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拨了四个电话,庄丽的声音才从那端传过来,没等成空开口,就听到她懒懒的声音,“千奇到了?”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哦。”成空似乎可以想像到庄丽的样子,把前面的头发往后面一挽,微眯着眼,像叹息又像冷笑,“大概是早上十点吧,你知道,我起不了太早。”
这个畜牲!成空的眼睛一眯,射出精光。
“成空,如果我不让千奇去找你,你是不是都不会回庄家看一看?”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成空闭眼,“我和焦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呵,没关系?”庄丽冷笑,“你以为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你一句话就能抵销?你身上流的始终是焦家的,去验DNA你永远都逃不脱焦家的印迹,就像你不能否认千奇是你的儿子一样!”
“庄丽,这是两码事。我承认千奇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换作是任何一个孩子,我也会这样做;至于我与焦家,那是不仅仅是血缘上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比血缘更重要的东西很多,血缘会将人拉得更近,却不能绑住人。”
良久,庄丽才笑道,“成空,你还是这样爱教训人。”
微一顿,又道,“难道,你以为这样的教训真能起到作用吗?”
成空轻轻一笑,“当然不能,起码在你身上不能。”
庄丽呼吸一滞,手一重,话筒已掉下去,机挂了。
她当然明白焦成空的意思,关于教训……五年前,他们前后去美国,结婚证他们都是到了美国以后才办的,可以说从头到尾,他们都只是一对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夫妻。
是夫妻,有法律证明,可他们,一直到回国,才见到结婚证。
而成空,可能连结婚证也没见过。
结婚证的上照片是她参加工作时照的二寸的小照片,成空的可能是从档案中拿过来的,PS过,还算符合要求,当她第一次看到那张证书时,除了不信,实在再没有别的情绪。
拿在手里,明明是真的,有重量,却觉得不可信。
她先到美国,住在加州,成空在她后面一个星期才到,看到她,明显吃了一惊。
那时她便知道,果然是两只被摆弄的棋子,所不同的是,焦成空不爱她,而她爱焦成空。或许区别就在这里。成空看到她是惊讶加郁闷,她看到成空是惊喜加不可思议。
整整三天,成空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直到成空所在学校开学,他才跟她道再见,当时她也正在参加一所学校的入学考试。
这样,第一年,他们基本上就见过四五次面,除了开始以外,还有就是她生千奇的时候,成空去看过她几次,以后孩子交到托儿所,她要上课,两人又桥归桥。
到千奇一岁的时候,成空会每个星期都到托儿所看他,她为了多见成空,便把千奇接回来自己带,大概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发现,成空实在不像表面那样冷酷,他若认真起来,真的很唠叨。
她发现成空这个特点是在一个朋友结婚婚宴后,那天正好是成家和她约好的看望千奇的日子,她回家回得极晚,成空在门外等了她整整五个小时,千奇在房里饿得直哭,因为是伴娘,喝把许多的酒,身上的衣物也被扯乱把,整个人看上去很像一个卖春的小姐。
成空看到歪歪斜斜出现的她,冷着脸三天没有和她说话,到第三天上,他要求把千奇接到他那里去,她当然不肯,成空住校,住的还是集体宿舍,带个小孩,呵,真是怕学校出不了笑话。
她去学校找他,刚从舞会出来,化着浓浓的妆。他一见她,就皱眉,“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他抱着千奇,上下打量她,最后吐出这样一句话。
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却只一会儿,千奇朝她伸出手,让她下了台,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只得拉着她走。
回到她的家,他放下千奇,冷声道,“庄丽,孩子以后由我来带,我会在外面租一间房子,你可以在我有空的时候来看他,但是不能这身打扮……”
现在想起这一段话,她都觉得很搞笑,是的,搞笑,她并不是一向如此,只是在美国,不交际就无法融入,她吃了不是男人的亏,这到底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人总得为男人的视觉而付出些什么,成空有空的时候一般都她有活动的时候,活动完她就去,时常是一身晚娘妆,让成空越来越忍不住说她几句。
一次,两次是无心,但三次四次五次就是她故意为之了,至于心理,大概就是希望成空能与她多说话。
多变态的心理!
她哈哈一笑,觉得真是痴狂,竟爱了那个人那么么。但到底是怎么爱的呢,似乎已经没有了印象,只记得他一向温和的性格,再后来酷酷的,现在,面对她,几乎是全然的冷淡了。
焦娇一直很怀疑她对成空的感情,觉得更多一点应该是姐弟,但是她自己又怎么会弄错,爱情与亲情,那是完全两种不同的体验。
收拾起包,正好在楼下碰到焦娇,她还穿着舞衣,看来是刚练完舞,庄丽朝她一笑,“我走了。”
焦娇怔了一下,“去哪?”
“回娘家。”庄丽一甩头,“千奇送到成空那里了,有时间去看看他,说妈妈爱他。”
“你为什么不亲自跟他说?”
庄丽苦笑,“我也想呀。”耸耸肩,“只是,我不能。”
焦娇笑了笑,“一路顺风。”
走出门外,看了看这住了好几个月的房子,她房间布置得很温馨,成空却一晚也没住过,既然这样,她也不必留在这里了,有些事,还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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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关,春水的公司已经公布了放假的时间,春水想了许久,晚上千奇睡了之后,春水躺在床上,成空还在对着电脑忙什么。
春水咬咬牙,还是说了。
成空敲键盘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敲,春水等了会儿,见成空没动静,叹了一口气,闭眼睡下了。
键盘不停地敲着,春水隐隐觉得头疼,也不知敲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接着春水听到浴室的水声,轻轻的脚步声,她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想睁眼。
然后是成空冰冷的身体,他从后面搂住她,关上灯。
他将头轻轻放到她的头发上,她知道,也觉得痒,却不怎么的不想动。
他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轻轻道,“春水,我也想陪你回去……但是,我以什么身份呢?我有孩子,婚约也没有解除……”他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说。
春水睁开眼,冬夜,窗外很暗。
她想起那一年,她不过十岁,穿着爷爷新做的棉袄,在村里晃荡,那天的雪下得很深,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她见过的最深的雪。
她一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沿着山南走到山北,最后困在一条小道上。
雪很深,反射着光,四面都是同一种颜色,她走不出去了。哭也哭不出来。
天渐渐暗下,四周却还是很亮,她随着一个方向走,怎么不对劲也不回头,越走越远,最后她步入另外一个村子,第二天,别人送她回家的时候,妈妈的眼睛通红——她找了她一夜,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告诉自己不要乱跑,也不要任性,但她总做不到,总不自觉地追着某个东西跑,不想退路,或者故意将退路封死,她不想回头。
一步出,再不想回头。
她反身搂住成空,成空连呼吸也滞住了,“……你没睡?”
春水在他的胸窝里点头。
闷闷地,她小声说,“成空,我爱你。”
成空紧紧搂住她,你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放开她,起身,翻箱倒柜地找起来,他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翻到,春水坐在床上看着忙得团团转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
他终于上床,将她搂住,“……没什么。”
第二天,他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到那本电话薄,想了想,最终也只发了一封邮件,而邮件在下午便回复了。
到第四天,春水办好年假手续,和成空千奇告别,一个人上了火车。
他在春水离开的第三天,到机场接了一个从美国来的客人。
两人微笑拥抱后,成空带他去了一个茶庄。
美国人叫杰兄,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看着茶艺小姐熟悉的洗茶温壶,他兴奋地说不出话来。
小姐给两人每天倒了一杯,成空朝他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拿起微抿,高兴地说道,“这里真是地道,在美国就看不到。”
“美国也有,只是你没找到而已。”成空放下茶,“杰克,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来?”
杰克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因为你提到了露西,我来看露西。”
“你知道,露西和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杰克争辩道,“我不是来抢她,我只是来看她。”
成空用一种好笑的眼神看着他,半晌,终于笑出声来,“好了,杰克,我请你到中国,是为了请你帮忙。”
“请我?”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焦,你说真的?”
老外!成空心里鄙视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是学法律的吗?我想请你替我打一场官司。”
“什么官司?”杰克颇有兴趣。
算来他们并不太熟,见过几次,都是和庄丽一起,会有杰克的联系方式是有一次成空半路被人拦劫,庄丽给他的名片。中国人在美国不好混,成空深有体会。
成空轻轻一笑,“我想离婚,请你做我的律师。”
“离……离婚?!”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和露西?”
“和露西。”成空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杰克,我们国家的婚姻法有个这样的条文,两人分居达四年,形同离婚,在法律上再无任何关系。我和露西,你知道,在美国从来没有同居过,我需要你的帮忙。”
他低着头,半天不说话,成空也不逼他,半晌,他才抬起头,声音有些沮丧,“露西会难过。”
成空轻轻一晒,不置一词。
果然,一会儿,杰克又问,“你为什么要离婚,你……不喜欢露西吗?”
成空微微一笑,“你见过两个相爱的人分居达五年吗?”
“哦……那……”
“你问我们为什么结婚?”
杰克猛点头。
成空将一个写了电话号码的便条给他,“你问露西,这是她的电话。”站起身,又道,“下星期一,我还在这里等你,希望你答应做我的律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