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姓齐,和苏家一样是正黄旗包衣,两家是紧邻,只一墙之隔,齐永明的父亲走得早,他是遗腹子,他娘生他时难产,生下他后就大出血去了,他从小跟着他爷爷奶奶长大,不过他本人极有志气,又聪明,对军事极有天分,立志要做出番事业,好给他爷爷奶奶长脸。
苏兰芷活了几辈子,早练出一套看人的本事,看出他非池中物,另外也有自己的考量,从小没少明里暗里教他些东西,后来又塞给他一本“兵书”,内容都是她前几世看书总结出来的,有现代的练兵方法,也有游击战的精髓等,倒是让齐永明惊为天人,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其实苏兰芷只是空有理论知识,实际经验为零,说白了,她就是一纸上谈兵的主儿,结果落在不知她底细的齐永明眼中,只觉得她是难得一遇的天才,无数次惋惜她偏生是个女子,不然就可以和他一起纵横沙场建功立业。
齐永明比苏兰蕙大四岁,两人是正经的青梅竹马,从小情投意合,两家早就定了婚约,只等孩子们成人就成亲,他本人是个肯吃苦上进的,前年托人说情进了亲军营,因能力出众,两年功夫,已升至七品把总,不再是低等兵士,因他年已十九,他爷爷奶奶自是急着给他娶亲。
苏兰芷其实很无奈,家中事事都要自己做主,苏文只要有酒喝就万事不理,李氏没主意,苏兰蕙性子最像李氏,温柔太过,人怎么说她怎么做,兰蘅和兰芬年纪太小,苏杰更是个奶娃儿,现在还没断奶,都指望不上,因而家里实际上是苏兰芷当家,所以兰蕙的婚期这等大事,李氏自是要问过兰芷才敢定下。
苏兰芷想了想,兰蕙虚岁才十五,她觉得现在出嫁有些嫌早,因而不大乐意,对李氏说:“姐姐十四岁生辰都还没过,何必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永明哥又不是很大,再等一年又何妨?”
李氏为难的皱皱眉:“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永明他奶奶来找我,说永明爷爷今年身子不好,怕是熬不过冬去,想让你姐姐早些过门,也算了了老人的一桩心事。”
苏兰芷有些无奈,如此说来还真没法儿再拖,齐爷爷就永明哥一个孙子,老人家若真快不行了,还真不好不顾人家的心愿,何况若他真去了,就齐永明一个孙子,按制要守孝三年,确实有些耽误。
这么想来,婚期还真不好再推,苏兰芷只好点了头,李氏马上一脸笑容,说:“既然你答应了,回去我就给齐家一个准信。”说着又塞给兰芷一个荷包,摸着鼓鼓囊囊的,“上月我和你姐姐做的绣活换了不少钱,你一个人在宫里不容易,手中多些银钱总是好的。家里人没本事,也帮不了你多少,好歹是个心意,你别嫌少。”
苏兰芷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她这个便宜娘亲对她们姐妹几个是真好,所以哪怕苏兰芷对她十分看不惯,也愿意护着她,当下把荷包推回去,说:“我如今吃得饱穿得暖,掌事公公和善,并没有什么用钱的去处,很不必为我操心。你这点子辛苦钱,不如拿着买两块好些的布料,给妹妹们做件新衣裳,姐姐又不日要出嫁,她的嫁妆准备的如何?”
李氏有些窘迫,两只手无意识的扭着,懦懦道:“家里如今能拿出来的余钱不到四十两,置办不了什么好的,不过齐家说了,他们不在乎嫁妆厚薄”
若不是修养好,苏兰芷真想骂粗口,看看李氏小心又无辜的神情,她还只能压下火气,尽可能和颜悦色的说:“齐家不在乎,咱们却不能不讲究,齐爷爷齐奶奶都是厚道人,姐姐嫁妆简薄些,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但你让姐姐往后怎么在他家立足?永明哥如今现是七品,大小是个官,咱们不说给他添彩,总不能丢了人去。”
苏兰芷寥寥几句,李氏的脸就红了,她是给羞愧的,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倒是兰蘅明白些,帮她分辨几句:“二姐姐别怪娘,娘也是没办法,家里没个进益,只靠娘和大姐做些针线活换几个钱,能攒下那几十两银子,已是娘省吃俭用来的,并不是存心不给大姐做脸。”
苏兰芷叹口气,又揉揉兰蘅的头发:“我何尝不知道家里的境况,也并没有怪娘的意思前几年我给后街董家嫂子出了几个主意,她家生意赚了些钱,我也有些分红,为着不被爹给掏了去,埋在咱们家院子里大槐树底下,你和娘回去起出来,给姐姐置办嫁妆吧,钱虽不多,好歹能让姐姐体体面面的出门子只一点,别被爹摸去买酒喝。”
兰蘅忙答应下来,娘仨又说了几句话,就有人来催,还是带她过来的那小太监,苏兰芷忙谢过他,又一路跟着他走回景仁宫,临分别时,塞给他一把铜钱算作谢礼,那小太监一笑收了。
且说李氏和苏兰蘅回到家,兰蕙一边照看苏杰一边做着绣活,兰芬在院子里玩,看到娘亲和四姐回来,忙跑上前一头扑进李氏怀里,苏文难得没有出门,提着个酒坛子喝酒,兰蘅看到父亲这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问好,板着脸从他身旁过去,进屋抱着弟弟教他说话。
苏文黑了脸,冲李氏吼道:“瞧瞧你教的女儿,见了老子,连句话都不说,是谁给她的胆子!”
李氏瑟缩了下,就听兰蘅在屋里说:“今儿我和娘去看二姐,二姐说了,你再敢打我们,当心她生气!”李氏小心的看眼苏文,只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忙小声解释:“兰蘅头上那么大片青紫,兰芷看见了,问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存心告你状”
苏文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做老子的怕女儿,他也算是头一个,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自己的二女儿,当年他老爹在世时,拿着大棍把他打个半死,他还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没有半点收敛,可只要看到二女儿冰冷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就怯了,他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咳,你们今天去看二丫头,她可还好?在宫里没受什么委屈吧?”苏文干咳两声,问。
李氏说:“她倒是说一切都好,只是宫里哪里有家里舒服,我瞧着她都瘦了。”
苏文也就不说什么,提着酒坛子丢下一句“我出去转转”,几步就没影了。
兰蘅忍不住说:“爹又出去找地儿喝酒了吧?”
兰蕙柔柔的笑道:“四妹,爹爹如何,都不是咱们做儿女的该管的,你少说两句吧。”
兰蘅说:“大姐脾气也太好了,若不是爹乱发脾气,你又怎么会成这样?爹这般对你,我不信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怨气!”
一句话戳中兰蕙痛处,她不由红了眼眶,忙侧过头按按眼角,强笑道:“爹娘生养我一场,就是偶尔有不好处,我也只有感激的,哪里会有怨恨,四妹这话不要再说了。”
兰蘅见姐姐难受,自知说造次了,不敢再提,忙顺着转了话题:“哎呀,妹妹还没恭喜姐姐呢,今儿娘问过二姐了,你和永明哥的婚事她已经点了头,娘说,等九月就把你嫁过去呢!”
兰蕙红着脸嗔道:“什么嫁人婚事的,这话也是能混说的?仔细娘听见说你。”
李氏正好进门听了个尾巴,接口道:“兰蘅倒没胡说,我是跟你二妹提了,你二妹还让我给你办一份体面的嫁妆,不能让你被齐家人小看。你也别光顾着害羞,想要什么跟娘说一声,总是你的大事,也要听听你的意见。”
李氏性子软和没主见,但她办事能力却不差,官家小姐出身,年轻时该学的一样没拉,虽然家里没有老人坐镇,嫁闺女也是头一遭,她却并不见如何慌乱,就是有不懂的,问问左邻右舍也就齐全了,尤其是董家春妮去年才刚出嫁,她从头帮到尾,大致流程倒学了个遍。
兰蕙能有什么意见,一听李氏问她,连脖子都是红的,半晌才蚊子哼哼般说了句“一切凭娘做主”,一低头看到兰蘅用手划着脸羞她,她恼了,瞪着兰蘅看,可惜没有一点威力,看在兰蘅眼里,和抛媚眼也差不多,兰蘅嘻嘻一笑,拉着李氏要去挖土。
兰蕙不解何意,也要跟过去看,兰蘅却拦道:“等会儿我再跟姐姐细说,小妹年纪小,说话没遮没拦的,不好让她看见,大姐你看着她,别让她跑出去。”
兰蕙也就罢了,果真拉着兰芬在屋里说话,兰芬想跟出去,被兰蘅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待着。等了半天,李氏和兰蘅才又进来,李氏先喂苏杰吃了奶,才去给一家子做饭,兰芬又被打发过去帮忙,兰蘅才把兰芷的话悄悄跟兰蕙说了。
兰蕙低叹一声,说:“真是苦了二妹,她才多大,家里上下都指望她一个,都是我没本事,非但不能照顾弟妹,还要妹妹替我操心,是我对不住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