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从奢侈浪费的生活重新回到节俭的生活很难。”大乐叹了口气:“爸,早说过不要每顿都吃白米饭的。”
李英俊呆呆的看着大乐:“大乐,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从那上面看来的。”大乐指着那块简易“黑”板。
原先上面贴满了李英俊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方块,自从大乐再也不收报纸以后,这种剪报小贴士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还有不少掉落丢失的。现在只有伶仃几片儿挂在上面,其中有个就是名为《消费与浪费》的小短文,顾名思义,“消费”和“浪费”就差一个字,其实也就差一步,该文批判了现在政府提倡消费、刺激消费的论调,李英俊记得最后一段就引用了“由奢入俭难”的话。
没想到大乐现在知道这么多了,进步真大呀。
李英俊很高兴,可是看着手里的五百块,他又犯愁了:“每顿吃白米饭喝免费汤,也不能算是奢侈”
二乐自告奋勇:“爸,我再去要饭吧,其实大米饭我都吃腻了。”
三乐点头。
四乐说:“我也吃腻了,一点儿也不好吃。”
五乐自从在台上说出了让全家陷入恐慌的真相,经过了庆功宴到现在,还没人有空批评他。即使这样,他似乎也察觉出了自己好像做了很“了不得”的大事,在其他四人的注视下,很不情愿的说:“我也不爱吃白米饭了。”
李英俊感动了,拍拍靠自己最近的四乐:“你们这么懂事,爸爸很高兴,可是爸爸不能让你们吃以前那种不像样的饭了。”
大乐说:“没事,又不是没吃过,也没吃出什么毛病啊。”
李英俊说:“大乐,你看看你,人家十九岁的都长那么高,你呢,又瘦又矮,营养不良,还老肚子疼,我怀疑就是以前吃那些东西把胃伤着了。你们都在长身体,必须得吃好。大乐,你要再不补充营养,就赶不上身体成长的尾巴尖儿了。”
大乐翻白眼:“废话,我不愿意吃好啊,这不是没钱了吗?”说到这里大乐目光转向五乐,恶狠狠的说:“五乐小兔崽子,我都忙昏头了,今儿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你过来。”
五乐抖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三个人怒火熊熊燃烧丝毫不同情的眼睛,知道今天是逃不过去了,乖乖向大乐那边爬过去。
李英俊把五乐拦腰抱怀里了。
“大乐,你们也别怪他了,他还小,要怪就怪我。”
“爸,你也太惯他了,现在怎么办啊?”
“我再想办法吧。”
李英俊低下头,看五乐可怜巴巴的仰着小脸眼泪汪汪的说:“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给人捐款是好事。但是做好事要量力而为,譬如捐款这件事儿吧,要看自己家里的状况才能决定捐多少,我们自己也没钱,你把钱都捐了,如果没有高露姐姐给的钱,我们明天早上就没有饭吃了。”
“哦。”五乐似懂非懂的点头。
李英俊把五百块放在篮子里,挂在桌子下面,想了想回头说:“五乐,以后没有我或者大乐的批准,你不能再动里面的东西了,知道吗?”
“知道。”五乐已经不害怕大乐揍他了,所以就有点儿心不在焉了,指着窗户外面:“下雪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这片贫民窟上,把有碍观瞻的各种垃圾破烂覆盖成一片雪白,高高矮矮错落有致。
大乐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回头眯着月牙眼笑。
“我们去打雪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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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孩子在机场路旁边荒无人迹的雪地上又跳又跑又爬又滚,头发眉毛都沾满了雪花,嘴里哈出一团团热气,脸蛋红扑扑的。他们互相丢掷雪球,叽叽嘎嘎的笑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响着。
李英俊操着袖筒蹲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看着他们玩耍好像能忘掉一切烦恼一样。
五个孩子打雪仗打腻了,开始滚雪球堆雪人。
五乐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来:“爸爸,帮我们堆雪人呀!”
李英俊站起来说:“好。”
这一天他们堆了六个雪人,有一个特别的大,其他五个稍微小点儿的围在大雪人旁边。
二乐在一个雪人身上写了一个二,表示自己。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他学,然后围着大雪人又蹦又跳。
“这是爸爸,这是爸爸!”
大乐把两只树枝插在大雪人两旁,好像两只要拥抱小雪人的胳膊。
大乐回头对着李英俊说:“这是你。”
大乐的睫毛上沾着雪花,眼睛就像深冬的井水又深又黑,薄薄的嘴唇轻轻的弯着,呼着白气。
李英俊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大乐,谢谢你。
四乐问:“爸爸,你怎么哭了。”
李英俊笑了,抹擦了一下:“爸爸不小心迷眼睛了。”
“嘁,真老土。”大乐说完了对着李英俊吐舍头。
六个人兴高采烈的回家。
李英俊抱着五乐,拉着四乐。孩子们的裤脚都湿了,幸好家里还有几块蜂窝煤。
一到贫民窟的入口,刘姐就过来了,着急忙慌的。
“英俊哥啊,你们这下大雪的天气跑哪儿去了,一个人都不在家看房子,这回完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啊?”李英俊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下雪天要看着房子。
李英俊再一看旁边,明白了,各家房子下面都堆满了从屋顶上扫落下来的雪,远远看去这一条街上,屋顶至少趴着十几个人拿着扫帚铲子在哪儿往下拨拉雪。
今儿这场雪可相当的不小,而屋子的顶是很脆弱的
李英俊冒汗了,拽着四乐就开跑。
浮现在六个人眼前的是一个折叠了的房子,屋顶就在他们的膝盖处,上面还有入冬才补上的那个有淋浴用途的洞。
大乐哭了。
“爸,都是我不好,我忘了”
李英俊愣了半天,说:“大乐,不是你的错。别着急,先去看看你翟大爷,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他们的到来对于老翟头是恰到其时的。
老翟头正在颤颤巍巍的铲雪,脚下一滑,就在六个人的注视下从屋顶一下子连翻滚带嗤溜滑到了屋檐处,两只爪子凌空挠吧了半天啥也没抓住。
正当他以为老命就要交待的时候,被李英俊抱个正着。
李英俊把老翟头放在地上,大乐和二乐娴熟的爬上老翟头的屋顶,开始往下扫雪。
“英俊啊,没有你我就完啦。”
老翟头吓哭了。
“翟大爷,我们这交情,你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别自己个儿干,你这么大年岁了,多危险。”
“我去啦,你们不在家。对了,你那房子怎么样啦?”
“没事。”
“塌了。”
李英俊和四乐几乎同时说出来。
四乐低头用脚蹭地上的雪。
大乐和二乐从屋顶蹦下来,老翟头说:“进来坐会儿。”
没想到老翟头的屋子还挺能装,七个人进去,老翟头问:“英俊啊,真塌了?”
李英俊只好苦笑:“翟大爷,您就别操心了。”
“那我哪能不担心啊,这大冬天的,你们住哪儿啊?”
“实在不行去我租的房子那边。”
“连个床和铺盖都没有,我可跟你说,水泥地那才伤人呢。我年轻那会儿在工地的时候夏天睡水泥地,现在腰腿疼的钻心,你可不能让孩子们睡地上。”老翟头拍了拍自己的床:“英俊啊,你把你屋子门板儿拿过来,支个大通铺,搁大爷屋里将就一个晚上。”
事到如今,李英俊也实在没辙了,说了声“谢谢”就去抬门板了。
李英俊在月光下看着曾经是家的废墟。
在这里第一次洗“淋浴”,第一次听大乐唱歌,第一次跟五个孩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第一次给他们生起了煤炉子烤火,第一次给他们上课
他把几个孩子的家弄没了。
李英俊咬咬牙,从刘姐门口把铁锹拿了过来,借着月色开始收拾这个折叠屋子。
屋顶的油毡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铺的,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李英俊一块一块捡起来摞在旁边。
然后就是收集长短不一的木板儿,有的钉着铁钉,有的绑着铁丝,有的甚至帮着磨损的快断了的绳子。
李英俊干的热极了,脱了外面的破棉袄,继续对着一个压在下面的木板用力抽。
一双手把那个木板上面压着的东西挪开,李英俊一抬头,看见大乐也拎着块木头,对着自己说:“爸,你也睡不着啊?”
李英俊说:“这里埋着五百块钱呢,我能睡得着嘛。”说完还四下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大乐乐了:“我就知道。”
俩人挥汗如雨,一会儿的功夫旁边木板摞了三大摞,有半人多高。
“这里是床头柜。”李英俊根据位置和散落的小物件判断。
“这里,这里。”大乐在曾经是李英俊的床上蹦,自然在床下面还有个被压成饼的铁罐。
“我们的衣服。”大乐往外搬。
最后两人一起发现了桌子,桌子面儿竟然完好无损,李英俊和大乐一起把它移开,四只手把篮子的碎渣拂开,无比珍惜的各自捏着五张百元大钞的角,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
“哇!找到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