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参横,马蹄声清澈,滴答滴答,急而密,仿如暴风骤雨。
俩马一前一后狂奔林间山道,仿佛两把离弦之箭,快得不受控制。
明月圆而亮,斜斜挂在西侧,迎着快马,仿佛女子美颜,躲在树梢上冷冷清清而笑,隐在树梢间娇羞而媚。
皇子溪忽的勒马,盯着树梢上那轮清月竟是恍惚哀痛起来。
月再圆也难聚!!
那一句话,即便他在帐外也听得真切。
他紧紧的握着缰绳,布满血丝的眼依旧盯着那月,痛在心中如石落水般漾了开来,慢慢的,一层层的涌遍全身,痛得身子直颤。
从未想过会是这般。他编织着只属于他与她的梦,为实现那梦,他一步一步,艰难而走,那般的努力,那样压抑自己的情感……一切一切只为她,而今,在她眼中竟看到了冷漠。
无法想象那个只要看到他名字皆能嘴角含笑的女孩,久别重逢见到他,眼中竟有了冷漠。
是冷漠,那苦凄惊惧的双眼中隐含着冷漠。
心不由又是一抽,剧痛难耐。
今日乃是月圆夜,为着那个承诺,他排除万难,不远千里,违背多少人的意愿而来,竟是得到了冷漠。皇子溪的手又紧了几分,手指骨节节泛白,缰绳似也感受到那份压迫,出吱吱的残喘声。
蓝墨心一沉,策马缓缓靠近,轻轻呼了一声,“主子……”
他明白的,明白主子的苦楚。在大蓝没有几个人知晓皇子溪的底细,而他是仅有几个中最为贴身的一个。早在皇子溪在宫里时,他的父亲便被皇后安排在皇子溪身边作为谋臣,而他便成了他的伴读。
他大约如何也无法忘记那那一夜,皇子溪深夜拜访,二话不说直往他的书房。
平时他来多数找父亲商议大事,而今往他书房跑,他不觉有些诧异。
进得书房,皇子溪也不说来意,开口便直呼要酒。
皇子溪一向自制,酒只当雅兴而品,绝不多饮,更不会凭白无故要酒。
那时他便隐约觉得不安,定是出来什么乱子,便吩咐下人备酒,而后才问,“五皇子深夜造访,又那般急,是否是宫里出了事?小的去请父亲。”
“不用!”他果断阻止,顿了顿才道明来意,“今日唐突,只想找人喝酒。”
蓝墨越加不安,何等的愁事才要借酒消愁。只是皇子溪不说,他便不好多问,更何况即便他问按着皇子溪的性子,他不想说也未必会说。
他便默默陪他饮酒,一杯接着一杯的竹叶青就那样接连不断的往下灌,仿佛此乃清水,而他急需要此清水洗清罪孽般急切。到了后来,接连的杯子已不够所需,他直接举壶而饮,完全颠覆他往日的高贵沉稳。
蓝墨便再忍不住,伸手制止,道,“酒多伤身,明日还要早朝。”
闻言他不禁一震,身子忽的僵硬起来,失神喃喃,“明日……”语气略带凄苦悲凉,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是,明日。明日还要早朝。”蓝墨以为他微醉便再次提醒。
他却笑,笑得苦涩,而后又喃喃自语,“明日……”放下酒壶,酒后头一次表露真情,淡淡的眼波中忽现哀痛和无奈,他又道,“明日早朝,大蓝五皇子便会封王立室,不日便将娶丞相之女为妻。”
苦涩溢满双目,瞬间变得空洞。
蓝墨不解,此乃喜事何来苦闷?皇子溪虽受锦文帝爱惜,却因长幼有序的祖训而未被立为太子,又因南秦违训立次子大蓝便也有一波人提议废太子立皇子溪。如今皇子溪内有皇后皇上,外有丞相做后盾,又加上中间正直的武王偏爱,形势乃一片大好,为以后的谋划亦是锦上添花。蓝墨想不出此举有何不妥。
他便笑问,“那是喜事,五皇子何故愁闷?”
而他,却抬头看他,眼中哀痛剧增,一丝无奈噙在嘴角,他道,“喜事?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喜从何来……”
蓝墨更加不解,凭皇子溪的长相和身份,何等的女子不能有?他又何苦纠结于此,禀了皇上,哪家的女儿不可纳为妻妾?
他便道,“禀了皇后,纳了便是,又何苦借酒消愁。”
皇子溪越加苦涩,无奈凄苦越加浓烈,他黯淡了眼,望着酒杯才道,“何尝不想……”他低下了头,似有晶莹在眼角闪烁。他大约做梦都想,只是不能……此刻如何也不能……他黯然伤神道,“倘若要娶她,不是她死便是我亡……”他顿了顿,又凄苦自叹道,“也许,即便我亡亦不能娶她……为何,为何我是皇子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