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小君君,这张脸是我自己画上去的,原先的面目早在那一天就丢弃了。”月罗刹轻笑一声,重新戴上斗笠,阴霾之下,暗沉无光,“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脸再去见人呢。”
“还有酒吗?”沉默半晌,周继君开口道。
“自然有。我月罗刹唯一剩下只有酒了,还有......兄弟。”
两只囊袋重重地激撞在一起,酒花四溅。
周继君仰头将袋中浊酒全部灌入喉中,赤红着脸,将囊袋用力抛向远方。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猜?”
月罗刹抹了抹嘴唇,把空空如也的囊袋扔出,哈哈大笑起来。无尽苍凉的声音传入周继君耳中,没来由的,周继君只觉得腹中的酒化作一泉苦水,心中微微发酸。
“再后来,屋外传来阵阵喊杀声......”
......
刺耳的喊杀声传入我耳中,仿佛冷水灌顶,顿时将我从浑浑噩噩拉出。我茫然地看着师父,却见他脸上浮起惊愕,渐渐变得复杂无比。他伸手指着殷冷杏,胸口起伏,半晌又喷出一口鲜血,抬起头,满脸落寞寂寥。直到此时我方才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局,山海宗门用来离间我们师徒,让师父心神大伤的局。先被徒儿乱*伦夺妻,再被自己深爱的女人欺骗,便是再放纵感情的人也会绝望无比,好一个连环局。我怔怔地转身,目瞪口呆地看向雪然儿,只见她莞尔一笑,目光越过我落向破开的屋门,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耳边传来师父悲恸的怒吼,寒风刮过我的脊背,那一刻,我的心再没有半点感觉。
天山,覆海宫......山海秘境大大小小百余宗门尽遣高手围住了我们所住的飘零岛,他们布局数年,终见成效,自然满心欢喜,欲要除去我们师徒而后快。然而,当着山海秘境所有强者的面,师父面无表情地将殷冷杏拖出屋子,丝毫没有理会她花容失色的哀求以及那些高手们惊讶的斥骂,死死扣上她的脖子,指尖一紧,将他最心爱的女人杀死。然后,他回过头来看向我,半晌,冷冷地说道,轮到你了。
回过神来的山海秘境高手们自然怒不可遏,师父的嚣张和不屑深深地刺痛了他们的自尊,转眼间,六个通天境界的高手飞向师父,想趁着他心神大损一举击杀。然而,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师父真正的实力竟会是那样的恐怖,法天上品,远远高出那几个通天下品的山海修士。几个刹那间,五死一伤,师父淡淡地看了眼那群不知所措的山海修士,随后转脸看向我,没有说话。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一步一步走到雪然儿身前,和师父一般面无表情地将全身赤裸的她拖出屋外,寒风阵阵击打在我僵硬的面颊上,我抬手,重重地按上她的头顶。临死前一刻,她转过脖子望向我,往日的欢颜恩爱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我们初见时的,不屑和鄙夷。
......
“小君君,你知道吗,师父从那天后迅速衰老下来,原本英俊的脸上皱纹横生,须发皆白。心神大损无法修复,原本还能活上两千多年的他,如今只剩下百年的元寿了。他赞我是月影宗万载难遇的天才,可我却知道,师父的资质在月影宗史上也名列前茅,短短三百年修炼至法天上品,即将突破下一个境界他,只能再活上一百多年了.....这一切,全是因为他那个可耻无比的徒弟。”
夜色下的坟茔,鸦雀呜鸣,周继君怔怔地看着脊背不住颤抖着的月罗刹,宽大的斗笠下,晶莹的珠子滑落过脸颊。心中一阵酸楚,可此时的周继君却发现,无论再说多少月罗刹口中的大道理也无济于事。谁能想道,在百变罗刹平日里的放浪形骸、嬉皮笑脸下,深埋着的却是永远不会被自己原谅的自责。宛如一把尖刀,没日没夜地剜着他心底深处那个最脆弱的地方。
“罗刹,往事如烟云,他待你如父,早就不会再怪你了。”
“怎么可能。”月罗刹惨笑一声,“从那天起,他就没和我说过半句话,就像个陌生人般,再没多看过我半眼。更何况,就算他原谅了我,我又怎能原谅自己。”
“可是他很想你。”
周继君轻声说道,阴影中,月罗刹的身体猛地一晃,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周继君。
“他若不牵挂着你,为何会在山海秘境出手相救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又为何会在临走前传音给我问你的情况,又为何会让我劝你......”
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周继君没再说下去,他抿着唇看向抱着双臂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月罗刹。埋藏多年的委屈和悔恨在今夜全部发泄了出来,若没那件事,或许月罗刹还在山海秘境风花雪夜,和他的死鬼师父一起饮酒谈女人,而他的修为恐怕也已经深不可测。往事如烟尘,虽已消散,可却总会留下些许难以磨灭的痕迹。心中已无情,又如何能再修炼月影宗的功法,即便还有情,可那害人害己的功法即便再强大莫测,月罗刹也不会回头再多看一眼。
“......又为何会让我劝你回去......回家吧罗刹,他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呢,他怪的只是那个该死的功法。”喃喃自语着,周继君望向那不知在何处的远方,耳边的呜咽渐渐低沉。
转头看去,却是月罗刹已经睡着了,那张黯白如纸的脸上泪痕未消。手凝滞在半空,周继君迟疑着,良久轻叹口气,收回了手。
在那张生硬如白纸的脸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容颜,想必也是很英俊吧,否则又怎能让那么多女子由着他来画黛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月罗刹就够了。
淡淡一笑,周继君摇了摇头,枕着双臂躺下,不久便酣然入睡。这么多年了,布局天下的君公子似乎好久都没能睡上个饱觉了。
............
扬州,京城。
无数青年俊杰骑着高头大马,雄姿英发地迈入城门,仕女小姐们躲在马车中好奇地打量着,或是兴致盎然地评头论足。扬州之外,战火燎原,饿殍遍野,而在京畿之地却是一片热闹非凡的盛世之景,和四年前一般。四年前的今天,正是那场让世人至今难忘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你说今次武道大会谁能夺魁?”
“说不准,说不准啊,强者如云啊。你没发现吗,连那些躲在宫中的神仙们都出来了,足见参加这次武道大会的少年武者们实力非凡。”
“再强又能强的过上届?到现在我都没发现这些年轻人中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上届武道大会的佼佼者,君公子,洛继伤,月罗刹......各个都是当今左右天下局势的风云人物......”
那人话方出口,茶馆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噤若寒蝉,不再多语。
“你不要命啦,竟提这些人的名字,万一传到那些皇室秘卫耳中,判你个通敌大罪,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邻座一人轻声提醒到,而说出适才那番话的人也通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
冷哼声传来,茶馆内中人紧张地看向四周,半天未找到出声者,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喧哗声,茶馆里的人纷纷勾着脑袋看去,却见一个骑着骏马的青年影子气宇轩昂地骑行在长街上,身后跟着十余健仆,路旁行人争相观望。
“看到没,这是方家的小少爷,这次武道大会夺魁热门呵。传说他年纪轻轻已是地境上品修为,比之当年那几个人还要高出一筹。啧啧,他还放言要为大煜除灭奸佞,把君公子,洛继伤一一斩除。”
“世家子弟果然不同凡响。”
“啧啧......”
茶馆中又热闹了起来,而在角落的一桌上,身穿火红裙袍的女童满脸愠怒地转过头来,刚想起身,就被身旁的人拉住。
“和这些不晓事的俗人计较什么,坐下灵儿,继续和本师叔讲你师父的事。”
红发紧束在黑袍中,装出一派长辈风范的周古沉着脸向齐灵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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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罗刹阴恻恻地说,不给猎天红票票,我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