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最近经常呆在书房里,据王洋说爷爷是在给两个孩子想名字。曹妈妈要给爷爷送茶,我接过了茶,“妈,我去吧!”
曹妈妈立刻摇着头说,“不行,不行,你得赶紧好好休息!”
如今我在家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稀有动物得地位,仿佛我大着肚子就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妈妈,我想去给爷爷送茶,还能和他老人家聊一聊。”我执意接过茶杯,不等曹妈妈回话,我已经端着杯子往楼上走了。
我轻轻的敲了敲门,房间内传来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
“进来!”
我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爷爷正在写毛笔字,笔直的身体,铿锵有力的落笔,提笔。我心里默默的说:曹景墨,你看见了吗,爷爷好厉害啊!
爷爷抬起头看见我,手中的毛笔啪嗒往桌子上一放,对我微微笑了起来。记得刚进曹家门的时候,我是很少看到爷爷的笑脸的。我知道爷爷不喜欢我,只是迫于爱孙子的压力,不得不接受我。可现在,爷爷对我的认同,成为我心里最自豪的地方。
“爷爷,您的茶!”我把茶杯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绕过桌子,和爷爷并肩看他写的字。
“乔丫头!你应该回房间好好休息去!”爷爷看着我说。
我笑起来,“爷爷,医生说我要适当的活动,对孩子的发育才好!总躺着肯定不行。”
爷爷略微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爷爷,您的功课做好了吗?”我笑起来,也想像王洋一样,和爷爷靠的更近一些。
“什么功课啊?”爷爷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就是王洋给您留的,给您的一对曾孙子起名字的功课啊!”
爷爷恍然大悟的笑起来,“想好了,想好了!爷爷想给他们女孩子就叫熠阳,男孩就叫忆墨。”
忆墨?
爷爷缓缓提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来一个大字“忆”!那个忆字写的墨迹浓重,亢进有力,仿佛,带着浓浓的思念。
爷爷虽然没有说,忆墨的忆究竟是那个忆,可我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忆”,追忆,思念,我的曹景墨。心中有一角轰然崩塌,逐渐变成一个无底的黑洞。泪水忍不住缓缓的留下,脸侧的那道温热是那样清晰,想忽视都不行。
“爷爷,谢谢您!”
爷爷长叹一口气,端着茶杯坐了下来,“乔丫头,坐下!”
我也在爷爷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乔丫头,等孩子生下来后,如果你想离开曹家,就走吧!”爷爷垂着眼眸,慢慢的咄了口茶。
爷爷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爷爷不是已经接受我了吗?为什么如今又要赶我离开?!
我蠕蠕嘴唇,哽咽着叫了一声,“爷爷……”我想说,爷爷,别赶我走,我生是曹家的人,死是曹家的鬼。可,我苍白着脸,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爷爷抬起头,才看到我一张惨白的脸,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刻说:“乔丫头,你别误会啊!爷爷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你还这么年轻,可景墨……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待在曹家孤独终老呢?”
我缓缓松了口气说:“爷爷,我不走,即使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我这一辈子都赖在曹家了,我这一辈子都是曹景墨的老婆,谁也改变不了!我不会孤独的,我有您,有爸妈,有孩子,怎么会孤独呢?”
曾经在离开曹景墨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是准备好了要独身一辈子的。有些人,遇到了,那就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了!
爷爷看了我半天,才缓缓点头说:“乔丫头,辛苦你了!”
我赶紧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当我顶着红肿的眼睛去看小满时,王洋审视了我半天,才低声说:“又哭了!”
即使每个白天我都尽量展开笑颜,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常常忍不住掉眼泪,思念快要将我吞没了,真的快吞没了,除了流泪,我再也没有办法找到途径去宣泄心中积攒的痛苦,和那快要成灾的思念。
虽然可以骗过每个人,但,王洋,是无论如何都骗不过的。她是那样了解我。
我看着躺在床上正在酣睡的小满,抚摸着他白嫩嫩的小脸,才幽幽的开口:“刚才爷爷叫我把孩子生了时候离开曹家,所以……”
“什么?!”王洋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话音一落就要去找爷爷算账似的,我赶紧拉住了她。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开始也以为爷爷是不喜欢我,所以趁这个时候打发我走,可爷爷说,因为我还年轻,不想耽误我。他是想让我找个人再嫁!”
王洋终于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我说:“那你的意思呢?”
我笑了笑说:“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还能再嫁给谁?你觉得还有谁能代替曹景墨走进我心里?”
王洋沉默了,那暗沉的脸告诉我,她是知道结果的。
“那你真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我点点头,我相信此刻我的目光一定够坚定。
晚上吃饭时,一家人坐在餐桌前,气氛依旧是低迷的。我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筷,在家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爷爷,爸,妈,今天我想说的是,以后曹家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会去!所以请你们以后不要再说让我离开曹家的事情。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不想我一辈子一个人过,但是,除了曹景墨,我不知道我会爱上谁!曾经,我认为没有曹景墨就活不下去,可现在真的失去他了,我不是一样坚强的活着,以后,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会更坚强的!”
话音刚落,肚子里传来了几下胎动,我知道,这是他们在为我呐喊,他们也认为我的选择是对的!
从那天起,我仿佛真正的溶入了曹家,不象儿媳,反正更像是女儿了。
一个星期后,曹景墨的追悼会。那是多么凄惨的一幕,当我看到厅堂中,他的遗像时,眼前几次一片漆黑。
依然是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狭长的眼睑,漆黑明亮的双眸,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连同脸侧的那对梨涡,也若隐若现的。可是,他却已经变成了一堆灰色粉末,随着追悼会的结束,也将随风而去。
爷爷站在堂中,背脊笔直,带着浓浓的悲伤。我想说曹家人真不愧是一代老革命,即使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见他们流下一滴泪水。那些泪水早已经在无人看见时,流的一干二净。
我挺着肚子,白色的孝衣让我看起来更加苍白,我不停的对着每一个前来悼念的人鞠躬,即使身体笨拙,也不懈余力。
那天,我又见到了余澄之,她红肿着眼睛,看着我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我的脸,对我说:“娇娇,保重!”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毫无敌意的语气称呼我,和我说话。曹景墨已逝,我们两个人的恩怨情仇,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我抬头,对着她扬起一个笑容,沙哑着声音说:“谢谢!”
前来悼念的众人从没想到,本应该是一场完美的婚礼,却换成了一场悲壮的葬礼。
我看着厅堂中间的那张硕大的照片曾经的一幕幕如洪水一般朝我涌来,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的怒吼,他生气,他温柔,他痴情。他对我所有的样子都化成了一种,那就是——爱!
转眼间,我们已经爱过了这么多个春秋,我们在一起开心过,笑过,哭过,分离过,相互折磨过,也相互憎恨过。当我以为我们要开始一个全新生活的时候,他却离开了我。
婚礼结束,我又回到了曹景墨的公寓,那个到处充满着我的气息的他的公寓。我坐在卧室的床边,抱着床头那张他背着我奔跑的照片,哭的不可自抑。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是说如果,我依然还想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K大,我不会再逃避,不会再躲闪,我会迎着阳光,奔向他的臂膀,给他最灿烂的笑容。
门铃突然间响起,我疾步走出门口,我幻想门的那边站着那张熟悉英俊的脸庞,他正在焦急的等待我给他开门。
门猛然间打开,站在外边的是Lily。
心中满满的都是失望,连那开门时不自觉扬起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腿一软,我险些倒在地上。
Lily扶住我:“angle,你没事吧?”
我摇着头,开始哽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曹景墨?为什么他还不回家,为什么他连一个梦都不曾给过我?!”
Lily红了眼眶,扶住我走进房间,她轻轻的抱住我说:“angle,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我不想让这一切过去,我只想要我的曹景墨回来?!可是,我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却成了奢望。他早已化作一股青烟,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了。这就是事实!可这样的事实确是那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