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算命

国发姑父婚后已经分家单过，老父母与三弟一起生活，住在同一条胡同的最里面，大门直对着胡同口。

胡同口外是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有个大碾子占着，所以南来北往的村民都是绕碾而行，自打这盘碾子安放在这以后，村民们一直都这样行走，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便。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位游方的算命先生，看来是走累了，靠在碾盘边歇脚。出门在外行走的人一般都孤单寂寞，每当逢村遇店总爱找人搭讪闲聊，更何况这位游走四方靠嘴吃饭的算命先生呢？

他中等身材，身子有点单薄，看年纪估计有五十上下，正宗的猪腰子脸，一双三角眼偶有精光闪过，两撇鼠须，稀拉地挂在嘴角，猛看上去，整个一典型的现代版娄阿鼠。

可这先生嘴巴好使，能说会道，一通逢迎拍马下来，把原本呆在墙角闲聊的几位村妇忽悠晕了，其中有位好心的大婶还回去给他端了三个玉米面的菜团子吃。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这位算命先生更见龙精虎猛，打着饱嗝，操起薄如刀片的快嘴周旋在一群热心的村妇婶嫂之间。他虽然没学过正宗的千门扎飞，但是鼓动如簧的巧舌，不大功夫，几乎把这老几位的祖宗八代都被掏空问明了，而言语来往之际，村妇们更是把算命先生当成了在世诸葛、铁口神算。

这群村妇中就有国发姑姑的婆母刘老太。

三儿媳妇过门两年多了还没个动静，您说她能不着急吗？平州的风俗都特注重这事，谁家的孩子如果久婚没后，村里人前人后甭说抬头了，连腰都直不起来。所以小两口跑遍了平州城的大医院小诊所，拜到了十里八村的香头神庙，吃全了所有听说过的不管有影没影的偏方土招，可结果呢？借用二胖的话来说，那还是――淘声依旧！

看来昨天那注高香终于感动了祖宗，派了位当世神算来给自己指点迷津啦，刘老太心里那个高兴啊，连连念叨着感谢老天、感谢祖宗有灵！当下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街坊邻里了，连忙将神算大师热情地请到了自己家里。

大师进门，那可是贵客来到呀，立马被全家奉为上宾。全家上下齐动手忙活起来，打酒的、杀鸡的、割肉的、买菜的分工明确。在这平州乡下的小地方，逢婚迎娶或者逢年过节的酒席档次也就无非如此了。

既然有贵客上门，这邻里庄亲串门走动得也格外勤快，话里话外更显得格外热络，绝不能让外乡人小瞧了咱河西村人不是？

“他二婶子，我拿来几斤鸡蛋，你别嫌少，回头请大师也帮我家他爹破绽破绽吧，你说他这几年怎么干啥都赔钱呢？”

“老妹子，老嫂子也没啥可拿的，这有两籽挂面，你留着天冷了做点热汤喝。我家小三比你家昌江还大一岁呢，到现在咋还没婚动呢？”

“老姑，这几天我爸的病又见重了，怎么办呀？回头请大师给瞧瞧吧？等开春兔子分窝，我一准给你送过两只！”

“……”

刘老太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地迎来送往，八面玲珑地把邻里乡亲三大姑八大姨都妥善地答对好了，满口应承着让大师抽功夫也为他们算上一算，仿佛她就是神算先生似的，就差拍胸脯打保票了。

算命先生在屋子里喝着茶冷眼旁观，把发生的一切都瞧在眼里，记在心上，暗暗思量，这家还算殷实，连算命带看风水可不能少收！想到这儿，他抬脚下炕，来到院里。

“唉吆～大师啊，外面天寒地冻的，您怎么出来啦？别冻着，这饭菜马上就好！”刘老太连忙迎上前关心地说道。

算命先生内心暗暗笑道：老子走南闯北行脚天下，错过了宿头受冻挨饿也是平常，啥时候变得这么娇贵啦？想归想，也不能怠慢了眼前的财神爷，口里遂客气地答道：“没啥，借这当口，我先帮你看看风水，免得呆会天色暗下来看不准。”

听先生这么一说，本来想近前套近乎的邻里们也不由识趣地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生怕自己不留神而影响了大师思路。

算命先生也没理会院内众人，自故自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最后站在院子中央，面朝大门，一直看去，视线正好被胡同口那十字路口的碾子磨盘挡住，心中一动，难怪刘老太家久无子嗣。想到这儿，他习惯地捋了捋嘴边的两撇微黄鼠须，默默回想着进村之前早已看好的本村南山北水的格局。现在心里有了底，一缕得意地奸笑慢慢地浮现在嘴角。

转脸换上一副亲切地假笑，算命先生对站在院墙下的邻里们招了招手，温和地说道：“看来饭前还有段时间，先给大伙掐算掐算，一会饭后还要好好地给主人家破绽，恐怕要久一些。”

刘老太听算命大师如此说，顿觉很有面子，直觉自己总算没白张罗一场，不由喜上眉梢，连忙应和道：“对对对，大伙都过来吧，麻利的，呆会就没机会啦。”顺手把刚才给她送东西的几人拉到最前面，“你们几位也等老半天了，就先来对先生说道说道吧。”说完又对大师陪个笑脸，算命先生也不以为杵，只是点了点头。

几位街坊乡亲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不由彼此看了一眼。其中有位年长的大娘抢先开口道：“没人说，要我先来。大师呀，我想请您算算我那小儿子啥时候婚动？”

“先将他的生辰八字报上来。”算命先生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别看他脸上的老鼠须三角眼，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五二年九月二十九，好像是傍晌午这会儿。”

“恩”，大师点了点头，微闭双目，右手掐指翻飞，“五二年，属龙，壬辰，九月是辛亥…丙寅…”嘴里不停地小声叨咕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大师突然睁开双目，老太太紧张地盯着大师，唯恐他会说出点什么令人心惊的话来。大凡村妇愚民都是如此，既想求得所谓的大师们指点迷津，又怕算得不好而遭受打击，正是这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心理才使他们屡中圈套，常常被骗去保命的财物和生存的希望。

“喜事从天降，桂子结成双。何止丁财进，况且家宁康。”摇头晃脑的吟了几句，似诗非诗，算命先生对老太太拱手说道：“恭喜老嫂子，大吉之兆呀。”说完，只是盯着老太太看，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P.S今天出去办事，早晨与中午的一起更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