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忙着争雄于垂天道,你却已在唐皇身上动起手脚来了。唐皇和你有大仇,你这也算兵行险招了。”
鼻下两撇小胡子轻跳着,一衫灰布衣的道人看着同时不作声了的大唐君臣,嘴边噙着浅笑。
“不过,倒也有几分意思,你自以为认识个秦广王,便能在地府任意横行,却不知秦广王之上还有四方鬼帝,鬼帝之上还有那北阴酆都大帝......再者,这唐皇和他的原配非是我天地穹宇之人,就算去了阴曹地府也找不到那人,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眉头挑起,隔着障眼法,陆压在这禁宫深处堂而皇之的掐指捏算起来,他的修为比周继君高上许多,诡道之术更曾败过通风君圣,在如今这个圣人尚未归的时代里,推命衍运之术当以陆压为首,世间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法眼。然而,当陆压抬起头来时,眉宇间浮起一丝惊诧,渐渐的,脸色变得阴沉而复杂。
“陛下三思啊!”
袁天罡跪倒在地,不住磕着头,满脸急色。
“陛下,那君公子岂会心怀好意,陛下若要行往地府,能不能找到那人尚难说,且地府阴气甚重,生人入地府,恐怕难以支撑过三五天。”
看着苦苦劝阻自己的袁天罡,李靖神情复杂,袁天罡说的道理他自然懂,从百年前来到这方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和君公子便已成为势不两立的大敌,君公子献上此计岂会心怀好意。可是......自己在东胜神州流离百年,投效后土麾下,成为大唐之主不就是为红拂报仇,若她的魂魄真在地府,自己怎么着也要走上一遭,就算不在,可也要等到亲自去过亲眼见过方才心安。
这个被周继君勾引出的念头一经生出,便在无法收回。
“寡人修为玄天,岂是寻常人,袁天罡你身为国师,能通鬼神,自当知道如何前往地府吧。”
苦劝良久,仍无法让李靖回心转意,袁天罡满心担忧,见着李靖问向自己,只得低下头,咬紧牙关,死不出声。
“大胆!袁天罡你莫非想欺君罔上不成!”
李靖大怒,猛地站起身来,从一旁的金架上摘下金瓜,怒气腾腾地向满脸绝然的袁天罡走去。
“唐皇请息怒。”
就在这时,幽幽的话音从宫殿深处传来,李靖一怔,而袁天罡则脸色微变,起身护于李靖身旁,警惕地扫视四周,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要挂仙葫的道人施施然走来,朝着两人淡淡一笑拱手道。
“在下陆压,见过唐皇陛下。”
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陆压道人突然现身皇宫,李靖心头震惊,半晌渐渐平复了下来,收敛形色,满脸恭敬的还了个礼。
“不知陆压道人到此有何贵干。”
清晨时候,袁天罡去见陆压犹毕恭毕敬,可此时身处皇宫,帝王跟前,却见到深不可测的陆压道人忽然出现,袁天罡不由得心生警觉。他虽对诸天仙神心存敬意,可毕竟为人臣子,若那些仙神欲伤害自己陛下,他袁天罡定会第一个起身而出。
“道人特来为陛下解忧。”
陆压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眸中陡然迸出一丝精光,落向袁天罡,转眼后,袁天罡就仿佛被雷劈中般,一动不动呆立当场,眼珠子虽能转动,可面上表情却一寸寸地僵硬了起来。
“陆道人,你这是为何?”
见着袁天罡被陆压轻而易举的制服,李靖方才微微警惕,可帝王的风度却未曾丢掉,直视陆压,沉声问道。
“这位袁天师太聒噪,也太古板,道人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堪之事,于是让他暂且停歇一下。”
担忧地看了眼袁天罡,李靖射出心神,只见袁天罡虽被定住,可全身道力流转正常,方才松了口气,沉吟半晌,李靖深深看了眼不住浅笑的陆压,皱眉问道。
“适才道人说能解我忧,难不成......”
“正是,道人可助陛下去那阴曹地府,只不过,陛下需先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李靖心头一喜,连忙问道,袁天罡自然大急,他虽被定住住可眼不瞎耳不聋,见着陆压如此蛊惑自家陛下,恨不得能当场将此人斩杀,可即便他能动弹,以他低微的修为也伤不到陆压半根汗毛。
“陛下虽然修为高深且贵为人间帝王,可地府中的阴冥之气却不识陛下,自古以来,只有地仙能下得了阴曹地府,反倒是人间帝王有命星辅佐,阴不入体,难入地府,因此陆压将陛下带往地府,却是会消耗不少元气......”
陆压轻叹口气,幽幽说道,那两撇小胡子轻轻颤抖着,这般模样这番话像极了人间商贩买卖时讨价还加的前兆。
李靖眉头微皱,按捺着心中的不耐烦,脸上强挤出笑意道。
“道人莫再卖关子,究竟如何还请道人明言。”
低低一笑,陆压斜睨了眼西方,开口道。
“道人我有个小请求,一个半月后陛下要召开水陆大会,却是为佛家所办。可除了佛教外,世间还有一教,却是另外一方圣人创下的,名曰道教。陛下不如同时举办两场大会,一为佛家水陆,另一则为道法大会,两大教争辉于长安,各道修行者互相切磋,乃是史无前例的盛世,陛下之名亦会流芳百世。”
闻言,李靖倒没怎样,一旁的袁天罡早已涨红了脸,心中的焦急已上升至无以复加的地步。只办佛家的水陆大会,长安城里已经混乱如斯,若再办一场道家的,齐聚长安仙神妖魔何止眼下的数量,只要有一名强者出手,到那时,长安定会成为大战场,才建立了不到百年的唐王朝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好,寡人应下了。”
此时李靖一心系在地府之行上,对他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红拂更重要,陆压刚提出,他便几乎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唐皇果真是个爽快人,那道人我也不含糊了。”
说着,陆压的右手猛地拍向李靖头顶,左手则向龙案一招,金光灿灿的帝玺飞于手掌,转眼后,九道五色光柱从李靖头顶飞出,被陆压握于手心,尔后灌入玉玺之中。
“道人,你这是做什么?”
李靖心头微慌,不知所措地看着陆压,恍惚间心头荡开一丝若有所失的感觉,仿佛突然少了些什么。
“陛下勿慌,人间帝王为阴间所不容,陛下想要去那阴曹地府只有两种法子,一是大限将至,二则是将你九五之尊的皇道精气剥离出来,暂存帝玺之中,待到日后返回阳间,陛下可重新吸纳。”
说着,陆压将帝玺递还给李靖,嘴角微翘,拂开道袍,袍袖下渐渐显出一圈黑气流转的光晕。
君公子,你将唐皇引至地府究竟想做什么,莫非想在这李靖身上动手脚,从后土手中夺下这颗傀儡?可惜有我在,你的地府之局也只会是走马观花了。
陆压心中如是道,可一想到适才推衍时候,自己竟然无法看清周继君落于地府的布局,陆压脸色又阴沉了下去,也正因为如此,身为无数次天地大战第一看客的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亲自带着唐皇李靖,下地府一探究竟。
就在大半只脚即将迈入地府通道时,陆压眉头猛的一挑,回身向垂天道望去,目光落于那个一衫青布衣打着把油纸伞行于市集的男子,便是陆压也大吃了一惊。
男子缓缓抬起头,油纸伞下露出一张清秀又安静的脸,有些消瘦,还有些疲惫,仿佛行于长安雪中的落魄文人,让市集上的小贩行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