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返 航

轻兵营的表现令张子盖颇为感慨，因为其实就他留下弹压的那些军队，早已经不足以压制现在的轻兵营了，而那些性情凶悍的萨摩隼人即使只因为一些小过便遭到军官们的打骂，也没有半点怨言。这应该算是老实呢，还是愚蠢？

这也许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张子盖已经可以确认一点，轻兵营肯定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支强悍的劲旅。因为对一支军队来说，士兵的纪律性、服从性、勇敢与坚忍远比他们的身体条件重要得多，轻兵营的士兵普遍要比大宋士卒矮上五到六寸，可是张子盖心里很清楚，他叔父张俊麾下那些应该算是高于宋军平均水平的士卒，已经不能与眼前这支轻兵营相提并论了（不考虑装备差距的话），而他们的潜力还远未充分展现出来......

除了轻兵营的士卒，还有三千多萨摩青壮为了能够每天吃到大米饭而成为了探险队雇佣的民夫。若没有他们的辛勤工作，鹿儿岛城的建设不会如此顺利，而且在此期间他们还习惯了军事化的管理，原先略显散漫的缺陷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改观，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成为轻兵营的第二梯队。

成绩固然喜人，但支出也令人毛，萨摩兵虽然极其廉价、民夫更是只需支付饭钱，可他们加起来足有四千多人，费用再少也不会少到哪儿去；再加上基建所需的材料总价也着实不菲。这些钱当初都被好面子的詹会龙包揽了下来，而且按照当初上船前的约定，詹会龙还得向那几百名宋军士卒支付四倍薪酬，这总数就相当可怕了。詹会龙心怀忐忑地估算了一下，现即使将平清盛赠送的黄金都贪墨下来，依然不足以支付拖欠的军饷，这下可麻烦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詹会龙太过年轻，虽然仗着杰出的天赋与良好的教育，詹会龙现在的才智即使是成年人中也没几个比得上。但由于历练不够的缘故，詹会龙在办事能力与考虑问题时的周密性方面仍然颇有不足，再加上他还没有学会利用他人的力量，只是需要时才会偶尔求助，出现这样的乌龙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另外，由于年龄太小的缘故，詹会龙做事比较随性，而并非都经过深思熟虑，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但若要追究责任的话，其实远在国内的赵旉才是罪魁祸。出现今天的窘境，都怪他草率地将这一重任完全托付给詹会龙一人，而没有为其安排一个老成持重而且经验丰富的副手。张子盖虽然能力与历练都够，可他毕竟和詹会龙不属于同一个系统，有些话说起来很不方便，尽管如此，要不是两人意外地结拜了，詹会龙将连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那恐怕问题会更早地出现......

赵旉在这件事上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他将自己的例子套用在詹会龙身上，对其过分高看了，殊不知他有二十多年的前世记忆做底，詹会龙可没有。而一个孩子再怎么早慧，能力的全面性也绝不可能与大人相比，历史上的甘罗十二岁就能出色地说服吕不韦和张唐，并圆满完成外交使命，可如果让他当宰相，国家非乱套不可。

赵旉如此揠苗助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三个素质不如詹会龙的孩子都取得了卓越的成绩，所以很自然地对詹会龙产生了更大的期望。殊不知那三个人从事的都是某个领域的专项工作，与詹会龙早早被派出去独当一面完全不同，而且他们都有高人指导，而詹会龙却没有，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

另外，此前詹会龙虽然也曾表现出惊人的才智，但他基本上只干过出谋划策的工作，与亲历亲为全然不同，参谋与实际工作历来有很大的差异，即使是马谡这样的成年人都没有顺利转型，何况是詹会龙这个小孩呢？

好在詹会龙的大哥张子盖及时施以援手，说那些萨摩兵和当地民夫本来就是为了他们叔侄准备的，怎么能要詹会龙破费？于是开支一下子就省去了很多，詹会龙总算松了口气，但他也很奇怪，张子盖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的？

受不住詹会龙连番追问，张子盖最后只能说出了事实，原来早在詹会龙接到这次的任务之后不久，张俊就从他旗下的各大钱庄运来大量的铜钱，总数不下三十万贯，全都作为压舱物堆在那两艘大客舟的底舱。大宋铜钱在日本甚至是接受度过金银的硬通货，这三十万贯在日本使用，至少相当于大宋国内三百万贯的购买力，用来支付萨摩低廉的人工，实在是绰绰有余......

为了减轻如此巨额的铜钱进入日本后对当地物价的冲击，张子盖一到博多，便立刻与那些旅日宋商联系上，并拿出十万贯铜钱让他们到日本各地购买粮食运到鹿儿岛城，价格只要不高于日本平均粮价的两倍即可，多赚的就作为他们的酬劳。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这下还不拼命奔走？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被办得妥妥贴贴，如今鹿儿岛城内的存粮过三十万石，就算居民再多几倍也吃不完啊！剩下的铜钱之中，张子盖留下五万贯用于支付军饷，其余的大都换成了黄金，等不久以后回到大宋，这其中的差价想想都令人惊怖。而各项建设所消耗的材料，都是那些不需支付工资的民夫就地取材搞到的，几乎就是无本生意。

所以这趟探险之旅之中，张俊的这笔投资效率高得惊人，不但在异域完成了大规模的基建、练出了一支异国精兵（这是张子盖自己的主意，但詹会龙想当然地以为是张俊早就想好的。），而且还赚得盆满钵满，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由于除了特区以外，大宋境内的其他地区依旧禁止铜钱外流，本来将如此巨额的铜钱私运到国外，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弥天大罪。可是这次航行是赵旉一手策划的，而张俊那两艘大船以及船上的所有人和物在名义上都借给了卫王府。

到时候，如果朝廷追究此事，张俊就将赚到的钱财全部放弃，责任就落到了赵旉身上，而赵构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动手，那么此事必然不了了之。而赵旉虽然意外背了个罪名，但他白拿了上百万贯的好处又不会受到惩罚，感谢张俊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他呢？而张俊虽然损失了三十万贯，但能以此结好太子，怎么看也不亏。而假若朝廷不追究此事，那就更好了，张俊便可以顺利地吞下这笔惊人的财富。

詹会龙虽然与张俊有些来往，但内心深处对这个贪婪残暴之徒是颇为不齿的，但现在他终于现自己实在是太小看张俊了。这老东西除了人品差点，其他方面简直是人精中的人精，尤其是权力与财富的运用和转化，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詹会龙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与张子盖结拜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即使因此惹来赵旉的猜忌，也绝对是值得的。

但张子盖倒是完全真心实意地将詹会龙视作兄弟，在抵达琉球岛后詹会龙再次遇到窘境时，又是他不假思索地主动伸出援手。詹会龙不由再次审视起他的这位义兄来，在狠辣、贪财这两个方面，张子盖与其叔父别无二致，军事能力也相差无几，但张子盖的为人却要比他的叔父仗义得多，这也许是因为两人经历的差异造成的。

不过，若要论心计的话，张子盖却比他的叔父差远了，这也是他日后虽然也干出了一番了不起的事业，在官爵上却始终无法望其项背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