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后招尽出

原来，叠阵强大的根源之一，在于即使两军缠斗，弓弩手也不会停止射箭，由于距离很近，对于敌人的杀伤是非常巨大的，而也正由于很近，射箭的命中率极高，误伤因此反而不多，纵然有一般也可以避开要害，不会致人死命。但是，强弓硬弩的威力不是白来的，拉开弓弩还需用到全身的肌肉，决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弓对臂力的消耗、与弩对脚力的消耗就更是惊人，即使是优秀的弓弩手，强弓连续射上十箭二十箭就没力气拉开了，而克敌弓这样的强弩，情况则更加严重。

本来以宋军弓弩，尤其是克敌弓的强劲杀伤力，最多射上四五轮就足以令金军不得不后撤重整队形了，那宋军的弓弩手便可以乘机恢复体力。可现在兀术却用契丹等异族骑兵当炮灰，逼他们拼命向前，宋军的弓弩手根本得不到休息，射出的弓箭也越来越稀疏无力......

吴璘的心情渐渐有些焦急起来，他想不到兀术竟完全不顾麾下将士的生死，纵然是异族，也好歹跟了他那么久，总该有点感情吧？可是现在吴璘又不能出击救援，他手下才两千骑兵，而且无论是马匹还是骑术都比金人差上一截，正面与金军对抗那是找死。而金军一万多铁骑作为督战队抱成一团，根本没有空子可钻，而若是杀向各族蕃兵的背后，则会遭到金军的两面夹击，死得只会更快......

就在这危急的时候，身处局中的虞允文却显得更为冷静，他通过旗帜下达了两个命令。没过多久，渐渐占据上风的金军官兵突然听到前上方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随后这数万金军的中段立刻响起了一片凄厉的惨嚎声，无数的巨箭从天而降，将这块地区覆盖，令其成为了血的海洋，而金军则因为大面积的混乱，出现了前后脱节的情况。

此时宋军阵中那些已经暂时无力蹬开强弩的士兵则全部手执短兵，上前死战，虽然脚步已经不再灵活，可他们依然有勇气和臂力，这些“生力军”的加入，一下子就扭转了局势，将同样已经疲惫不堪的金军打了回去。

“竟能将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都挥出来，真是了不起啊！看来我不用担心了，最后一招还没有出，就能反败为胜，不愧是虞宣抚！”，吴璘兴奋地赞叹道。而这时他也注意到兀术的那一万多女真铁骑终于再次出动了，吴璘敏锐地感觉到机会将会出现，立即下令停止修整，准备战斗。

由于和尚原等战斗中吃过床子弩的大亏，兀术后来对其作了一定的了解，深知其射过后在较长时间内将无法再次使用，而宋军的神臂弓手似乎也无法继续射出像一开始那样猛烈的箭雨，这正是他率军突进，一举将宋军击溃的大好时机。

由于目前两军已经缠斗在了一起，骑兵难以形成冲击，像“铁浮屠”那样的铁疙瘩反而施展不开。所以兀术将残存的近两千“铁浮屠”和两千多受伤的“拐子马”留下继续督战，而自己则率领约一万“拐子马”向着浴血奋战的两军狂飙过去。

“麻烦，想不到这厮会留下这么多兵马，而且还都是女真铁骑......”，吴璘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按大家战前的设想，兀术向来身先士卒，留在后方的应该是异族军队，虽然数量可能比宋军骑兵多很多，但他们战斗意志不足，吴璘这支骑兵可以凭借勇气和突袭将其击溃。

可现在兀术留在后方的军队虽然人数比吴璘当初预计的少很多，可都是女真本族精锐，战斗意志远非契丹等族兵马可比，非得硬碰硬地将其消灭才行，吴璘麾下才两千来人，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相比之下，若攻击兀术亲率的“拐子马”，势必遭到夹击，那更加是必死无疑；而督战队虽然实力应该也在本方之上，但将领能力却差得远了，而且吴璘他们还能占据先手，“铁浮屠”这种走极端的重骑兵灵活性又不好，应变能力很差，未必就一定没有胜算，所以吴璘很快就作出了决断。

“本统制决定攻击金军的后方，以乱其军心，助我主力获胜。但是那里有自金军起兵以来未尝一败的‘铁浮屠’，说是天下第一的骑兵也不为过，而我们这支骑兵刚组建没多久，兵力也不如他们，如果害怕的现在可以退出。”，吴璘激将道。

“怕个鸟！”，岳云高声叫道，“若他们是天下第一，那今天以后，这天下第一就该是我们了！”。他短短的几句话，就令这两千勇士群情激昂，少数纪律较差的家伙甚至还吹起了口哨，求战之心一览无遗，吴璘不由对岳云多看了几眼。

“金狗自南下以来造下无数杀孽，这些‘铁浮屠’为祸最大，每个人身上都有数十条人名，其中很可能还有我们的亲人，今天我们就要他们血债血偿！”，这时一位班长的话令埋藏在大家心底的仇恨迅燃烧起来，每个人都红着眼睛将兵器擦亮，然后齐刷刷地跨上了他们并不高大的战马。

这位班长本是一位秀才，因全家被害而投笔从戎加入了王彦的“八字军”，一年前又因为他冷静细致的性格而被训练成一位合格的斥候，这次卫军将仅有的骑兵集中使用，所以他这个战斗力并不出众的也被选入其中，因此获得了亲手复仇的机会。这位昔日的秀才公合上双眼，在心中默念道，“爹爹、娘亲、大姐、二姐，你们在天上好好看着吧，即使今天我苗家的香火断绝，也一定要让那些禽兽遭到报应！”

一万多“拐子马”的加入令金军士气大振，再加上督战队的威慑，即使那契丹等族的兵马也一下子变得猛如虎狼。而宋军的体力经过长时间的消耗已经大不如前，战场上的局势变得越来越被动。

再加上兀术还展现了他卓越的战术指挥能力，让那些还在与宋军缠斗的金军让开一条通道，然后以“拐子马”起猛烈的突击。由于宋军的弓弩手已经疲惫不堪，而且注意力又被眼前的敌人所吸引，前排的长枪兵独力难支，叠阵的基本阵型终于被金军撕开了一个口子......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王统制，这下就看你们的了......”，虞允文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波动，平静地对王德说道，随即大喝一声，“击鼓！”

“小伙子们，跟洒家上，让金狗瞧瞧咱们的厉害啊！”，随着王德的怒吼，一直作为预备队而没有参战的三千巨斧兵排成密集阵型迅堵住了缺口。而他们的脚步并未因此停止，反而逆势而上，迎着金军精锐的“拐子马”杀了上去。

这些巨斧兵是吴璘花了一年多时间训练出来的，虞允文和王德等人也贡献了不少力量，凝结了卫军全体上下的心血，选材自然是个个精锐，要不然也使不动份量至少也有五十斤的长斧，要知道他们每个人身上还都穿着近七十斤重的“步人甲”呢。

光有力量和装备，不过是一群莽夫，只有以对路的战法进行严格的训练，他们才能成为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劲旅。基于巨斧的特点，吴璘为其设计的战法与唐代所向披靡的“陌刀法”极为类似，效果也一点不差。

但巨斧的价格却比昂贵的陌刀便宜得多，相关武技的训练难度也低很多（重心靠前的巨斧只要碰到人，不死也残废，而陌刀如果只是刀面碰到，是没有多大杀伤力的。从这一点来看，历史上唐代威风八面的陌刀被淘汰其实是必然的，有效而不昂贵的兵器永远是军队装备的主流。），可以说是性价比很高的一种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