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打好水进入病房,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春水坐上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手机抓在手里,脸上微有笑意,不明显,但纪灵感觉得到,那种淡淡的却带着忧郁的喜悦——一如曾经的她遇到向铭时候的模样。
纪灵和向铭,和春水焦成空差不多,高中相恋,分开,再相遇,最后相恋结婚。
只是过程,比起春水和成空,却是平和得多,明显的细水长流。
如果比喻成一幅画,那么莫春水与焦成空是那奔驰的俊马,而纪灵与向铭刚平静的湖面——表面风平浪静,底下的波涛只有他们自己明了。
她倒了一杯水给春水,春水接过,“纪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有两天了,一直想去看你,但向铭刚过来,房子也在装修,一直没空。”握住春水的手,“不会怪我吧。”
春水伸手去打她,却扯动了自己的伤口,引得怪声连连,撇着嘴道:“啊,王八蛋,打人打这么狠的,下次不要让我遇到……”回过神,“纪灵,你结婚了嘛,当然一切以家庭为要,我怪你做什么。”
纪灵略带讶异地看着春水,“你变了。”
“啊!”莫春水不解。
纪灵轻笑地瞧了莫春水一眼,“想问题全面了,若是以前的你,是只顾着眼前,从来不想以后——你就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挥霍着所有的本钱。但现在不一样了……”
春水在她的轻语中觉得默然,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吗?如果是以前,大概现在应该在街头找打她的那人了,断不会乖乖的坐在这里,不,再早一点,在庄丽说话漏洞百出的时候她就会甩她一个耳光,但她都没有,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竟这样能忍了。
她旁若无人地笑起来,有人说爱情能改造人,这或许是真的。她反握住纪灵的手,“或许是长大了,人总要长大的。”说完,还煞有介事地长叹了口气。
“春水,我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这句话会一直有效。”
春水怔了很久,最后轻轻地笑了,“嗯,我会记住。”
外面又下起了细细的小雨,程露直到十点半才过来,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雨衣,春水觉得自己很久没见过她了,她进来,一上来就扑到春水的身上,说话还是那样子冲——春水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富有的。
喝了粥,春水坚持要出院,程露明白春水是因为钱,有心说钱她来出,却又知道春水向来好强,断不会接受别人的好,虽然她还发着烧,却也应了她让她回家,只是提出,要回她家养。
沈晴芸那边昨天就已说好了,病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去,她实在仁至义尽。
春水回到那里也方便,当日搬走,因为是集体宿舍,东西衣服都没有拿走,所以只要人过去就是家,纪灵洗手调羹,把春水给兴奋得,纪灵做的虽是家常菜,味道却极好。
吃完午饭已是二点,纪灵等春水休息了才告辞离开。程露请了一天的假,下午没事,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只是没有想到陈楚会找她。
陈楚在电话里知道春水发烧,驱车就赶了过来,春水睡得熟并不知道,她醒来时陈楚已经走了,一觉睡醒,烧退了,身上又酸又痛,她只能少动。
黄昏时分,程露提议出去转转,春水关在屋里也极无聊,两人就在周围走走,没有走太远,以往和程露在一起,总是闹得惊天动地,今天却意外的和谐妥当,春水想,想必是心境变了的缘故。
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想起回去时,天已黑了,程露只得道:“打个的回去吧,再走,你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春水笑道:“就这点路,我还不看在眼里。”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莫春水接起,听到成空的声音:“春水,在哪里?”
“哦,有事吗?”我看了看四周,小心地问。
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我想和你一起吃饭,你……不在公司?”
“不在……我吃过饭了。”
很久那头都没有讲话,久到春水以为他挂了或是睡着了,正当她迟疑着要不要挂掉的时候,他开口了,“春水,你怪我是不是?”
春水先是惊讶,而后了然,“没有,我没有怪你,是真的不在公司。”
“那你在哪里?”他步步紧逼。
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在程露家,我和她出来散步,走远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看了看四周,“这里有点黑。”
认真一看,果然天完全黑下来了,连路灯都只是昏黄,程露就在眼前,却也看不大真切,焦成空没有说话,春水不知如何是好,想一想又道:“我们朝左手边走的,直着走的,现在正在往回走。”她小心翼翼地问,“成空,你要过来吗?”
“我马上来接你。”顿了顿,“你不要再往黑处走了,我一会儿就到。”
没等春水应答,成空已将电话挂了。
春水怔怔地看着电话,心内早已翻江倒海,身上的痛越发明显起来,程露因为她接电话,站在前面的路灯下等她,程露低垂着头,从春水这里望去,路灯下的程露因为风吹头发的缘故,比平时柔和了不少,倒像一个真正的淑女了。
想到这里,春水静静地笑了。
程露抬起头,正好与春水微笑的视线相接,程露不明原因,隔着几米的路大声问:“笑什么?”
春水不说话,走近她。
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回去吧。”
程露觉得春水不对劲,却又具体说不出来,只得由着她拉着手,慢慢前行。春水腿部被打青了一块,脚不能太弯,走得极慢,两人都未吃午饭,这时肚子都有些受不了。程露吞了吞口水,问春水,“你说,那些人为了减肥不吃晚饭,都怎么整的,我一顿不吃就受不了了。”她一手捂着肚子,满脸哀怨地看着春水。
春水被她弯腰一带,手上的伤撕扯开来,痛得她倒吸一口气,手掌拍上程露的背,“你小心点,不知道我受伤了啊。”
程露直起身,“靠,现在想起自己是个伤者了?”她斜眼看着春水,“伤者,要不要姐姐背呀?”
“去你的。”春水笑骂道,“一会儿焦成空会来,让他带我们去吃饭,宰死他,怎么样?”
“我当然好啊,就怕你心疼。”
“心疼个屁!”也不知是心里难受还是憋得太久了,春水的脏话一拨一拨的。
程露靠近她,嘿嘿笑道:“春水你心情很不好哦,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心里不爽?”
“去!”春水挥苍蝇一样挥着程露的脸,“你说点好的行不行,谁敢欺负我,我打扁他!”
程露吐吐舌,不再说话。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远远的两人就看到一辆车驶了过来,莫春水一怔,想不到他来得这样快,两人走在路中央,春水也不躲,就那样站着。
车速很快,车主按了好几下喇叭,在千分之一秒的时候,程露用力将春水一带,随着车轮的一声巨响,车停下来,司机从车上下来,对着春水,“你想死啊!”
莫春水怔怔地看着这台车,才知道自己弄错了,成空的车是银白色的,明显比这台小,自己竟然弄错了,大概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这一笑,不仅车主,连程露也纳闷起来,她在春水面前挥手,“春水,你中邪了?”
她拍掉程露的手,“你才中邪了。”
“不中邪,你这样笑什么……难不成,你真想死?”
“你才想死。”春水怒了,“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
车主醒悟过来了,指着春水叫:“你不想死你站在路中央做什么!”
莫春水抬起眼,迎视着车主,“我这么大个人在路中央你看不见,你还有理了,路本来就是人走的,你神气什么。”
“你……”车主被她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她,气冲冲。
“你个头呀。”春水鄙视他,“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不能站?”
这样无理取闹,连程露都觉得没脸,她拉了拉春水的衣角,被春水一下子扯掉,“你拉什么,我又没说错。”
车主被她说得怔住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神经病!”
“我就神经病,就碍你了,怎么着?”一般人与人对峙,讲到怎么样,都是挽袖子要干架的时候,更何况莫春水这种习惯打架的,她一挽袖子,手上的伤露出来,春水皮肤白皙,灯光一照,反射得更为魅惑,但青青紫紫的伤也更明显。
车主看着莫春水不说话,不知是被她的气势所摄住还是被她手上的伤给吓住。
打架,一向最怕不要丢,不怕死的人,很可惜,莫春水就是这种人。
程露早说不出话来了,只见车主指了指春水,吐了一口口水,匆匆上车疾驶而去。
程露看着远去的车,又瞧瞧春水的脸,“春水,你真没事?”
“没事,你骗你干嘛。”
“那……”程露吞吞口水,“这个人得罪你了吗?”
“没有。”
“哦。”程露记住了,春水这样的人,不得罪她也会被她修理。
她平衡了,真平衡了。她还一直以为春水只和她在一起的才会无理取闹,哈哈,原来她对谁都这样,她终于认识到她不是唯一了。
春水重新将袖子放下来,只穿了一件T恤,身体在微风中有些发冷,她看了一脸脸上表情无比丰富的程露,“走吧,有点凉了。”
程露回过神,“啊,我忘了给你拿衣服了。”她急得转起圈来,“一定会被纪灵骂死。”
“好啦!”春水拉住转圈的程露,“快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