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未换过装浅雨便禀报说有个小沙弥送了一个小包裹给她,打开便是这半柄带血的玉梳。
她一时愣住,又是脑袋一片空白。
一早起来便有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先是月儿,如今竟又是这梳子。
带血残破的玉梳……她身子颤抖,竟是有说不出的恐惧。
许是适才刺激够了,许是太多的痛累积在一起便麻木了,许是有贺修在,她便心静了,恐惧过后她便冷静下来。
这半柄玉梳到底代表了什么?!代表着生或是死?!
种种可能闪过,皆只是猜测,唯有亲眼所见才能断定!!
贺修一早便现她的异样,他柔声问,“一一,生了何事?”
一思慌忙收了玉梳,对着贺修凄苦一笑,扯谎道,“宫里有人将月儿的遗物送还给我。”
贺修的身子,经不住太多的事,她看得出来。她才答应他离开,她不能即刻反悔赶他出去,深深伤他。如若让他知晓母亲之事,他定会说一百个理由让她放心,而将所有的事皆扛下来。
只是,前方敌我不分,她不能让他冒险。
她只有自己去弄清事实真相,而此次出去便是最好的机会。
何喜的易容极其的简单,换了装,改了型,又贴上一些络腮胡子便大功告成。
即便这样,竟也无人怀疑,就那样大摇大摆的出了上台寺。层层关卡过得出奇的顺利,若在平时一思定会察觉逾常,而今,她满脑子的玉梳,却是忽略了很多。
离开上台寺,她便要求何喜去城郊山林。
何喜本不肯,时间紧迫,他们的计划精心设计过,每一个过程皆是争分夺秒的。
可一思不依,她说,“昨日才见过母亲,若长久不去,她定不会安心。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如若潜逃成功,许是皇子溪有生之年便再难相见。一思若不见她,不向她告个别,心难安,即便走了亦会回来。”
何喜听之有理,这城郊山林其实乃是出了城的,出了城便好办些,他便答应下来。
凭着记忆,一思去了那个小山村。
只是一片死寂的景象将她的心彻底击垮。
山村里死尸已然被处理过,没了踪影,可打斗的痕迹、残留的血迹依旧存在,明眼人一看便知何事。
何喜这才后悔带一思前来,看着呆若木鸡的一思,他有说不出的同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比一波猛烈,一思经历过多少的创伤他无法估量,可他知晓,对于从未得到过母爱的一思来讲,爱她的母亲有多重要,他明白。
“一思……”何喜想说些什么来劝慰她,可他现如今竟会词穷到无话可说。
一思一直僵在那里未动,她是没了勇气,没有勇气进入昨夜前去的小宅子。外面的一切已然告诉她到底生了什么,母亲皇叔已遭不测!!
其实在拿到那半柄玉梳时,她便知晓是这般的结果。她身子微微趔趄,似无力,又冷笑一声,老天果真将她所以的东西皆带走了……为证明什么?天煞孤星?还是心善便要被人欺?!
她似又回到了自高楼坠下的那刻,穷途末路,没有希望,她的笑加深,深深的冷。
“一思,我们时间不多,得赶紧赶路,别忘了,你还有贺修……”何喜见一思不语,不闹,亦没有晕厥,一阵不安。
他一直盯着她看,看她绝望的眼中闪过冷厉,见她缓缓扬起的唇角。
他记得那个笑容,是他为一思做的移植心脏。他是头一次见一个死人能有这般的笑容,微微扬起的嘴角分明是那般的美,却只令人心冷寒。那个笑,包含着太多太多的苦楚,那样不甘,悲哀又绝望……亦是这个笑容,令他彻底悔悟,令他明白自己有多肮脏,多卑劣,是他害死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上天给他机会,他会将属于她的一切都还给她,加倍还给她。见她不动,他又上前劝道,“一思,这里极不安全,你也不想贺修有个闪失是不是?”
一思愣了愣,丝丝秋风掠过,掠起她的衣衫,掠起她的,她一震,闭眼,似决定了什么,转身道,“走。”
何喜微愣,这般的一思令他担忧。见到这般的场景,她竟毫无一滴泪!!人言常说,到了极致便再无感觉,无痛,无哀,无悲,无喜,一思大约已然痛到极致,绝望到了极致!!
上了马车,他一直盯着她,他怕她有个闪失,怕她想不开,怕她与贺修才有希望便又没了希望。
一思是真痛到极致了,似从前,苦到极点便不再觉得是苦;痛到深处便只有麻木;被逼到无路可走便只有反抗。
这一切不是偶然,是必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不然不会这般巧,她昨夜才见母亲,今日便遭不测?何人所为?何人又要将此事告知她?是何目的?
她曾以为母亲活着,这个玉梳是她托人带给她报平安的。只是现在想来却再不能了。若是报平安,母亲一定会将那血迹擦掉,她一定不会让她担忧的,血迹表明受伤,她只会让她知晓她安然无恙,不会让她知晓她受伤。
血迹只是为告诉她,母亲已经死了,有人精心安排了这个局。是要给她警告?还是要她与五哥反目?
一思盯着地板上软软的毛毯,眼中忽的凌厉起来。不论哪一种目的,皆不可原谅,她亦不会让她们得逞,她不是这令人践踏的毯子,一个个亲人离去,她一一承受,可如今她现,她除了承受还可以反抗,只要那些人渣没了,只要伤害她的根源没了,她便可以救贺修。
是,她还有贺修,亦只有贺修……为了他,即便鱼死网破又如何!!
“何喜,回去,回上台寺。”她垂着眼睑,忽然冷冷命令道。
何喜一震,急忙劝说道,“一思不可做啥事,如今回去又有何用?别忘了,你还有贺修,他为你千辛万苦而来,为你他身子残破不堪,不知有多少时日,你难道要他再伤一次?”顿了顿,他又说,“听我一次,这是唯一的机会,你们离开,远走他乡,保持愉悦的心境,或许还有奇迹生。你回去入了承国后宫,便再没有机会,你难道真想嫁给皇子溪为你父母报仇?!”
一思抬眸,双眸盈盈有泪光,冷笑道,“何医生真觉得能逃出承国么?何医生觉得淳于曦比起贺修来哪个有分量?他皆不能保护我?何谈无兵无权的贺修?只是送死罢了。皇子溪不会放过一思,他弄死淳于曦,一样能弄死贺修。即便不是皇子溪,亦有其他人,得凤凰者得天下,哪个人不想要天下?此次我若走成,这传言定会再次疯传,届时,整个风潮古都皆会追杀贺修?何医生想见到这般的情景?”
何喜愣,为那一声何医生愣,为一思一翻言论而愣。
他不知一思知晓他的过去。他们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他在她面前亦没有露出半点异常,她竟能猜到他是谁。
一思一直怀疑何喜与青岚的关系,那张素描画,那声叔叔,让她有了这荒唐的想法,她只是猜测,才这般试探,见他愣神,她便确定真相。
她不知他为何而来,为何要这般帮她与贺修,只是如今这形势,只有回上台寺,让贺修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而她,便要一一讨回一笔笔血债。
只是未等何喜考虑,危险已然来临,嗖一声响,一支箭便飞了进来,铛一记定在一思身后的板上。
何喜一思皆一惊。各自撩起帘子而看,两遍忽然多出几个黑衣人来,拉弓直往车子射。外面赶车的似武功极高,箭雨乱飞,亦只是手臂上中了一箭,他嚷道,“主子,有埋伏。”
话音未落,箭又嗖嗖而来,车夫胸口又受一箭,马车晃了晃,极有反倒的趋势。
何喜乘着空挡,钻了出去,将车夫拖了回来,自己赶车。
一思惶然,直呼,“不可……”
可何喜执拗,不肯理会,眼看新一轮的攻势而来,一思大惊,便也探出身去,一切因她而起,就因她而结束。
千钧一之际,官道林间又跑出几匹马来,与原来那些黑衣人对战了起来。
来人亦是黑衣蒙面,看不清面孔,可有两人身手极快,似极了贱奴。
心中莫名一震,一思竟四处寻望,只是寻了几遍却只是失望。
何喜得空,便快马加鞭起来,直往约定的码头跑去。
忽的一不明飞行物刺中他的肩,他一痛,一手便毫无知觉,只是他依旧马不停蹄的赶着车,他只想着将一思送去码头,送还给贺修……
天慢慢暗了下来,眼前亦暗了下来,待一思缓过神来,便只觉眼前的何喜身子微颤,她一惊,试探唤了声,“何神医……”
何喜冷汗直流,艰难道,“一思,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叶青岚的主治医生……你母亲是我的暗恋情人,我喜欢她,便想给她一切……一思若不是我,前世你与贺修便可得到幸福……可是一时贪念……一思……听我的,放下一切,和贺修离开,给何喜一个恕罪的机会,前世我让你们没有了将来,这一世,别再没将来……和贺修离开,不问世事,过你们该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