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刀影如幕严严实实的罩住安久。
安久再次挽弓瞄准胖子,心中默默估算这胖子的瞬间爆发力,这将决定他躲闪的速度。这一次对方有所准备,仅仅靠瞄准不可能绝对命中,必须要预测他下一步的移动点,然后预先将箭射到那个地方,不能快不能慢。
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令她比以前更方便锁定目标,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内力运行。
隔着刀光剑影,安久紧盯着目标。
那胖子的目光十分可怖,仿佛拥有智慧,但是却一点都不像人类,整个人犹如死神手中的刀。
目标浑身肌肉忽然绷紧,整个人往右倾,这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身子所倾也不过是毫厘!
就是现在!
安久指头一松朝他右手边半尺之处射去。
胖子眼见箭矢越来越接近自己,目光一凛,陡然顿住脚步,然而即使如此,身子还是往前栽了一些,破风而来的箭矢倏然没入他的心口。
“安久!”血煞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他是出色的杀手,可也挡不住十几个武师疯了似的攻击。
安久一见得手,立即抽出藏在腰上的软剑,与血煞一起迎敌,急急道了一声,“伺机脱身!”
没有了敌首,这些人的攻击防守慢慢失去秩序,安久与血煞杀开一条血路,再次在官道上狂奔。
安久以为这些人没有人类的意识,应该还会追上来,没想到那些人发现胖子中箭之后竟然全部都停下脚步了。
两人依然不敢稍作停留,徒步疾奔十余里才停下来稍作喘息。
“我还从来、从来没一口气奔这么长路!”血煞气喘吁吁的道。
“看见城门了,我们先进城再说。”安久道。
血煞做了个深呼吸,跟着她一口气奔到城墙下。
河西县的防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人轻松的翻墙入城,直奔县衙。
黎明的前夕是最黑暗的时刻。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河西县为了省油,只有莫思归的院子里挂了一盏灯笼,正好两人一身疲惫,身上有不少外伤,便不约而同的往他院子里去。
灯笼被风拂动,不断晃动的微黄光线里有药烟徐徐飘散。
莫思归捏着烟杆坐在廊下吞云吐雾,忽闻墙畔花木窸窣,一转眼竟猛然看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在晃动的灯影下犹如刚刚从炼狱爬上来的恶鬼。他一惊。手里的折扇就要丢出去。
“是我!”安久道。
莫思归动作一顿,咂了咂嘴,“你们俩夜半不睡,搞什么名堂?”
“我们从真定府刚回来。”安久松了口气。
莫思归桃花眼微挑,“怎么成这副鬼样子?”
“遇见一拨杀手。”安久抹一把脸,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不由分说就开始对我们动手。”
血煞继续道,“那群人看上去已经没有意识,只知道杀人。不过很奇怪,其中一个胖子能够指挥他们。”
紧接着血煞把遭遇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然后问道,“是不是冯氏与李氏?”
前段时间那件大案。两个家族死了几百口人,两姓的死者,除了毒发的稚童和老人,仆役全部都是被一剑封喉。而两个家族的青壮年都失踪了。
不知内情的人觉得恐怖诡异,但是知情者很容易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家族的人体内毒性被催发之后在自己家中大开杀戒,而那些老弱承受不住毒变而死。
“八成是了。我听说冯氏的家主冯舫就是个胖子。如果真是如此,定要捉两个活的回来看看!”莫思归兴奋的双眼发亮,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睡意一下子消失殆尽,但他丝毫不在意,转头朝紧闭的门窗,问道,“你怎么看?”
屋里,是魏予之。
他很警醒,安久和血煞到县衙外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只是为了避开与安久会面才没有出来,即使莫思归问起,他也依旧装睡不予回答。
莫思归笑问,“老子身上也流着梅氏的血,我若是死了,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我不清楚《控鹤密谱》上写了什么,但可以猜到,他手里要么没有梅氏的催毒方法,要么就是留着你们有其他用处,早晚会主动来找你们。”魏予之拥被坐起,看向紧闭的门,“既然他有所求,就不需要太过紧张。”
莫思归注意到魏予之是说“他”,便问,“你知道是谁拿到了密谱?”
“也是猜测。”魏予之道。
“一般人拿到此物,最好的选择是威胁两个家族为他办事,即使是已经失势的家族,也比得到一批死物更有用?但是幕后之人很快催发了毒性,且这失去人性的杀手前往边境,走了这么远的路程不可能是无意失,而是受到召唤,区区二十几个人不可能对边防造成什么损害,那就是有人要用杀手。我想遍河北路所有有实力得到控鹤密谱并催动毒性的人,他们都没有动机这样做。我猜他们是路经此地,要前往辽国。”魏予之微作喘息,继续道,“辽国会如此行事的人只有一个耶律竞烈。”
院子里的三个人听的愣住。
“为何一定是耶律竞烈?”莫思归问。
魏予之沉默须臾,答道,“我了解他们。耶律凰吾手里有鬼影,不缺这点人手,反倒不如留在宋国给她办事更有用,对于耶律权苍来说亦是如此。辽国其他势力心心念念的是谋权,只有耶律竞烈,此人做事肆意张狂,不计代价,我不知道他与耶律权苍兄妹有什么怨仇,只隐隐感觉他行事不纯粹是为了谋权篡位。他这样行事急切且不计代价,应该是要急于做一件大事,如果”
魏予之感叹,“你这样的人,耶律权苍为什么会留你一命!”
“我大限将至,他不吝送我一个人情。”魏予之淡淡道。
他的精神力之强,伤人更伤己。只要他还活着,还能思考,这种伤害就不会断,哪怕有莫思归这样的神医守在身侧,也不过是补来补去罢了,仍旧没有几年好活。
几年,哪里足够去谋这万里山河?
魏予之抬手揉了揉眉心,慢慢躺下。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陷入沉寂。
隔了许久,魏予之缓缓睁开眼睛。彷如自语又仿佛是在预言,“耶律竞烈不会成功。”
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外奔走,耶律权苍从未显露出有什么大本事,但单看他在各个身份之间来回转换,众目睽睽之下愣是没有一个人发觉问题,还以音杀的身份隐在遍是杀手的梅氏这么多年没有暴露,就足以表明他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而且,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他卖命的呢?魏予之闲来无事回想过去,才觉出耶律权苍的手段来。
他自负聪明。可是耶律权苍把他看得清清楚楚,能用的时候要榨干他所有的利用价值,不能用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丢弃。
这么些年来,耶律权苍对他唯一的恩惠就就是最后没有杀他。
耶律权苍的御下之道在不动声色间令人按照他的意愿去行事。现在想起来,魏予之才明白自己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有一半是因耶律权苍影响之故。
他一直在摆局,浑然不知自己竟然也是他人局中的棋子。
对于魏予之来说。什么时候领悟都不算晚,至少比糊里糊涂的死去要强一些。
天色微亮。
安久洗完澡回到自己屋里。
一进屋,便察觉有些不对。但是并没有杀气,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她猛然转身。
朦胧中,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骤然闯入她的视线。
静默片刻。
楚定江低沉的声音才响起,“欢喜傻了?”
安久这才回过神来,嗷的一声扑过去,“楚定江!你来了!”
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楚定江听了,不禁弯起嘴角,紧紧抱住她。
两人静静相拥,什么话都不必多说,这份踏实的感觉已经足够。
过了好一会才分开,安久点着灯,开始道,“竟然比预计的要快,我还以为你要被梅氏和皇帝捆住一年半载才能脱身。”
“我想走就没有什么能困住我。”楚定江仔细看了一遍屋内环境,“还有一批东西在门外,等天亮让人送进来。”
“给我的东西吗?”安久问。
楚定江点头,“有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太好了。”安久坐下之后便开始说起到河西县之后的时候,“这里的人也太少了,别说军队,连捕快都凑不齐,幸亏梅氏过来了,暂时可以用用。对了我收了第一个下属,叫血煞,好像以前是你的人呢!”
“我的人只有一个。”楚定江道。
安久没有多想,随口问道,“哪个?”
楚定江看着她,笑得**,“你猜。”
安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反驳道,“不对,你是我的。”
意料之中的反应,楚定江听着舒心的弯起眼睛,“嗯。”
安久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变着法子的调戏自己,撇撇嘴,“不跟你一般见识。对了,我与你说说今晚的事情吧。”
她刚进门的时候,楚定江便闻见血腥味了,她主动提起,正好免得他询问,遂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安久便把今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嗯。”楚定江给她倒了杯水,“你去忙自己的事,不要想太多,我不是养老么,正好闲着也无聊,就交给我吧。”
“好。”安久盯着他的含笑的脸,凑近.亲了一口。
楚定江没有动,她便直接拖了板凳坐过去抱着他的脖子亲。
“阿久。”楚定江声音微哑,“我想你了。”
安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轻轻捏住,隐隐酸痛,眼眶忍不住发热,不妨就有暖暖的液体从眼角脸颊滑落。
楚定江第一次见着她泪眼盈盈的模样,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楚楚动人,懵懵的样子却令他心头发软。
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女汉子还在诧异自己竟然因为一句话就掉眼泪了,楚定江突然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安久反应过来,目光相接瞬间,就像引爆了某种东西。
辽国皇宫。
耶律权苍执灯而立,四周十几个高高的书架上面放置满满的书籍。
“你来了。”前方黑暗中有个声音道。
“国师。”耶律权苍将灯放在桌上,抬步走入黑暗,“光弩改进成功了?”
那人不答反问,“我让查的那个人,查到了吗?”
“梅十四,代号玄壬,也有人叫她安久,”耶律权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她的详细资料。”
黑暗中伸出一直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接了信之后似乎并没急着看,只叹道,“隔着疾风劲烈的悬崖准确命中移动中的目标,真是令人好奇啊。”
耶律权苍感觉他最后并不是想感叹这个,倘若真的好奇,早就有所动作了,而这两年他却只是在暗中关注着她。
“安久。”他喃喃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