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傅沉欢睫羽轻颤,先行转了目光。
黎诺却没注意他神色,隔绝外边寒气后,他身上血腥味更浓。她这才发现傅沉欢的衣摆已经被鲜血浸湿,浓重的颜色红的发暗。
黎诺看了傅沉欢一眼,蹲下去挽他衣角。
傅沉欢倾身去拦,“莫看了。”
黎诺不肯,揪着傅沉欢的衣角没放手,“你走这么远,肯定又伤重了。”
傅沉欢不知为何执着,“没什么,我心中有数,自是无碍才会走动。”
他知道,他的腿伤口已经崩裂,必然狰狞可怖,那般丑陋模样曾让她瞧见过,他想来总觉不堪。
以后,他不想再让这个的小姑娘看见自己这一面。
不过些许痛楚罢了,在她面前,他更愿忍痛,也要站着。
黎诺见傅沉欢坚决,只好先退一步再徐徐图之,“沉欢哥哥,你先站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下。”
“我很快,你忍耐一下啊。”黎诺边说边跑到祠堂侧面,拿了一把椅子搬过来。
安王府的东西自不必说,皆是顶好的。这椅子红木打造,分量十足十的重,黎诺身形温婉娇小,搬它过来还是会吃力。
傅沉欢见了,下意识向她的方向走去,刚迈出一步黎诺便眼尖发现,“沉欢哥哥你别过来,你的腿不能再伤了,你——乖!听话!”
老天爷啊,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哄男人。
这就是临场发挥的下场,台词简直烂到家,黎诺自己都觉得离谱。
但好在傅沉欢听话,果真没有再往前走。
月光照进窗棂,只能看见他似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神色却因为在光线阴暗而看不清楚。
黎诺将椅子放在傅沉欢身边,“沉欢哥哥,你快坐下,不要再乱动了。先休息一会缓一缓,等下……嗯……”她提议,“等下天色再晚些,我背你回去吧。”
傅沉欢神色复杂:“什么?”
他并非没听清楚,相反,每一个字他皆听得极其清楚。
“你不可以再走了,你还没有到可以用义肢的时候啊,这样走上一遍已经很伤身体了,我不能再放任你走回去糟蹋自己的身体,”黎诺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露出一个皎洁干净的笑,“你不用担心,我力气很大的,背的动你。”
是么?
傅沉欢垂眸看娇柔稚弱的姑娘,光线虽暗,但对他来说却并不影响,他的目力极佳,黑夜中视物犹如白昼。
他看的清楚,小姑娘脸颊有些红扑扑的,是因为搬椅子吃力所致。
此刻,她含笑低头,比初春枝头上带着露水的花还要娇美动人。
他心中一处极隐秘的角落,蓦然一痛。
“真是胡闹。”他轻声道。
“我才没胡闹,你这样走过来才是乱来呢,”黎诺拍拍椅子扶手,“快坐下,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处,不过这里没有药,我想想……”
话未说完,眼前
人蓦然伸手,竟扶她坐在椅子上。
他动作十分持重守礼,只碰到她一点点衣袖。
“抱歉。”
他忽然道歉,黎诺有点懵,愣愣看着傅沉欢从怀中拿出一瓶药,声音很低,“你拿着。”
黎诺若有所思接过来。
“记得涂药,我走了。”
傅沉欢浅浅弯了下唇角,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忙忙碌碌的,让他都没机会说话。
但他却只觉得她实在可爱。
他看得出来,她在拼了命的对他好。
大抵自己突然戴义肢走了路的缘故,她比平日里更疼惜、更笨拙的对他好。
目光和心思全放在他一人身上,连自己都忘了。这样的温柔,让他心中熨帖而滚烫。
黎诺才记起来,因为系统的强大外挂,也因为自己注意力太过放在傅沉欢身上,她忽略自己也“受着伤的”。
见他要走,黎诺立刻拉住他手肘:“为什么说抱歉?”
“沉欢哥哥,你根本无需向我道歉,你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更没有做错过事情。是我自愿照顾你的,也是我没有小心仔细一点才被人发现的。挨了母亲的打、在祠堂罚跪,那也是我自己的原因,你没有错。”
黎诺深深地望着他,“倒是你,不好好静养休息,跑过来给我送药做什么?你知道的,我是郡主啊,他们不敢下重手打我的,我不过是在祠堂呆一晚罢了。你走这么远,不知道会痛的么?你不知道……我会很心疼么。”
窗外,一轮宁静弯月,皎洁的光在寂夜中格外柔软。
呼啸的寒风声渐低,静悄悄的像怕惊扰了谁。
傅沉欢姿势都未变过,沉默如一尊雕塑。他们二人身高差强烈明显,她的发顶才到他的下颌。需要微微低头,才能凝视她的眼睛。
那双纯净澄澈的眼睛,比月色还要干净温柔。
“你还小,”他侧过脸,“你不知道这条路多难走。”
傅沉欢声音艰涩:“我深受皇族忌惮,从今往后,只会更加处境艰难,若你在我身边,过不上无忧无虑的日子,还会有危险。”
黎诺道:“我不怕。”
但是他怕。
黎诺又说:“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会学着护着你的。如果你不喜欢京城,我们就去北疆定居,我不怕吃苦,也无所谓是不是无忧无虑,我想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你担心的那些事,在我心中都不重要。”
但是,他却觉得,她该是用绸缎和珍珠娇养着的,她合该平安喜乐地过上一生。
傅沉欢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黎诺心中的情绪有点不稳,她不知道该怎么攻破傅沉欢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看了傅沉欢半天,黎诺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
“沉欢哥哥,你已经给过我信物了,不可以言而无信。”她举起来给他看。
她动作很温柔,收的也很妥帖,看得出十分精心珍藏。
“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是让你用来娶妻
下聘的,如果你不守信用,我就……就不还给你了。”她目光委屈,威胁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杀伤力,像是撒娇一般。
傅沉欢心底隐隐作痛,低声道:“那你就收着吧。”这是传家玉佩,便是还他,他也不会再给别的姑娘。
“我……”
“你好好保重,我就要离开安王府了,”傅沉欢的声音温和,“后面会发生一些事情,你不要害怕,也不必担心我。北漠使臣我来解决,你好好照顾自己就是。”
他的话一下子跨度太大,饶是黎诺开着挂,也被他说的愣了一愣:“沉欢哥哥……”
话音未落,傅沉欢陡然出手,速度虽快手势却柔,他轻轻在黎诺细白的颈边一点,黎诺顷刻眼皮一沉,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傅沉欢将软软倒下的姑娘稳稳接在臂弯。
他打横抱起她,她很轻,但这般轻的负重也让他的腿不堪承受,急剧惨痛。
但傅沉欢面色却未流露出任何痛楚,将黎诺小心放在背风的长桌后面,用几个蒲团垫着。末了,他的手终于轻柔覆在她的发顶,沾了些温暖后便立刻收回。
“你不用背我的,”他低声,“可我以后,却也没有福分能背你了。”
……
黎诺一晚上睡的不安稳。
睡眠条件和质量都不好,再加上心里装着事,天刚朦朦亮时她就醒了。
睁眼放空几秒,黎诺叫系统:“小石,出来。”
系统立刻答应:“姐姐,我在。”
黎诺张张嘴,她本来想既然醒了睡不着那就开始工作,抓紧分析一波,可顿了一下,觉得思绪有点乱。
昨天的事情不算少,黎诺想了一会问:“虽然傅沉欢让我收着玉佩,但是他的表情可不像是要答应娶我,倒像是下定决心要跟我保持距离。不过我觉得……他这个表现反而说明好感度是上升的,你看呢?”
系统说:“这个我不知道。我是数据辅助,涉及思想与感情需要您自己判断。”它停了一下,“不过我要汇报个事。昨天傅沉欢走后心绪波动,黑化值最终涨到40%。可以推测,他应该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包括但不限于割舍萌生的情感。”
“好,”黎诺怔忪过后,思忖道,“你那边能不能连接主系统,看看到好感度的指标?”
“可以,但是需要时间。最快也要三五天。”
黎诺琢磨着,“行,三五天不算慢。”
“昨天傅沉欢说他就要离开安王府了,这个时间和原著中差不多对得上。不过,目的上还是有些区别。”系统分析道,“原著中傅沉欢在安王府期间并无人照看,几次凶险的生死大关都是他自己硬生生挨过来的,逃离这里后,没多久就起兵造反;但现在,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书中的办法走出安王府,如果是……难道他要谋反吗?”
黎诺觉得谋反不太可能:“现在黑化值才到40%,谋反不至于,从韬光养晦转变为锋芒毕露更贴切。”
毕竟,傅沉欢本身并不是
一个恋栈权位的人。就算后来他谋反,也不是想当皇上,而是因为心中恨意滔天,只想毁灭一切。但现在还远远不到那个时候。
“好吧,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傅沉欢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啊。”
黎诺一手托着下巴:“我想想。”虽然没有数据支撑,但她觉得,傅沉欢现在,一定是动了心的。
因为动心所以逃避,这份情意就显得更加真实。她要想办法封住他的后路,让他不得不回应她的喜欢。
……
这一天,安王府炸了锅。
外边一阵一阵传来忙乱的脚步声,黎诺听得心烦,也实在好奇傅沉欢究竟用了什么理由离开。
推开门看了会儿,她叫住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小侍女。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还好,这个小姑娘长的老实,性子也老实,乖乖走过来屈膝行礼:“小郡主请问。”
“出什么事了?”
“回小郡主的话,咱们王府来了位大人,是奉皇上的旨意来接傅将军回府的。”
黎诺若有所思,“回府,回他自己的将军府吗?”
“唔……应该是。”
这个结局不意外,黎诺试着往下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让傅将军搬走啊?”
“嗯,似乎是……奴婢只听了一耳朵,”小侍女挠挠后脑勺,“那位来府上的大人说,傅将军在北疆屯兵……好像越过境线什么的……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是那大人一劝,王爷还是妥协了。”
那就是了。
原著中,傅沉欢是位不折不扣的铁血将军,正应了那句“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的古言。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在北疆留了一队前锋军。不为起兵,但求掣肘。后来他断腿后又遭皇族作践,黑化值爆满,主动挑起战争跟北漠打了两个月,吓得夏朝皇族与大臣们在京城瑟瑟发抖。但他们祈祷的奇迹不没有出现,傅沉欢将北漠这后顾之忧解决后,便毫不犹豫挥兵南下,□□。
不过,现在傅沉欢并没有黑化到那个地步,不会发动战争,只是警告——他没有更多动作,夏朝也绝不敢再轻易辱他,他·与夏朝之间,便处于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
虽然和书中理由相同,但目的却淡化许多。不过从此以后,傅沉欢的日子只会更艰难,怪不得,昨晚他会说那样的话。
正思考着,黎诺一打眼看见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他面色怒气冲冲的,由一帮小厮簇拥着往西边方向去了。
黎诺心中微沉,连忙挥挥手:“你先下去忙吧。”
等小侍女走后,黎诺看准时机偷偷溜出来,往那个方向跑去。
她一边问系统:“刚才过去那个人,是不是安王府的二公子黎玉臻?”
“是。”
黎诺加快脚步。
系统:“姐姐,什么情况啊,计划里没有这一节,你要干什么?”
“你先下线,晚点说。”黎诺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况且也没有真凭实据。她只是看黎玉臻怒发冲冠一副要找茬的样子,觉得要出事,毕竟安王妃生养出来的两儿两女,一个比一个草包。更别说,黎玉臻去的方向和傅沉欢呆的院子是同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