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火燎玉门关,万军囹圄不得还。
西北军征军司徒玉龙部已被元蒙人三面包抄,剩下一方为百尺高崖,且路途险恶,有连绵不绝的魔鬼沙城,一入夜便鬼哭神嚎,哪怕是白天,大军行进百里便会兜回原处,极其邪乎。
而守军副将杨百寻所率玉门关驻军已在那一场大火中死伤殆尽,西北军剩下的只有嘉峪关守军东方凛部。副将东方凛现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北上,在急行军七百里后穿过魔鬼沙城营救司徒玉龙,要么死守,等待朝廷援兵收复玉门关。
如果选择后者,那么司徒玉龙毫无生还可能性,但是急行军七百里后还要作战,在东方凛的部下看来也是天方夜谭。
“东方将军,现如今边疆守备兵力不足,贸然出战只有可能中了元蒙人的圈套。我想如果司徒大人在的话,一定也不允许这么冒险。”一位将领谏。
另一位将领附和道:“是也,司徒大人正是因为贸然追敌、深入腹地才遭敌人反将一军,要是可以再来,司徒将军必然不会冒险追击。”
“够了!你们知道司徒将军什么!”东方凛大怒,“他正是因为朝廷歌舞不休,圣上欲收复失地而大臣不予,百官只知享乐却不知国之将亡,如今国难当头,阴山失守、防线一度回退,玉门关大火、前线三路被围”
“是司徒将军,只有司徒将军能在前线战捷,而我们不正是因为司徒将军可以打胜仗,可以不用品尝败果才去发誓追随他、加入他的西北远征军吗?!有福大家享,现在有难了,你们却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假使司徒将军陨殁,相信他在九幽之下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缩卵的王八!”东方凛拍案而立。
军营内鸦雀无声,却突然被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
“哎!副将大人可别这样诅咒自己的上司啊~要是咒死了,我看那司徒将军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哦!”
“诶?!是是吗!”东方凛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说什么鬼话!何人在此?”
“是我,难得拿到下山许可的、未来将会成为天下第一智将的美男子任天择!”
无人注意到,说话的任天择已然进入帐内。
只听得他一收折扇,啪的一声响,众人顾盼神飞,哗然一片。
不知何时,军营议事大帐里已经闯入了三名不速之客。
立于西边的是一位身着一袭黑衣的蒙面男子,他的腰间绑着一根类似铁链的银色腰带,双眸犹如老鹰的眼睛一般犀利,目光如火如炬,若是径直盯在一人身上,怕是能直接将人杀死。
立于东边的是同样蒙面但却穿着青蓝色麻布衣裳、给人以贫穷朴素感觉的剑客。他不像西边那位一看便知道是个专精于刺杀、喜怒不显于色的杀手,他是个看起来很木讷的男子,目光柔和,毫无杀气,但身材修长,特别是那双手掌,厚茧一层叠着一层,手指看上去都比常人要长个三分。他的背上倒插着一把长剑,和他的穿着不同,剑柄的颜色非常瑰丽,粉墨以饰,如樱花、如蟠桃,颜色粉红,剑身镌刻着华丽的纹路,好似节节盛开的桃花。
而最初说话之人并没有蒙面,他站在东方凛的身后五米处,满脸笑容,一见到他的笑容就好像沐浴在和煦的春风里似的,他是个连男人碰见了都觉得俊美的男子,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是对他最好的形容,仿佛这三人里就他学到了其师傅七八分的气度。
然而就是这位持着折扇、气宇轩昂的男子任天择,说出了自己即将成为“天下第一智将”的大话,不禁让在座的各路将领们暗笑鄙夷。
“虽从未见过你们,但我知道你们是我朝百姓,而且你们并不是禁军那边派来的?”东方凛眯着眼睛,不敢确认。
任天择微微一笑,又退了一步:“啊呀呀呀我们这等草民又怎会和禁军那帮吃皇粮的大人物们扯上关系呢?哈哈,你说是不,姑娘?”
“姑娘!?”立于东边的木讷男子花诚瞪大了双眼,把东方凛自上而下仔细地打量了几番,依旧皱着眉,“不像啊”
东方凛一听这话,气之不过,本想揍认出自己性别的任天择一顿,但他一直后退,只怕自己没能攻击到反而栽在他手中,只好回身一个跨步,来到花诚身侧,一拳朝脸呼去。
说时迟那时快,花诚没逃没躲,倒是东方凛的拳头在半空停住。
“啊!”
东方凛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被某个尖锐的物体顶住,不用多想,一定是刀剑之类的利器,若此时自己再逾越一分,只怕这利器就会穿膛而过。
诸位在座将领都没看清之前立于西边的那个蒙面黑衣人是怎样在一瞬间移动到东方凛大将身后的,只是这一瞬间发生的怪事让他们再也坐不住,每个人都站起来拔出武器。
“速速从东方大将身边离开!”
蒙面人扫视了在座的将领一圈后,将自己的手指从东方凛后心移开。
居然是手指!不是刀剑!!
东方凛这才意识到,来到这儿的三人究竟有多大的潜力。
“姑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能不能先听听我的计划呢?”任天择微微一笑,将折扇打开,缓步来到议事大帐的中央沙盘,在沙盘上排兵布阵。
“集我三人之力与你们的守备大军,定可打一个翻身仗来,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
第二天夜里,月明星稀,玉门关百废待兴,关外隘口驻扎着数千元蒙军士,原本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玉门关更是被严防死守到滴水不漏的程度。
只不过,今晚潜入来的,不是雨水,而是空气,是一阵风。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是对潜入的两个黑影最好的比喻他们用鲜血润泽这片黄沙。
两个黑影在城墙上不断跳跃腾挪,每一次跳跃都有一具尸首倒下。终于,玉门关那烧黑残破的城墙上所有可见的守备都被消灭,只剩下隘口两侧驻扎的数千军士。
从高处俯瞰,只见北侧的军士已经在收拾行囊、牵出战马。
“看这样子,他们真的如大师兄所说的,从今夜出发前往司徒玉龙率部发动决战,要一举消灭他们了。”木讷的花诚也看出了所谓的端倪。
明显老三王煜更机智,“虽说如此,南侧并没有动静,这是在防范东方凛他们的部队。”
“那怎么办?分出一个人去追北面的?”花诚自知脑子不如老大老三好,所以做决定什么的,全都交给他俩。除非是他一个人执行任务,否则都会任由脑子生锈。
“如果我们不是‘天魔’的徒弟,当然不能这么鲁莽,但他们很不幸,我们就是,所以北面的那些就交给你了,二师兄。”王煜喊夜焱师傅的时候从来都不与其他两人一样,只有他喊夜焱是喊得师傅的江湖传说“天魔”。
说完,王煜就跳下玉门关城楼,奇妙的是,他还在下落的半空中时就忽然消失不见,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随后只见一道暗影“飘进”元蒙人驻扎的军帐里,开始了“润物细无声”
“师傅赐予王煜的是要离剑,凭借他的功夫,哪怕这种月明星稀光照充足的夜晚,也应当可以顺利解决掉他们。嗯那北面的那些就让我来吧,虽然暗杀他们是很难了”花诚纵身一跃,踩着城楼的边角飞奔向城北关外。
※※
遵照任天择的指示,东方凛率领守备军连夜赶路,不是往司徒玉龙所在的沙漠里行军,而是直接北上,进攻元蒙本阵!
至于任天择,他则一个人呆在嘉峪关内,好酒美人作伴,快活的不得了。
“哎,小美人,你是哪一国的公主啊?”
金发碧眼的妹子正准备喂一颗紫葡萄给任天择,她帮他剥了皮,用舌头喂进他的嘴里,“前大夏。”
“噢噢噢~好甜唔!”
突然,任天择大吐一口鲜血,面色紫黑。
只见那自称来自“前大夏”的金发碧眼妞恶毒地笑了,“本想暗杀这里的领主东方将军,不料她竟然出城去了,呵呵,看来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通报我的主人们来占领此地了!”
任天择继续呕着血,颤抖地指着大夏妞说:“你好毒你好毒啊!~”
“嗯?”蓦地,她感觉到一股恶寒从脊梁椎升起。
“小妞,你好毒啊。”同此前的技法如出一辙!
任天择仍旧躺在地上呕着鲜血,不过仔细一闻,那血的味道就如同鸡血旺一样,全然不似人血的铁锈味重,而那地上的任天择更是动了几下就停止,只有嘴还在不停的开合,发出“你好毒啊”这种机械重复的声响。
地上躺着的是人偶!
那任天择本人呢?
忽然,门外走近一个身影,他单手执剑,走到门口,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小妞儿,别弄坏了我的机关人偶们啊,你可根本赔不起啊~除非,肉偿咯。”他嘿嘿一笑,摆出一个特别的起手式。
这一起手式和话本演戏里演的无名剑客那一刺杀萧斌易的一剑起手简直一模一样。而这一起手势正是左手在前直指敌人所在,拇指和食指紧贴剑尖,右手持剑躬身如同一匹盯住目标的饿狼。
“可恶!”西洋妞显然不打算缠斗,十分果决地翻身飞跃、破窗而出。
但她所看不到的是,无论她朝着哪个方向跑,任天择的剑始终都能在左手的指引下指向正确的目标所在。
终于,似乎到了最大的“射程”,任天择勾起嘴角。
“灵犀一剑·无情索命!”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剑便燃起一层烈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咆哮而出。
将剑化为“箭”,他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此前陆皓雪便利用红焱的特性做到剑出如龙,炎龙破蓝霜之剑雨的奇招。但他改良了其师傅夜焱的“灵犀一剑·无影”,杀伤力不减,却更能顾全地形变化和保命,不用自己和剑一同“激·射”。
他被夜焱授予的剑是曹刿剑,这把剑可以在剑身燃起熊熊烈火,看起来功效只有这一个,但任天择作为大师兄却认准了这一把看上去最没特点的刺客之剑。或许,是因为论战的曹刿和他想要成为的人一样,是个智将吧。
言迟实速,曹刿剑迸射出的炎之剑气迅速突破了数面墙体、如同串肉串一样在半空中截获了目标,穿透了刺客西洋妞。
穿透了还不说,曹刿剑貌似还能将任天择拉到目标地点!
就一个刹那,任天择便从突破的墙体中穿梭而过,来到了曹刿剑的下方,接住了那个已然成为焦炭的美人儿。
“可惜啦,红颜薄命,若是这幅模样,也只能算作红粉骷髅罢了。”
※※
玉门关南侧,王煜化作一道黑影穿梭于营帐间,在熟睡的元蒙士兵脖子上割出一道道腥红的血线。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看到,明明帐外的月光那么明晃晃。
终于,巡逻的士兵回帐准备换班交接的时候发现了这一惨象,然而当他刚想惊声尖叫通报有刺客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在不知不觉间发不出声音,只能像个漏气的风管一般,便喷出鲜血,边阻塞气管,最终,他不停抓挠着喉嗓,被痛苦折磨了不久后倒在他的同伴身上。
像这位士兵一样在换班过程中被活生生割喉的还有很多。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没有察觉到敌人的所在,刚想发声就已经被宣告死亡。
如果有人能够同时暗杀数十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便是持有要离剑的影子杀手王煜。
他的刺杀技巧甚至超越了其师傅“夜天魔”夜焱,似乎他只学到了夜焱的轻功和部分内功,其他功夫都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只沾到了夜焱的皮毛
半柱香功夫不到,南侧的军士已经全部沉默。而这时,北面火光冲天,却同样鸦雀无声。
大漠里,只余下荒风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