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蕙的性情和李氏很像,以夫为天,生活中只有相夫教子、孝敬祖母和操持家务,齐家现在有一二十个仆从,也是过着少奶奶一般的日子,可家里的几个孩子仍是她亲手照顾,长女静雅七岁,次女静雯四岁,两人身边各有两个丫鬟,单独住在厢房,齐永明本意是让她们搬到后院,兰蕙只是舍不得,好在孩子们也不是很大,齐永明也没有坚持。
可儿子的教养与女儿不一样,女儿可以娇养,儿子是要顶门立户的,娇生惯养长大的能有几个有出息的?所以别看齐靖辉刚满周岁,齐永明也看不得兰蕙这般娇惯,而兰蕙最听齐永明的话,虽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依了齐永明的“粗养”计划。
在苏家也是一样。李氏舍不得苏杰受一点苦,家里条件好一点,就买了个小丫头专门服侍他,什么活儿都舍不得他干,连读书都怕他累着,好在兰蘅已经能支起来,家里大事问兰芷,小事兰蘅做主,兰蘅只觉得小弟跟着额娘不行,把他挪到前院,请了个落第秀才启蒙,又拖齐永明找了个退伍的兵士教授拳脚骑射,如今已学了有二年了。
李氏和兰蕙先是叮嘱兰芷一大堆话,全是孕妇保养知识,很多都是老生常谈,兰芷就静静的听着,一点儿也不觉得絮叨,来自家人的关爱总是令人心暖。这样的话题兰蘅是插不上嘴的,等李氏和兰蕙说的差不多时,她才接口汇报家里的事。
兰蘅半是骄傲半是忧心地说:“弟弟这几个月又进益了,身子骨也比以往壮实,不过冯师傅说他学武上没什么天赋,也就是强身健体,倒是在学文上更有前途,可如今的先生只是个秀才,给弟弟启蒙还行,想走科举的话,需要另寻名师,小主,有什么建议?”
苏兰芷欣慰的笑笑,这个妹妹也算历练出来了,言谈举止比原先更有章法,记得她刚成庶妃时,她见着兰芷还叫“姐姐”,“阿玛”、“额娘”也叫不顺口,久久不能适应新身份。兰芷当然不介意姐姐的称呼,但身处深宫,不能有丝毫差错,她又不能做到一手遮天,为安全故,很有必要找人教家里人规矩,兰芷就请了个无依无靠的嬷嬷去苏家坐镇。
那嬷嬷姓宋,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虽有叔父一家,却因她母亲的死和叔父家脱不了干系,而且她堂兄弟都不是正经人,她就不愿依附叔父一家,本打算老死宫中,却因与宁公公有旧,苏兰芷需要一个人教兰蘅和兰芬规矩,宁公公就想起她来,一问,她听说会帮她养老,再没有不愿意的,当即报了名,她年纪本就到了,又不是谁跟前离不得的得意人,很顺利在去年出宫,到苏家做了供奉嬷嬷,专门教导兰蘅兰芬,现在看来,成果不错。
“既如此,不如送到城郊姐夫着人办的私塾去,私塾的王先生虽名声不显,却是有真学问的,他教的学生去年就有两个中进士的,让弟弟跟着学两年,再送到官学去,以后考科举也有把握些。”兰芷略一思索,就拿定主意。
兰蘅得意的看李氏一眼:“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偏额娘说私塾离家太远,一早一晚赶路太累,住宿又舍不得现在小主也这么说,额娘,这回你总该松口了吧?”
李氏面有难色,但兰芷坚持,素来听话惯了的,只能呐呐应了,兰蘅忙笑着说:“还是小主的话管用,奴婢在家磨破嘴皮,额娘也不肯听的,难道就她心疼儿子,我就不心疼弟弟?我还会害弟弟不成?还不是没办法,家里就弟弟一个男丁,不求他光宗耀祖,总要学些本事,能把家业支撑起来才是。”
李氏红了脸,懦懦道:“你少说两句吧,我往后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兰蘅笑说:“您要真肯听才好。”
兰蕙忙说:“四妹脾气越发大了,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非要当着小主的面说,小主在宫里本就不容易,咱们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能拿家里的琐事烦她?”
兰蘅张张嘴没出声,兰芷笑道:“大姐这话就见外了,我虽在宫里,却也时刻记挂着家里,家里有事,四妹肯跟我说说,也省的我胡乱猜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者听你们说说东家长西家短,就跟咱们一直在一处一样,我也当回趟家。”
李氏一听,眼圈又红了,几个孩子,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兰芷,在家一天福没享过,陷进宫里还要不停操心家里的事,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才让女儿受苦
兰芷一看她这神情,想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叹口气,劝道:“额娘,你就是喜欢多想,我在宫里挺好的,皇上对我不错,底下人也听话,我如今吃得好穿得好,也没人欺负,天底下有几个像我这么大福?若是还不知足,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额娘您快别哭了!”
兰蘅被宋嬷嬷教了一年多,比李氏懂的多些,忙小声劝道:“额娘,宫里不许掉眼泪,你这样,若是被外人看到,那才是给小主招祸呢,快收了泪吧。”
李氏一愣,忙拿帕子胡乱把眼泪抹了,忐忑的看着兰芷,兰芷笑着宽慰她:“没事的,额娘。咱们娘几个在屋里说几句私房话,外头不会有人知道的,您放心吧。”李氏这才松了口气。
说话间,兰芷又觉得肚子有些饿,刚想让文玉去催一催,李嬷嬷就端了碗银丝面上来,细细的面条衬着清澈见底的汤,飘着点点葱花,看着就有食欲,兰芷不好意思的说:“这两个月我总是容易饿,半晌间总要吃点东西,额娘你们别见怪。”
李氏兰蕙都说:“能吃才好,小主就该多吃些。”兰芷抿嘴一笑,低头吃面,一会儿就吃了大半碗,又喝了两口汤,才让文玉把碗盘收拾下去,李氏等人看她胃口这么好,都替她高兴。
李氏说:“小主胃口这么好,很像奴婢怀老小的时候,这一胎肯定是个小皇子。”
兰芷笑道:“皇子也好,皇女也好,只要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知足了。”
几人都称是,兰芷又问些家中情况,李氏和兰蘅一一答了,又说些听说的趣事,一直聊到午时一刻,才依依不舍的把她们送出去。
宫中一天只有两顿饭,早饭是在八九点,午饭在一两点,到下午四五点还有一顿晚点,不能算正经饭食,兰芷一直不习惯,以前做宫女时,自己屋里有炉子有炭,又花钱买了些米面调料,晚上自己下碗面条或是熬些米粥,就着点心当晚餐;后来当了庶妃,日常份例增加不少,但仍不能自己做饭,和以前没差多少,不过是不用自己动手了,她虽然想过弄得小厨房,但宫里只有贵妃和佟妃是一宫之主,永寿宫和承乾宫才有小厨房,别处都没有,她不想招人眼,也就算了,没想到皇后会施恩允她建一个,她虽明知皇后想树她做靶子,看在能过上一天三顿饭的日子,也就不在意,横竖她如今有孕,怎么也低调不了的,倒不妨高调些。
腊月,皇帝很忙,连招幸宫妃都少了许多,一整个月也只看过苏兰芷两回,因见苏兰芷的大毛衣裳风毛出的不好,赏了她不少好皮子,其中有一整张白狐皮,苏兰芷极爱,命人做了件带袖披风,天晴时在院子里散步就穿着,既漂亮又暖和。
正月里宴会多,苏兰芷要出门的机会也就随之增多,此时她怀孕已有六个多月,每次出门都提着一颗心,小心的和人群保持距离,贵妃请人到御花园赏梅,她也推说不舒服没有参加,在她眼里,御花园就是事故高发区,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到三月时,苏兰芷已是八个月身孕,肚子像个气球一样,脸色也不好,她从五个月开始每天坚持在景仁宫转圈,每天最少要散半个时辰步,连食量也加以控制,众人开始时还不解,在她们的观念里,怀孕就该躺床上静养,吃得越多越好,肚子越大越好,证明肚子里的孩子结实,苏兰芷也不解释,她想平安生产,自然需要一个健康的体魄,胡吃闷睡显然不行。
当然为了孩子聪明健康,苏兰芷做了不少工作,她很久之前曾全程照顾过一个孕妇,几周该补叶酸,几周该补钙,几周该补锌,几周开始胎教,等等等等,她全都记得,也都一一照做,从三个月起,她每天都会和自己的肚子说会儿话,从第一次胎动起,她就开始对着肚子念书,或是让文英弹琴,她的行为虽怪,但她是主子,嬷嬷宫女们只能听命。
这天又是三月十八,万寿节,苏兰芷带着沈嬷嬷和文玉文英一起去赴宴,远远看见一片灯火辉煌,再走几十步就到位置,斜里走出来个还没留头的小宫女,给苏兰芷行礼后,与沈嬷嬷错身而过,却不小心歪了一下,沈嬷嬷忙扶一把,一行人接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