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御书房。
“臣段达叩见越王殿下。”
杨侗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段达,这人长得倒一表人才,身长八尺、美须髯,相貌堂堂,但人品就不咋的了,典型的懦弱怕事,骑墙派,明哲保身型。当年,杨广让他领兵对付义军首领祁孝德、张金称,却在这二人面前常吃败仗,损失惨重,被义军讥讽为‘段姥’,后来又去征讨历山飞魏刀儿,也只是拥兵自守、耗费军粮,毫无战绩可言,当时的人都认为他是‘怯懦’。若不是还会拍几句马屁,又一直跟随杨广,这东都留守、辅政大臣的位置也轮不到他。
“起来吧!”
杨侗脑中闪过段达的资料,眼中迸出一丝不屑,但是躬着身子刚起来的段达并没有注意到。
“臣谢殿下!”段达站起身,八尺长躯,比现在还没完全发育成型的杨侗还高。
杨侗道:“卿家前来见孤,可是何事?”
段达悄悄看了杨侗一眼,见后者神色安详,便道:“臣特来请命,愿领兵出战,去战李密。”
杨侗被他勾起一丝兴趣,‘哦’了一声,道:“卿家居然还有领兵之能?”
整个东都,畏李密如虎,避战至极,他段达当真这般不自量力,想要去对付李密,还是他胸中自有涛略,这其中必有缘故。
段达老脸一红,略显不自然,道:“那个,殿下,臣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换回声誉,王世充败于洛北,李密趁势东进,据前方探子来报,其兵锋已经到了金墉城,离洛阳不过数十里,臣以为,再不挫李密威风,他必定以为我们东都好欺负,恐怕不日就会将兵来攻打。”
杨侗装作吃了一惊的模样,道:“啊!这李贼还想攻我东都?”
段达点点头,长长‘嗯’了一声,道:“正是如此,所以老臣才不顾性命安危,一心想挫李密,为我东都、为殿下,出一口恶气。”
杨侗禁不住‘哈哈’一笑,道:“卿家真是忠臣呀!即如此,明日朝堂卿家再上折子,本王与诸大臣商议一番,再作决定,如何?”
段达抱拳道:“臣遵旨。”
待段达退去之后,杨侗摸着下巴自语道:“这个段达在搞什么把戏?”
什么挫李密的威风,统统都是糊弄本王的借口,若本王还是以前的杨侗,说一定一听这话高兴起来,便答应了,可是现在本王清醒得很,什么‘不顾性命安危,一心想挫李密’,一派胡言。
莫非这段达,想和元文都争兵权?亦还是他受旁人指示?他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个什么料,去打李密,被李密狂虐还差不多。
这奸滑之徒,恐怕是在试探本王的反应。
本王也不怕你如何使手段,大局在我,明日朝堂本王就看你玩什么把戏。
想了一会儿,便将这事按下,不久,小贵子求见。
“臣叩见殿下!”
“事情查得如何?”
“臣这几天,一直暗中调查皇甫无逸手下大将席辩,颇有收获,臣发现这席辩无论如何每天都要回家向其老母问安,问其左邻右舍,都说其为孝子,有此弱点,臣以为,只要控制其母,席辩必束手就擒。”
杨侗点点头,手指在桌案上敲打一会,眼神一变,道:“今晚将席母请来宫中,本王要亲自向她问好!”
“臣遵旨。”
“记住,是请。”
要对付皇甫无逸,必须先剪灭他的羽冀,皇甫无逸除了心腹崔德本,还有几个统兵大将:席辩、宇文儒童、宇文温,以及他的儿子皇甫詹。只要先控制或消灭了这些人,皇甫无逸,就像拔光了毛的鸡一样,任凭宰割。
当天晚上,一辆马车悄悄进入内宫,席辩的老母被接了进来。
在养心殿,席母被请到了杨侗面前。
“有劳老夫人走一趟,孤乃越王杨侗。”
杨侗在她面前弯腰行了一礼。
席母一惊,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呀,殿下千金之躯,如何能对老身行礼,该是老身对殿下行礼才对。”说完便要跪倒身子。
杨侗扶住她颤颤巍巍的身子,按在椅子上,道:“老夫人勿惊,本王没有恶意,只是据闻令郎效忠于皇甫将军属下,颇有才干,故心慕之,本王爱其才,愿以左侯卫将军之位予之,但又怕令郎拒绝,所以才先请教于老夫人,到底是本王大呢,还是皇甫无逸大?”
杨侗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淡然,举止飘逸,谈吐文雅,但是词中之意,席母一听便知。
席母年约六十,双目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头脑却十分清楚,越王深夜相召,当然是为了他儿子席辩。他儿子深受皇甫无逸器重,以为统兵大将,但是杨侗的意思也很清楚,到底是我越王大,还是皇甫无逸大,你儿子到底是应该效忠越王,还是他皇甫无逸。
席母道:“我儿明辨是非,当知天下乃是杨家天下,越王乃东都之主,即是我儿之主,我儿能受殿下器重,乃是他的福份,殿下且请宽心,我儿定然知道会怎么做。”
杨侗满意一笑,道:“老夫人才是真正的明辨是非呀,席辩能有你这样的母亲,真是三生之幸,若是席将军能如老夫人所说,则实乃东都之福、本王之福,老夫人且去休息,我保证席辩日后必受重用。”
席母道:“如此谢过殿下,若是我儿有何不妥,殿下可将其召至老身面前,待老身亲自教导。”
杨侗道:“一定、一定。”
说完,便示意宫女扶席母进去休息。
“来人啦!即召席辩御书房来见。”
杨侗长袖一挥,下令之后,即回御书房。
未几,席辩来见。
“臣席辩叩见殿下。”
“席爱卿请起,爱卿可知本王为何深夜召见?”
杨侗一面打量着席辩,一面道。
“臣不知。”
席辩起身之后,又低头抱拳道。
杨侗淡淡一笑,道:“闻爱卿甚为孝顺,每日必向母亲请安,爱卿母亲可好?”
席辩一惊,抬头大胆看着杨侗,道:“殿下如何知道。”
杨侗‘哈哈’一笑,坐在主座上,道:“在本王治下,还有什么事情是本王不知道,莫非爱卿以为,本王只是个足不出宫的闲散王爷,亦或是傀儡王爷?”
席辩心头一跳,急忙道:“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
杨侗冷冷一笑,道:“本王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本王给你两条路选,一、便是替本王效命,二、便是死。”杨侗定定瞧着席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表情。
席辩不禁脑门冒汗,心惊肉跳,他早知道杨侗召见不会有好事,哪能料到居然就是生与死的选择,脑中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心一急,跪倒道:“殿下,臣本来就是大隋之臣,自然也是殿下之臣,臣不知道做错什么,居然让殿下对臣心生不满,欲制臣于死地,请殿下明鉴。”
杨侗道:“本王也不和你绕弯子,你母亲近来身体不大好,孤将他接到宫中将养几日,以宫中药材补品来滋补老夫人身体,你若是听从本王安排,则万事大吉,本王保你左侯卫将军的职位,若是不听本王,本王可不敢保证老夫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而你席辩的下场又当如何。”
闻听此语,席辩只觉胸中翻起惊涛骇浪,一下子顿变得茫然失措、身肩剧颤。
“殿下,你……你。”
杨侗冷笑一声,道:“皇甫无逸阴谋逼宫,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可惜,你们都小看本王,三天之后,本王就会铲除皇甫无逸,你若是站错了队,破家灭门旦夕将至,本王见你颇有才能,不忍见你随这叛逆之臣灰飞烟灭,故而想挽救一把,三天后,你若是替本王除掉宇文儒童、宇文温两兄弟,便是大功一件,事后非但不予追究,还会论功行赏。”
席辩脑中如同惊雷一般,震得全身麻痹,想动也动不了,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是无力开口。显而易见的就是,杨侗敢对他说这番话,就是有持无恐,他若是乖乖听话,那就一切好说,若是稍有忤逆,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还得连累老母。
席辩讷讷发呆,身子就像被点了穴似的不能动弹。
杨侗一甩衣袖,对他道:“去吧,好好想清楚,明日答复本王,小贵子,送他回去,记住,不得走漏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