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景仁宫的庭院内摆了几十盆时鲜花卉,如今正开得娇艳,苏兰芷拎着个木头做的花洒正给一盆大红蔷薇花浇水,这时候没有玫瑰代表爱情的说法,蔷薇这种花很好养活,并无人专门培育,换句话说,贵族们一般不喜欢这种平常的花,他们更愿意欣赏兰花、梅花、海棠这些象征美好品质的花卉。
不过苏兰芷不是一般人,她就更喜欢大众化些的东西,就如牡丹,它是花中之王,只是总和富贵联系到一起,就给人一种艳俗之感,可苏兰芷就是喜欢,只可惜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侍候不了这娇贵的花中之王,只能让内务府养好了给她送几盆观赏。
但蔷薇不一样,这东西很好养活,野生野长都能绽放出自己的美丽,人工培育出来的就更是漂亮,生命力旺盛,稍微用点心就能养的很好,所以苏兰芷才弄了这么些摆在院子里。
本来内务府专管花卉的人对蔷薇也是无感,觉得这东西不能表现他们的技艺,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深受皇帝宠爱的淑妃娘娘喜欢,指名要好看漂亮的蔷薇盆栽,他们自然要迎奉上意,马上寻了些上好的栽好了养活了给苏兰芷送来。
苏兰芷宫里新添了个很会养花弄草的小宫女,名叫九月,今年十六岁,内务府包衣出身,她家祖祖辈辈就是侍弄花草的,她也跟着学了不少真功夫,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小宫女,因这项手艺被苏兰芷看中,要了来专门照顾她的花。
而苏兰芷手里拎着的花洒,还是她自己设计的,如今浇花普遍都是用瓢,极不方便,苏兰芷想起花洒来,画了图让内务府做出来。用着果然顺手。现在好多人都改用花洒了。
苏兰芷在浇花,一岁半的胤禛也跟在她身旁帮忙,他手里拿着个小号花洒,像模像样的给花浇水,不过苏兰芷不许他离花太近,蔷薇可是有刺的,扎着人也够疼一会儿的。胤禛身娇肉嫩,上次说他不听,结果被扎了一下,还掉了几滴眼泪呢,后来他就学乖了,再不敢凑太近。
娘两个动作一致神情认真。在火红的蔷薇花映衬下,更像是一幅画儿,皇帝进来就看到这景象,就有些转不开眼,不知怎地,他觉得苏兰芷越来越有韵味了,让他百看不厌。
“给陛下请安”“给汗阿玛请安”母子二重凑把皇帝惊醒,他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会看人看呆了呢。尤其是在儿子面前,真是丢脸啊。皇帝端起架子:“起喀吧。你们俩还真悠闲。”说着,坐在院子里摆着的石椅上,看看石桌上的花茶,嫌恶道:“怎么又是花茶?朕前几天不是让人送来些雨前龙井么?拿出来给朕泡上!”
苏兰芷应了是,让文瑞去给皇帝泡茶,泡好了她双手奉给皇帝:“陛下尝尝我这个宫女的手艺,她可是学了好久呢,也不知合不合陛下口味?”
皇帝品了一口,说:“勉强可用,不过比你泡的茶要好上几倍,你什么时候能学学这些风雅之事?旁人都喜爱花中君子和花中高士,偏你喜爱这无甚特色的蔷薇花,真乃俗人一个!”
苏兰芷笑道:“奴才本就是俗人,喜欢些俗花俗物才算应景,就不玷污那些君子高士了。”
皇帝摇头:“说你俗也是冤枉你,瞧瞧你这院子,布置的舒适雅致,哪有一丝俗气?只是不肯用心罢了!不过你怎么想起在院子里种两棵枇杷树?没听说你喜欢枇杷呀?”
“倒不是喜欢枇杷树,而是喜欢两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陛下不觉得这两句话很感人,读起来就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项脊轩志》?”
“是呀,陛下真是博学,奴才随意说两句话,陛下马上就能想到出处,奴才佩服!”
“这不值什么。”皇帝嘴上虽谦让着,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挡都挡不住,说:“这句话细品确实韵味悠长,虽无一字说悲伤,但悲伤眷恋之情却溢于言表,颇有些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感,与苏东坡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有异曲同工之妙,原来你喜欢的是此中寓意啊!”
“其实奴才更喜欢银杏树,‘公种孙得食’,银杏树又有长寿树之称,听说能活上千年,寓意好还在其次,奴才就喜欢那高高大大的树冠,想着在树下乘凉一定很美,而且还可以在树枝上挂上秋千,奴才抱着茉雅奇坐在秋千上,或是给她讲故事,或是说说私房话,那肯定和神仙生活差不多吧?”苏兰芷说着脸上露出向往之情,感觉到胤禛在拽她的衣服,一低头看到他一脸‘我有话说’的表情,乃问道:“你想说什么?”
别看胤禛年纪小,苏兰芷对他的教育可从未放松过,他的规矩礼仪绝对无可挑剔,大人们说话时,没有问他就不能插嘴,苏兰芷和皇帝说话,他就安静的听着,他想发表意见就拽拽苏兰芷的衣服,苏兰芷一问,他忙不迭说:“额娘,还有胤禛,抱姐姐,也抱胤禛,胤禛也要听故事,额娘别忘了我呀”
苏兰芷给他一个脑崩:“放心吧,忘不了你!真是,什么事儿都要插一脚,哪儿哪儿都有你!”
皇帝看不得有人欺负他儿子,把胤禛拉过去揉揉脑袋,瞪苏兰芷:“你打他作甚?!”
苏兰芷不跟护短的男人一般见识,当没听见,拈了块小蛋糕吃了,胤禛靠在皇帝怀里,一会儿就不老实了,他站累了想找个地方坐坐,看看额娘肯定不会抱他的,仰着脸看看阿玛,嗯,脸色比额娘好看,于是手脚并用想爬上皇帝的膝头,皇帝哪儿见过这个,别的孩子没人敢对他撒娇,太子又早慧,加上身边的人教着,对他尊敬濡慕有余,亲近不足,就眼前这个小不点儿,敢往他老人家龙腿上爬,而他竟没有一点呵斥他的想法,干脆捞起他放腿上。
胤禛马上给皇帝一个超级笑脸:“阿玛真好,胤禛最喜欢阿玛了!”这是他向苏兰芷卖萌的惯用手段,虽然对苏兰芷这听惯了的人没多大用,对上皇帝却作用明显。
苏兰芷眼看着皇帝神色软了下来,看胤禛的目光暖暖的,眼神很是慈爱,她就知道自己这步棋又走对了。在一堆尊敬但疏远的儿女中,有一个儿子只把他当阿玛看,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撒娇、亲近,皇帝肯定会对他另眼相看,有太子在,胤禛不能成为最受重视的儿子,但他可以另辟蹊径,当皇帝最贴心的儿子不过这只能在孩子们都还小时用用,等胤禛再大一些,苏兰芷就会告诉她汗阿玛和阿玛的区别。
胤禛坐在皇帝腿上,小脸笑的很是满足,抓起石桌上的瓜子,剥开一个送到皇帝嘴里,这行为就比较出格了,不过皇帝不在意,他反而乐在其中,任由胤禛喂他一个又一个瓜子,也不介意那是他最不喜欢的话梅味了,果然当老子在自己儿子面前都有像个傻瓜的时候。
父子俩玩的不亦乐乎,苏兰芷微笑看着,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正不是滋味。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皇帝一直对她很好,好的让很多人嫉妒,对她的孩子也很好,不管以后如何,现在皇帝对她的孩子是真心实意,而她对皇帝却是利用更多一点,这个认知让苏兰芷有些歉意,暗自决定以后对他更好一些。
皇帝玩够了,转头对苏兰芷说:“朕今天命宗人府重修玉牒,会把胤禛他们记入玉牒。朕早年夭折的那几个孩子就不做排行了,这么算下来,胤禛排行第四,以后就是四阿哥了。”
可算是等到了。苏兰芷暗想,嘴上却只说:“知道了。”皇帝又说:“朕瞧着‘胤’这个字着实不错,这几个带‘胤’字的孩子都养住了,早年把保成改正胤礽,朕心里还有过担心,现在算是能够放下心了,朕决定,以后的孩子都以‘胤’字起名,只是如此一来,保清的名字就有些尴尬,你说朕要不要也给保清改个名字?”
苏兰芷心中暗奇,皇帝这是在跟她商量吗?他不是应该去问人家亲额娘吗?不过苏兰芷的一贯作风就是,不管皇帝什么态度,她只依照本心做事,于是想了想,说:“论理这话不该奴才说,不过陛下问了,奴才就大胆说两句,依着奴才的想法,还是觉得改了的好,不然只他一人跟弟弟们不一样,只怕保清阿哥心里也不舒服,就像奴才,若是只有自己跟姐妹们的名字不配套,奴才肯定会胡思乱想,认为是阿玛额娘不喜欢我才会这样。”
皇帝点点头:“兰芷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朕也是担心保清乱想,才想给他改名,既如此,朕回去好生琢磨一下,定要找个寓意好的字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