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对（下）

结果，被俘的北宋宗室大臣女眷们继续遭受着非人的虐待和侮辱，而南宋与金国之间的仇恨也越来越深（注1）......

这时的粘罕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觉有些疑惑，“可现在两国之间仇怨已深，再说现在宋军日强，就算我们放下身段向他们求和，人家也未必会接受吧？”

“国家之间只有利益，没有仇恨，何况目前我大金国的军力依然远在宋军之上，他们以前之所以殊死战斗，只不过是因为我们不接受他们求和罢了。现在若我们大金国透出一点愿意谈和的风声，他们还不得乐坏了？”，撒离喝不以为然地讥嘲道，“而且这样一来，还可以加剧宋人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矛盾，对我们大金国是非常有利的。如果南边主战派实力太强而不肯上钩的话，左副元帅说了，不妨给他们一点好处，比如将齐国的部分土地还给他们......”

“什么？万万不可，这些土地都是我们大金国的勇士们流血流汗换来的，怎么可以白白送给敌人？”，粘罕一听就怒了。伪齐这个国家将被废止，他是早有预料的，因为刘豫是他粘罕当初所立，算是他的铁杆亲信，现在粘罕倒台了，刘豫自然也保不住。可是就算除去刘豫，“齐国”的土地也应该全部由金国接收，怎么能够将其交给宋人，壮大他们的实力呢？

“元帅息怒，在这件事上，末将也赞同左副元帅的主张。”，撒离喝从容说道，然后住口不言，直到粘罕面露疑惑，才再次开口，问道，“请问元帅，如果现在将军权还给您，您有绝对把握突破宋军的防线吗？”

粘罕虽然不想示弱，但他不得不承认，南宋的秦岭、淮河防线固若金汤，即使是他手掌二十万精兵，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西线的话，以粘罕的能力打赢倒是不难，可粮草供应的艰难却足以令金军付出比战斗伤亡大得多的额外损耗；中线河网密布，而且上次与之交手过的岳家军确实很强，强攻那里等于就是对拼人命，这可不是他粘罕喜欢做的事情；东线有泗州这个无懈可击的要塞城市在，即使是粘罕这样的一流名将也对此束手无策，何况就算成功渡过淮河，没有强大水师的金军还是绝无突破长江防线的可能......

“所以我们只能暂时等待，直到我们找到解决山地运粮困难和宋军水师的办法......或者，我们大金国具有全方面优势的那一天......”，撒离喝目前也只想到一种办法，那就是和宋军拼消耗，但那却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保障。

而金国虽然国土面积要大大过南宋，可人口数量却远远不足，再加上女真统治者一直将境内的汉人以及一些其他蕃族视为奴隶，随意压榨驱使，各族百姓的生产积极性之低可想而知。而作为统治阶层的那些民族又普遍不事生产，还常常会干出一些破坏生产的蠢事。在这种情况下，金国的经济实力永远也不可能赶上南宋。

“所以，我们必须一方面设法平定大漠诸蕃，一方面在国内推行汉制，全面改革，然后走当年隋朝灭陈的路子，才能最终一统天下。而这些都需要时间，所以一段和平时期对我们大金国是十分有必要的。”，撒离喝不等粘罕反驳，便继续说道，“可是，现在北南双方的实力对比与三国和南北朝时期有着很大的不同，那时北方的人口多于南方，再加上北人吃苦耐劳、英勇善战，所以从来都是北方国家一统天下。可现在南宋的人口远远多于我们大金国，即使我们改革顺利，也不可能在经济方面胜过他们。所以，我们大金国一方面要展自己的经济，另一方面还要限制南方经济的展，未来才能掌握在我们女真人的手中......”

粘罕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撒离喝，这些话显然是撒离喝自己的想法，而非鞑懒所说。虽然在撒离喝二十多岁时粘罕就已经十分看好他的前途，但粘罕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成长竟会如此之快。

其实现在的撒离喝已经快五十岁了，但粘罕其实一直都将他看成一个孩子，今天撒离喝的表现令他意识到自己也许还是太小看这个被压制埋没了太久的“年轻人”了......

而撒离喝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整理了一下思维，继续阐述道，“现在南宋的北部边疆都是易守难攻的地形，我们虽然有天下无敌的数十万铁骑，可要想强行突破他们的防线，只会损兵折将、得不偿失。可如果我们将河南还给宋人，他们的前线就会移到无险可守的中原地区......”

粘罕一下子全明白了，对撒离喝愈佩服起来，“没错，到那时我们再进攻南宋，可就要容易得多了。”

“元帅英明，但事情还没有那样简单......”，撒离喝眼中现出难得一见的傲气和自信，继续说道，“南宋得回故都汴梁，一定会全力经营，而所需人财物力，只能从江南地区调出。这样一来，江南地区的经济展势必会受到影响，而中原就算变得再怎么繁华，也是为我们大金国的勇士准备的......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我们大金国的国力将会日益强大，而南宋则必然衰败，到那时我们扫平江南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如果宋人为了面子，将国都迁回汴梁的话，那就更好了，说不定我们女真铁骑还可以再抓一次皇帝，从而一劳永逸呢！”

“想不到你竟然已经如此出色了......”，粘罕叹息道，眼神中既有欣慰，也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情绪，“老夫只剩一个问题要问，这些主张很有道理，可鞑懒这厮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小人，万一他只是利用这一路线谋取私利，却根本不会我们大金国着想，那时该怎么办呢？”

“我们大金国不乏能人，是不会让其胡来的......”，撒离喝的神态虽然颇为谦逊，但语气却异常自信。

粘罕听后长出一口气，顿时明白了撒离喝的想法，脸上也再次露出了笑容，“看来，老夫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当天夜里，粘罕服毒自尽，被软禁的银术可闻讯后悲痛欲绝，三日后病情加重，也随之离开了人世。金国目前的主政者鞑懒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开始处理伪齐这个傀儡政权。

不得不说，鞑懒虽然军事才能一般，但搞政变真是行家里手，他只是亲率几百亲兵前往开封，便兵不血刃地将刘豫父子骗出拘禁起来。不过，为了安抚伪齐的将领兵卒，鞑懒暂时维持了他们原有的官职编制而未作变动。再说，他们虽然战斗力弱一点，但好歹也是一支军队，留着作为将来和南宋谈判时的筹码也好。

尽管如此，伪齐政权倒台后，隶属于它的将领官吏还是人心浮动。他们迅分化，其中不少都不愿为金人效力，而投向了目前已经渐有起色的南宋朝廷。毕竟为伪齐效力时，他们还可以自欺欺人，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不忠于赵宋皇朝，可要他们扯下遮羞布，当彻头彻尾的汉奸，他们仅存的那点羞耻之心却不能允许。

注1：虽然南宋时期常常因为懦弱惧战而主动求和，但仇恨始终深植在南宋皇帝和士林百姓的心中，所以虽然明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历史上南宋后来依然选择了联蒙抗金，大肆杀戮金国宗室以报前仇，连金国历代皇帝的灵牌和部分尸骸也抢回去祭祖了，虽然金人当时的不识时务也是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