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金銮殿上。
“前兵部尚书张祈因为追查被劫军饷无果,严重失职,今革去兵部尚书一职……福建总兵孟元敬,肃清福建一带倭寇得胜回朝,今论功行赏,晋升兵部尚书……”
孟元敬领旨,朗声谢恩。
朝堂上一片恭喜之声,皇帝面上也十分高兴。
“皇上,这里还有一道奏折需要处理。”
皇帝接过奏折,展开,忽然面色大变,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朝堂上:“这道密折是何人所奏?”
一名内阁大臣道:“回皇上,这道密折辗转送到内阁,臣等审慎难决,只好交由皇上裁决。为防谣言在朝堂内外流传,还望皇上明断。”
众臣面面相觑,均不知何事。
皇帝冷笑一声:“这事也奇了,竟然有人密奏西北军主帅君玉是个女子,说君玉是二十几年前名满江湖的女剑客兰茜思的女儿。”
堂下刹时一片哗然。
朱渝不经意地往父亲看去,只见朱丞相神色如常,完全装作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
原本喜气洋洋的孟元敬,忽如一盆冰水浇在头上。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上前一步奏道:“谁人如此造谣生事?君玉是我儿时伙伴,他自然是男子无疑。”
另一名大臣站了出来:“依臣看来,这君元帅倒真的十分可疑,堂上不少人都见过他的吧?哪有男子长成那般样貌的?莫说男子,你们几曾见过女子中有这般样貌的?”
孟元敬大声道:“宋玉、潘安等美貌男子,古已有之,这有什么稀奇?”
皇帝见众人争论不休,心里也没有主意,忽然看到朱渝,道:“朱卿家,你也和君元帅认识多年,你怎么说?”
朱渝笑了起来:“皇上,你几曾见过女子统兵巨万,百战百胜的?臣等和君玉是总角之交,她的身份,臣等自然清楚。想是君元帅战功赫赫,遭人忌妒,故有此谣言。”
一名大臣道:“君元帅的身份的确十分可疑。想他在凤城中主事时,大小功劳都归彭东,若是男子,谁肯把这赫赫功勋白白让与他人?只怕是他碍于身份,不得不如此?”
又一名大臣站了出来:“那密折听来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君元帅少年英雄,这般显赫,却不曾娶妻生子,不是很奇怪么?”
“这倒好笑了,莫非君元帅不娶妻生子也成了一大罪证?”御前带刀侍卫汪均早已气炸了肺,他一直对君玉十分拜服,又是他为皇帝引荐的君玉,现见君玉在西北苦战之时,却在朝内遭遇如此毁谤、弹劾,气愤难忍,上前一步跪下:“皇上请容臣说几句话。”
皇帝点了点头。
“汉朝的霍去病曾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君元帅虽然不过二十出头,却征战多年,先后平定东北、西北边境,战功赫赫,无一败绩,较之霍去病也毫不逊色;去年,他到西北军中不久,就有了野牛沟、玉树镇等三场大捷,几乎将赤金族主力消灭过半,令之望风披靡。正是这种震慑力量,令得赤金族大军在西北军遭遇大瘟疫、粮草不继的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面临和赤金族大决战的关键时期,却流传出此等谣言,莫非是要我军自毁长城?”
殿上一片哑然,再无人出班强辩。
皇帝沉思了片刻,道:“如今,正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期,这张密折显是别有用心。君元帅的身份不容置疑,此事就此****,所有人等,不得妄言妄议,若有违者,严惩不怠。”
朝臣领命,各自退朝而去。
孟元敬在宫门外追上了朱渝。
朱渝瞟他一眼:“孟尚书,恭喜高升。如此匆匆,可是要请客庆贺?”
“朱渝,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渝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孟元敬,你和君玉从小都是一伙的,怎么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朱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朱渝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心里忽然有点同情他,但是,这一丝同情之意,很快又化作了更加刻骨的嘲讽:“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么?你都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孟元敬瞪他一眼,想到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里。皇帝又细细看了一遍那封奏折,才道:“汪均,你如何看今天的事情?”
汪均道:“莫非皇上真有所怀疑?”
“这奏折中的内容,看起来倒并不完全是捕风捉影。”
“回皇上,兰茜思夫妇已经逝世多年,那密奏之人显然是看准了死无对证,才空穴来风。”
“世人形容女子相貌时常常说什么美如天仙。朕第一次见君玉时,真是犹如见到神仙一般震撼,心想,若天上真有神仙的话,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只是,君玉那风神态度、言行举止在男子中也是一等一的,又绝非女子能够妆扮,所以一直不敢怀疑。”
汪均神色有些激动:“君元帅是臣生平最佩服的一个人,就算臣认识他不久、不了解他的过去,但是孟元敬、秦小楼、孙嘉等一众和他少时同学、故交多年的人也会不清楚他的身份?更何况,朱渝也力证他是男子。朱渝总没有理由帮他吧?。”
“说得也是。”皇帝点了点头:“君玉从东北转战西北,在整个北方边境一呼百应,几年之间,其声望和战功之隆,本朝武将无出其右者,朕也深知这绝非女子之能。历朝不少武将功高震主,拥兵自重,兵变反复也是常有之事。正是因为君玉从来不曾图谋什么封妻荫子,连历年战功都肯全部让与他人。如此之人想必不会有什么野心,所以朕才放心将整个北方兵马交由他统领……如今,此事就此作罢也好。虽然他本身不爱财帛,但是待他得胜回朝,朕还是要多赐予他高宅良田、金银美姬,绝不亏负功臣就是了。”
汪均喜道:“皇上英明,如此甚好。”
尚书府。
孟元敬怏怏回到家里。一进家门,只见得大堆陌生人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在新赐的府邸里面,他见母亲正在招呼大群来恭贺的各路同僚女眷。孟元敬无心招呼这些女眷,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着。
一会儿,孟母喜滋滋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每人手里抱着一大堆画卷。
待丫鬟们将画卷一一展开,孟母笑咪咪地拉过儿子:“你看,这是张大人的小姐……那位是王大人的千金……这位最漂亮的是……”
她忽然发现儿子闷闷不乐的表情,停了下来,道:“元敬,你怎么啦?何事不开心?”
孟元敬摇摇头,强笑道:“没有什么。”
孟母又道:“你看看,这里面可有中意的?”
孟元敬此时哪里有心思看这一大堆花团锦簇,摇摇头:“娘,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问题。”
孟母脸色一沉:“你是不是还对那个水性杨花的风尘女子念念不忘?”
孟母一向看不起香红叶,尤其是想到香红叶居然趁儿子出征的时候红杏出墙,尽管她早已自杀,想起她时还是十分轻视和憎恶。
孟元敬愣了一下,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孟母见儿子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十分高兴:“没有就好。你年龄也不小了,早该成家了。以前你长年征战,总是没空,现在回到京城任职,正好可以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你看,这空荡荡的尚书府,总要有个女主人吧,娘也老了,操劳不起这份心了。”
“那就请个能干的管家吧。”
孟母面色一沉:“元敬,你这是什么话?管家能代替女主人吗?。”“哎,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娘,我实在很疲倦,想先休息一会儿。”
孟母见儿子脸色十分不好,想到他刚得胜回朝,一直忙于各种应酬,从未好好休息,不禁十分心疼,立刻连声道:“好好好,你先休息,我吩咐厨房给你熬点补品。”
孟元敬点了点头。