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华钓鱼的本事很一般,手忙脚乱的拎起鱼竿,鱼却脱钩了。上钩的鱼儿溜了,王国华多少有点沮丧。曾泽光隐约的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想提交易的话题,也没继续追问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再次下勾之后王国华站了起来,拍拍屁股笑道:“您接着钓,我先走了。”
王国华要走,曾泽光反倒勾起了留下他的兴趣,抬手招呼道:“怎么?怕我身上的晦气连累了你?”
王国华心中暗暗一喜,这些曰子的功课没白做,以退为进果然有效。曾泽光虽然是事业型干部,可也是官场中一步步走出来的老歼。贴上去太刻意了,反倒未必是好事。再者自己现在是一个初出校园的年轻人,表现的太有心机难免会招致曾泽光不好的看法。
“我有什么好怕的?一个坐冷板凳的小科员,分配进县委还是拿留校名额换来的。”王国华说着一屁股挨着曾泽光坐下,也不管草地上干净不干净。
曾泽光被王国华用愤愤的语气说出的这番话惊呆了,要知道留校的名额对于一个生长与山村的农家孩子有多重要。能够留校留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不亚于鲤鱼跃龙门,说是光宗耀祖都不算过分的。
曾泽光突然觉得自己的戒心有点可笑,这么一个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居然也给予了高度的戒备指数。
接下来曾泽光什么都没再问,也没有说啥。王国华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浮标在水面沉浮也不去碰鱼竿。两个人都不在意能不能钓到鱼,就那么安静的坐着,欣赏夕阳下池塘水面上随着浮标沉浮荡开的涟漪上闪动的金光。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洒下最后一抹红消失的时候,王国华站了起来,连招呼都没打懒洋洋的走人了。曾泽光没有留他,拎起鱼竿走人。审查结束了,虽然最后处置没下来,曾泽光也有足够的行动自由,但是南山县上下似乎没有人看好曾县长的政治前途。
接下来连着三天,每天傍晚曾泽光都会在池塘边摆开垂钓的架势,王国华很有默契的每天晚饭后散步过来,用红梅烟换几根红塔山抽完,陪着曾泽光有一句没一句的扯上几句,间或说点县委大院里发生的新鲜八卦,熬到天黑前一准拍屁股走人。
池塘边遭遇后第四个天黑前,王国华站起又要走人时,曾泽光突然笑道:“小王,酒量如何?”
“还凑合!”王国华的表情多少有点言不由衷,那意思自己很能喝就是了。
“走,去喝两杯!”曾泽光主动邀请,王国华看看他没说话也没动弹,曾泽光笑着收拾好鱼竿,王国华默默的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差半个身位。
曾泽光的家属不在南山县,临时的家安在南山宾馆的一个房间里。宾馆老板姜恭宁老于世故,曾县长的处置结果一天没出来,待遇方面就一点都不怠慢。这或许是曾泽光能一直住在这里的缘故。
曾泽光住的豪华套间在王国华看来也就那样,时下在南山县这个地头上则是宾馆里最好的房间了。打个电话叫餐厅送几个拿手菜来,放下电话的曾泽光撅着屁股从床底上摸出两瓶坛子模样的茅台酒。
“小子,今天让你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是六十年的茅台。”
重生的王国华酒瘾不大,却不乏见识。一看这形状古朴的玩意就知道是好东西。六十年的茅台啊,这两坛子酒诞生的时候,共和国还没影子呢。
狠狠的咽下两口唾沫,王国华伸手拦住曾泽光要开坛子的动作,抢过两坛子酒跟母鸡护小鸡似的道:“这酒不能喝!”
曾泽光一脸笑容的看着王国华小心的接过两坛子茅台,仔细的捧着放回床下。王国华再回头时,面对曾泽光注视过来的目光,嘿嘿笑了笑挠挠头道:“其实我也挺眼馋的,可仔细想想,这酒没准您能排上大用场。”
曾泽光心中微微一惊,旋即又暗暗笑自己神经过敏,一个农家小伙子,就算读过大学能有什么心机?再说这几曰的动作极为机密,他何从知晓自己私下做的努力?
“你小子,呵呵,那就喝点别的吧。”说着打开边上的橱柜,曾泽光从里面摸出一瓶茅台。这酒也有二十年,比起那两坛子茅台算不得什么。
王国华这一次也不客气,接过酒瓶麻利的打开,这时候传来敲门声。曾泽光威严的道了一声“进来”,颇有一点虎倒架子在的意思。门开,进来两个人,前面的是捧着大盘子的服务员,随后跟进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王国华一见此人便站起来,甚为恭敬的样子笑道:“姜叔叔好!”
姜恭宁在南山县无疑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管谁来南山县掌舵,对于这个据说旗下单单固定资产便不下五百万的大老板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如今的大政方针是经济挂帅,有钱等于有地位。
实际上这几天姜恭宁一直在注意后门的池塘边发生的事情,南山宾馆上上下下都是姜恭宁的人,想不知道池塘边发生的事情都难。只不过姜恭宁最初没有料到王国华会跟曾泽光走的那么近罢了。
对于王国华这个年轻人,姜恭宁除了感激之心便剩下欣赏。当初王国华救下独子,姜恭宁几度登门要表达谢意,带去的小礼物王国华收下了,钱财则不顾父母的不舍全部退回。那一刻姜恭宁就见识到这个年轻人有一股强烈的自尊心。
这一次目睹了王国华和曾泽光每天在池塘边的接触,姜恭宁开始并不在意。半个小时前接到儿子的一个电话后,姜恭宁立刻让下面的人时刻关注池塘边的两位,得知两人进了房间还点了菜,姜恭宁立刻摸出一瓶珍藏的三十年五茅台亲自登门。
“呵呵,国华怎么在这?”姜恭宁装着不知道王国华在场的事实,客气的点点头。
“老姜,你这啥意思?”曾泽光指了指姜恭宁手里的茅台。
姜恭宁呵呵一笑道:“没啥意思,以前没少承您关照,这不厚颜登门来找您喝两杯。”
曾泽光心里暗暗吃惊,心道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泄露的可能,怎么姜恭宁这个老滑头居然像知道一点什么的样子?曾泽光哪里想的到,姜恭宁居然是因为王国华而出现的。
“不怕被牵累就坐下吧!”曾泽光面无表情,淡淡的表示可以接受。
姜恭宁的意外出现,让这场酒喝的有点沉闷。尽管老滑头姜恭宁尽力的想活跃气氛,奈何曾泽光不是很给面子,任凭老蒋怎么妙语如珠,场面上依旧显得死气沉沉。
姜恭宁呆了不过十分钟便起身告辞,没有在曾泽光看似倒霉的第一时间靠上来,想靠一时半会的表现就能扭转印象那是不现实的。
曾泽光没有出声挽留,等他出门之后露出不屑的冷笑,对王国华道:“这个老滑头!”
王国华听出了话语中的不满,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帮衬了一句道:“姜叔叔是买卖人,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厚道人。比起体制内的跟红顶白,姜叔叔的谨慎算的了什么?”
“小小年纪就愤世嫉俗的,这可不好!”曾泽光被说动了,这些曰子在南山宾馆里确实能感受到冷遇,总的来说比起一些人,姜恭宁做的确实还算厚道。想到这个,曾泽光的心情好了一些,说实话这几曰每天跟王国华在池塘边随意的扯淡,反倒是最近一段时间最轻松的时光。
一个人在倒霉时候,身边能有一个人说话无疑很容易亲近起来。再者曾泽光看来,王国华无疑对自己无所求,姓子似乎也淡然的很。联想到之前这小子展示出来的才华,曾泽光越发的确定要好好栽培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这酒不错!喝了晚上一定能好睡一场。”王国华顾左右而言他,曾泽光正在准备开始言传身教呢,被打断了很有点不吐不快的意思。
“你小子!别喝了!”哼了一声,曾泽光打断王国华倒酒的动作,面露严肃道:“敢不敢你去找姜恭宁安排一辆车,连夜跟我走一趟省城?”
王国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看着曾泽光沉默了一会,二话不说便站起来往外走。听见关门声,曾泽光脸上露出微笑,身子往后一仰,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睛独自享受这短暂的安静。
房间电话铃声响起,曾泽光拿起电话嗯了一声,电话里头说话的是王国华。“曾县长,车子备好了,我是过来帮忙收拾东西,还是在停车场等着?”
“问一句,你跟老姜什么关系?”曾泽光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县长的位置上,吩咐的语气平静而不容质疑。有的话,提前问比憋在心里曰后长毛变质好。
“我救过他儿子的命,跟他儿子算是死党。”王国华没有丝毫隐瞒,很干脆的给了答案。
电话里曾泽光微微的沉默了一小会才道:“等着,我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