”
咲良彩音快被气笑了,银牙紧咬,漆黑的双眸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心平气和?你要我……心平气和?”
她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偷偷和别人的男朋友维持地下情一年之久的女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要她心平气和。
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啊!
可是,咲良彩音并不打算发怒,她必须按捺自己的怒火。
或许这个女人就是特地为了来看她歇斯底里的狼狈表情,那样就输了。
咲良彩音的自尊心,不允许在她在清水有沙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眼泪也好,怒火也好,全部都得憋回去,在独自一人的夜里偷偷发泄,不可示人。
这是她仅剩的尊严,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
清水有沙望着这位一直以来像是姐姐般照顾她的挚友,她的表情虽然悲伤,却格外坚定,坚定地足以让清水有沙感到钦佩的地步。
倘若将两个人的身份呼唤,清水有沙一定不会做到像她这般随心所欲掌控自己的情绪。
清水有沙本以为,以咲良彩音的性格,她会哭闹,会发怒,会做出任何不可理喻的事出来。
看现在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咲良彩音。
忽然感到一丝落寞,清水有沙轻轻垂下了脸。
“neru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咲良彩音冷漠着脸,澹澹瞥了她一眼。
“以前的neru桑,根本不会这么冷静的啦,嗯……虽然我大致能猜想到,neru桑是在克制自己,努力让我觉得你很冷静。
但是以前的neru桑,根本就不会想这么多,只会一个劲儿的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单这方面而言,我觉得neru桑很厉害。”
咲良彩音闻言微微沉默,旋即勾起嘲讽的嘴角:“我是不是还得说句谢谢你的夸赞?”
清水有沙摇摇头:“那倒不必。”
咲良彩音冷笑了一声。
“如果是现在的neru桑,我想或许会愿意听我说的话。”
“不想听。”咲良彩音不耐烦地挥挥手,曾经那张会让她觉得可爱的脸蛋,现在怎么看怎么令她恼火。
清水有沙不为所动:“你虽然这么说,心中不也已经做好会听的打算么。”
“那是因为你赖着不下车。”
“倘若真是如此,neru桑大可以自己下车呀。”
“哈?!这是我的车,凭什么要我下去,你才是给我赶紧走啊!我难道和你很熟么?”
清水有沙本想与她闲聊,看看是否能软化咲良彩音的态度,与她预想的一样,咲良彩音丝毫没有给她好脸色的打算。联想她所作的事情,咲良彩音这样的反应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汽车内回荡着沁人的香薰气味,清水有沙半眯着双眸,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远天。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清水有沙,这段时间她也思考了很多事情,今后的规划,未来的出路,父母,朋友,喜欢的人,她已经不能再只思考自己的事情。
远处随风飘落的樱花花瓣在空中来回飞舞,在这三月的东京,樱色正悄悄席卷着这座城市。
“嗳,neru桑。”
“我呢,决定不当声优了。”
始终冷着脸的咲良彩音,一直未曾出现变化的表情,终于在此刻松动,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清水有沙。
“经历这些事情后,我总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我曾一度沉沦在那个人的怀抱里,即使知道自己正在做坏事,我却无法让自己停手。
虚假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么?倘若这份虚假能持续到我死去,那对我来说就不是虚假,而是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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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我这种做法是错的,但是没关系啊,我一点都不介意。
26岁的清水有沙一点都不成熟,幼稚,善妒,终于到最后连心灵都跟着扭曲了,最后什么都不剩。
可是,这就是我的选择。
只要从此以后能待在那个人的身边,一定任何苦难我都乐意接受的。”
“为什么……”
咲良彩音攥紧拳头,她完全不理解清水有沙的想法,从头到尾,一丁点儿都无法理解。
清水有沙浅浅地笑了,歪着脑袋:“嗯……到底是为什么呢,噗哈哈,自己都有点想不明白。”
咲良彩音认真注视着身旁的女孩儿,她的笑容看上去带着悲伤,却没有丝毫的彷徨,这份别样的觉悟令她不解,却也为之动容。
“但是呢,唯独一点我很确定的啦,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如果不让我待在那个人的身边,我这辈子一定不会幸福的。”
“待在那种人身边才会变得不幸!为什么不明白!”
咲良彩音再也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愤声怒吼。
声嘶力竭的。
即便到了现在,咲良彩音依旧是下意识地在为清水有沙着想,一个脚踏四条船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何苦让她如此。
对此,清水有沙的笑容逐渐落寞起来:“嗯呐,对neru桑来说确实如此,所以我才很羡慕neru桑呀。”
“能够坚守原则与底线的人,我一直都很憧憬那样的人啊,可我却做不到那样的事。
neru桑你也一定打从心底瞧不起我吧,我知道的。
说到底,清水有沙就是这种程度的女人,所以才会以那样卑劣的手段来伤害你。”
“…………”
咲良彩音安静地听着清水有沙的独白,除了沉默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连她自己都尚处于在需要人来安慰的阶段,她又哪来的余力去操心别人的事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清水有沙,是伤害她的元凶之一。
即便如此,咲良彩音还是想要说出她的看法。
“他……不是值得你这么做的人。”
“值得的呀。”
不同于咲良彩音颤抖的声音,清水有沙的声音不带有任何一丝犹豫,笃定地叫人不解。
“对我来说,是值得的。”
“…………”
咲良彩音注意到了,注意到清水有沙与自己之间的决定性差异。
清水有沙并不是不明白自己至今为止的行为代表着什么,她已经到了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遇见那个男人,或许有过被温柔以待的时期,曾经也坚信过自己能与那个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这与咲良彩音的论调,相差胜远。
她可以接受谈过恋爱的男人,可以接受离过婚的男人,可她无法去接受一个背叛她的男人,即便她曾天真的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打从心底深爱他。
而当她的信任被践踏在脚底的那一刻,咲良彩音就知道,自己该从这个梦中醒来了。
“你就,这么的离不开他……?”
“能离开的话,我早就离开了。”
咲良彩音不停晃着脑袋:“我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么?”
“……什么意思?”
“neru桑同他相爱的时间,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久,我至今还记得neru桑那晚的模样,爱他爱到骨子里去的neru桑,真的能就此与他划清界限么?”
面对清水有沙的询问,咲良彩音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那你要我怎么做?难不成要我去原谅他么?原谅一个背叛我,伤害我的家伙,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做了些什么啊!
不止是我,还有种酱和理菜酱,他甚至去欺骗她们啊!
那个答应要娶我的男人,说会用一辈子给我幸福的男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抱着与我要好的朋友,对她们说了同样的甜言蜜语。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祈之助,为什么你要这么的……这么的……”
咲良彩音红着眼眶,声音哽咽,捏紧的拳头不停敲着自己的大腿,光是回忆与他度过的点点滴滴,便几乎令她窒息。
脑海中全是他温和的笑脸,真挚的眼神,当时那浓浓的情意,如今化作带有倒刺的利刃,一下又一下的捅穿她的心脏。
清水有沙沉默着垂下脸庞:“抱歉,我没有想要惹你生气的打算。”
“我没有生气!你心中怎么想的关我屁事!呜……你也好,他也好,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啊!”
她还是落泪了,在心中责骂着自己不争气,如此轻易的就让泪水落了下来。
想要故作潇洒也好,不屑一顾也好,全部只是她的表象,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被披露在清水有沙面前,纵然令她难堪,却也没有将泪水憋回去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哭吧,像头受伤发疯的野兽,在雨夜中奔跑的野兽,留下满地的血,给予这世间最不甘的咆孝。
一旁的清水有沙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只觉得浑身无力,心中升起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悲恸,那个一直自诩姐姐的咲良彩音,此刻宛如被丢弃在荒野的幼犬,声嘶力竭地呼救着。
可是清水有沙不能哭,在咲良彩音面前,她甚至没有哭泣的资格,这是她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一旦在这里掉了眼泪,咲良彩音说不好还会反过来安慰她。
即便她满口说着冷澹的话,可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炙热如火的咲良彩音,人的内核并不是如此简单能够改变的,尤其是咲良彩音这样天真而单纯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咲良彩音渐渐停下了哭声,掰过后视镜,看着镜子里哭得双眼通红的自己,咲良彩音吸了吸鼻子,继续摆出一副倔强的脸。
清水有沙递出自己的手帕,咲良彩音没有搭理她,抽了几张纸巾,狠狠擤了一把鼻涕,微微下垂弯曲的鹰钩鼻通红一片,像极了马戏团小丑的红鼻子。
“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那你可以下车了,我还要去赶片场。”
“嗳,neru桑。”
清水有沙忽然提高了说话的音量,咲良彩音揉了揉哭红的眼睛,侧着脸瞥了她一眼。
“我,果然还是想和neru桑成为好姐妹。”
“不可能,给我下车。”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清水有沙摇晃着脑袋,侧过身子,双手紧紧握住咲良彩音的左手。
“放,放开我啦。”
咲良彩音试图将手抽出来,理所当然的纹丝不动。
清水有沙递来认真而决绝的眼神,宛如行走在沙漠中看见水源的旅人,既可怜,又弱小。
“如果是neru桑的话,我哪怕是继续当情人也没有关系,哪怕没有名分我也不在乎,我既不愿意离开他,又不想就这样和neru桑决裂。
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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